“一群混賬東西!財狼虎豹!他們想得倒美!”
蕭正廷這才露出了笑容,他抬頭望著太後,問:“如今,母後還不願舉行封後嗎?”
太後麵上尷尬、憤怒、不甘糾結在一起,她低頭理了理手上的甲套,半晌之後,才抬起頭道:“你說的是,哀家不該隻想著這點麵子,而要考慮得更長遠。”
蕭正廷點頭,臉上笑容更大,道:“正是這個理。就算皇上如願親政,屆時先頭疼的是滿朝的大臣,他們自會互相牽製,皇上要奪權,還遠得很呢……”
太後受他感染,麵上神色總算輕鬆了些,她道:“也是。何況……以蕭弋的身子骨,又能活多久呢?衝喜?一個傻兒來衝喜。哀家是不信的。”
“今日來向母後請安,便不談這些掃興的事了。”
“嗯,你陪哀家玩玩牌罷。”
“是。”
永安宮中這才褪去了暴怒的氣息,轉而多了幾分快活氣。
宮女們跪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她們低著頭,卻不時悄悄抬頭朝越王打量過去。
越王殿下真是厲害,三言兩語便熄滅了太後的怒火,還能將太後逗得重新高興起來。她們這些宮人倒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蕭正廷在永安宮中陪著待了一個時辰,便以“不便久留宮中”為藉口,退下了。
他常在宮中出入,對宮中路線頗為熟悉,自然不必永安宮的人送他出去。
蕭正廷帶著一個小廝獨自走在道上。
他問小廝:“太後將那個岷澤縣的女子,已經送到皇上身邊去了?”
小廝點頭:“是送去了,都是前些時候的事了。”
蕭正廷麵上的溫和笑容退了個乾淨,他淡淡道:“走吧,咱們去向皇上請個安,也好瞧瞧皇上的病體,可有好轉。”
“畢竟,掛念龍體,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他說著說著,露出了一點極淡的笑容,轉瞬便沒了。
這廂燕喜堂上下得了令,說是可以陪著楊姑娘在外行走了。
春紗和小全子狠狠鬆了一口氣。
小全子笑道:“瞧我說了什麼,我就說皇上心中應當是有姑娘一個位置的。那日劉嬤嬤回去,必然就報給了皇上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恩典。”
春紗也一改了之前的鬱氣,神清氣爽起來,她笑著道:“不如今兒便帶著姑娘出去走走吧,總憋在屋子裡,姑娘會憋壞的。”
燕喜堂中的宮人一合計,便決定由春紗、小全子,還有另外一名宮女、一名太監,陪著楊幺兒在養心殿附近走一走。
楊幺兒這會兒還靠在榻上,懶洋洋地盯著榻上的畫兒昏昏欲睡呢。
春紗等人將她扶將起來,換了身月白衣裙。因為不必去見什麼人的緣故,便沒有為楊幺兒梳起發髻,釵環首飾也都沒有戴。
春紗跪地為楊幺兒穿好了鞋,那鞋麵上繡著月宮玉兔的圖案,漂亮得很。
春紗站起身,打量著楊幺兒的模樣,道:“姑娘腳下踩的鞋子,應該畫月亮。將月亮踩在腳底下,便是仙子下凡了。”
“應當踩桂枝才是。”
“踩玉兔也是一樣的……”
幾人嘰嘰喳喳說了幾句,然後才滿眼驚歎地送著楊幺兒出門去了。
春紗在宮中呆的時間久些,她便在前頭領路。
他們怕累壞了姑娘,便都刻意放慢了腳步。
上回楊幺兒入宮的時候,身邊跟著的都是永安宮的人,他們麵孔陌生不說,且俱都神色冷漠,也不管楊幺兒能不能跟得上。那時楊幺兒自然也沒興致去瞧旁邊的景物。
這回就不同了,這回她同宮人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因著步子走得實在太慢,楊幺兒便扭頭隨意打量起周圍了。
越是往前走,楊幺兒便不自覺張開了嘴。
這裡真大啊……
比家裡要大很多很多……
“那兒有花。”春紗突然出聲,“奴婢去摘給姑娘吧。”
他們見過上回楊幺兒玩小野花的模樣,便以為楊幺兒十分喜歡花兒。
“唔。”楊幺兒可有可無地點著頭,視線卻是被那高牆外的天穹牽走了。
那邊的光,是金色的。
真好看。
這會兒正當夕陽西下的時候,餘暉在天穹處移動,披落下來,落到了楊幺兒的身上。
春紗摘了枝粉白的花兒,走回到楊幺兒的身邊。
“姑娘這樣真好看。”她盯著楊幺兒如披金光的模樣,呆呆地道。
楊幺兒可不管什麼好看不好看,她隻伸出手,接過了那枝花兒。
春紗笑道:“姑娘,該插在發間才好看呢。”
但楊幺兒卻隻是舉著那枝花,仰頭瞧對著光瞧。
這樣金光也就跟著灑在那花兒上了。
真好看。
楊幺兒舔了舔唇,覺得肚子餓了。
昨日她吃的那個白白的團子,尖尖上綴著一點粉、一點金,就像現在的顏色一樣。
春紗哪裡知道楊幺兒在想什麼,她望著楊幺兒,喃喃道:“這樣也好看……姑娘拿著花兒,插著花兒,都好看。”
蕭正廷帶著小廝拐過一條路來,落入眼中的便恰好是這樣一幕。
——如有神女,墮入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