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庚看了看四周,草木蔥蘢,遠山霧靄,就連風吹在臉上都如此的真實。
“看來這應該是你修行的一部分。”
他收回視線,直勾勾地看著綏汐。
少女一身紅衣,芍藥般美麗。
顧長庚微微抿了下唇,不著痕跡地用手摩挲了下驚寒的劍鞘。
“那你現在可有頭緒破這幻境?”
“沒有。”
少女十分實誠地這麼說道。
“要是我知道怎麼出去,我也不至於被困在這裡莫名其妙的與人成親。”
顧長庚見綏汐臉上沒有絲毫喜悅,更多的反而是苦惱鬱悶的神情。
他雖心頭莫名鬆了口氣,可還是覺得奇怪。
“綏師妹,我有一事不解。”
“你在被紫金雲鼎煉化了大半七情六欲之後才見到劍祖,按理說……你是不該對他心生情愫。”
顧長庚斟酌著用詞,越說到後麵越小心翼翼。
“可這幻境裡,與你成親的那位為何會是劍祖?”
幻境之中所見所發生的皆是潛意識的心之所向,心中所願。
如果綏汐心中從未有過這般的想法,或者對容予沒有半分旖旎心思的話,這裡麵是不可能顯露出他的模樣的。
更彆提成親了。
“他不是我師父,是我入劍宗之前喜歡的人。”
“入劍宗之前?”
綏汐微微頷首。
“你還記得我當時拜師大典時候看到我師父的臉之後,我與你說過的話。”
“我說他長得像我初戀,但你不信。”
“……”
是有這麼回事。
顧長庚原本就沒把綏汐之前的話當真,現在就算知道對方沒有騙他。
可想到林深那張和容予一般無二的臉,他心下除了驚愕,更多的還是恍惚。
“……我沒想到會這般像。”
“誰想得到呢?我當時在拜師大典時候瞧見他模樣嚇得連茶都沒端穩。”
也好在容予性格好沒與她計較,不然她能不能入道拜師都成問題。
綏汐聳了聳肩,一臉無奈。
顧長庚當時雖然沒怎麼信少女的話,但還是有認真聽。
綏汐說那人有一日不告而彆後便再也沒回來了。
“我其實也沒大明白,按理說我七情六欲都沒了,怎麼這幻境裡每一處都是他?”
她不明白,是因為她並不了解幻境這種術法結界。
但顧長庚知道。
“因為你想他了。”
顧長庚儘量讓自己說的平靜些,若無其事些。
“幻境是你心之所見。”
“你想見誰,他便會出現,且揮之不去。”
如果是其他人的幻境,隻有強烈的意願他們才能看見想要見的人。
可綏汐不一樣,她沒有什麼七情六欲,那麼一點兒潛意識的意願那人便能夠瞬間占據她整個世界。
“原來是這樣。”
綏汐一點兒也沒有覺得羞赧或是尷尬。
“那顧師兄,你知道這個情況該怎麼出去嗎?”
“……這是你的幻境,你問我怎麼出去?”
“哎呀,我就是問問你有什麼破解思路,我第一次進這種幻境沒什麼經驗。”
顧長庚想了想也是,綏汐剛入劍宗,隻學了些普通術法。
這幻境又是容予布下的,連他想要出去都難。
“一般要破幻境要麼施術人自己解開,要麼是中術的人自己從內破開。”
“你既沒什麼七情六欲,便心無任何迷惘。”
他想到了什麼,眸色沉了一分。
“……我想,你若要出去的話可能得老老實實回去與他成親。”
顧長庚也不知道為什麼綏汐的幻境裡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她心中本無任何留戀,卻一直被困在這幻境之中。
一般破幻境的人都是不被幻象迷惑,看破一切便自己走出來了。
可這對綏汐沒有用。
“可能……”
“是你潛意識裡隻想要這個結果。”
這也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麼她心無迷惘,卻還是留在了這個幻境裡麵。
“從進來到現在你的意識都極為清明,既沒有被幻境所迷惑,那這發生的一切應當都是你所希望的。”
顧長庚的話讓綏汐陷入了沉默。
她沒了七情六欲,卻並不代表她沒有記憶。
她想起了之前在秋林村的時候和林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喜歡吃甜食,曾在王家姑娘吃糖時候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隻這麼一眼,隔天林深便提了一盒子糕點回來。
桃花開了,他會摘一隻開的最盛的放在她的窗邊。
他會在擁抱自己的時候紅著臉暗暗估摸尺寸,跑去衣服鋪訂做一件拿回來悄悄放在外頭桌子上。
都是很小的事情,小到她不仔細回想都記不起來。
“……可能並不是我心裡想要的是這個結果。”
良久,綏汐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豁然起來。
“謝謝你顧師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個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一手攏著過長的衣裙,另一隻手朝著顧長庚揮了揮。
“我這就回去成親。”
“等一下……”
事情發展的太快了,顧長庚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他見綏汐準備回去,下意識喚了這麼一句。
“還有什麼事嗎師兄?”
青年本就是下意識喚的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綏汐眨了眨眼睛。
“你是冷著了?”
“也是,這裡雖然是幻境,但這後院裡沒什麼東西擋風遮雨的還是挺冷的。”
她想了想。
“啊這樣吧!你覺得冷就去砍柴吧,諾,柴就堆在那裡!”
果不其然,顧長庚順著綏汐的視線一看。
還真是柴,堆著一起有小山那麼高。
綏汐這麼建議完後連忙趕在林深回去之前鑽進了房間裡。
青年看著少女跑的極快,一下子便沒了影子。
他站在原地緩了會兒,視線從綏汐離開的地方移開,最後落在了那堆柴上。
“……你成親我劈柴,這算什麼道理?”
良久,顧長庚這麼悶悶地說了一句。
但人已經走遠,誰也聽不見他的話。
他嘴上雖這麼說著,可最後還是抿著薄唇,拿著劍往堆柴的地方走了過去。
綏汐回去的時候,她前腳剛坐下蓋上蓋頭,林深後腳便推門進來了。
他見著少女乖巧坐在床邊,儘管看不見模樣。
林深還是覺得心下柔軟得厲害。
“等了這麼久都不餓?”
他看著桌子上他之前給她放著的一盤糕點,一塊也沒動。
“我不怎麼餓,倒是你光顧著敬酒了肯定也沒吃什麼東西。”
綏汐低頭看著林深往這邊走過來。
“你要不吃點東西墊墊?”
青年眼裡儘是暖意,因為喝得多了臉上像是抹了胭脂。
可並不女氣,反而熏然得讓人迷醉。
“那我們一起吃?”
他這麼說著打算將糕點拿過來,剛伸手拿了一塊,卻被綏汐製止了。
“糕點什麼時候吃都成,你還是先把我頭上蓋頭揭了吧。”
“擋著視線我不自在。”
林深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走過去用杆子輕輕揭開綏汐頭上的蓋頭。
雖之前見過,可在紅燭光的燈火搖曳之下,少女的麵容更加柔和美好。
可能這個時候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外頭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寂靜的空間裡,林深也莫名開始緊張了起來。
“那,那我現在去給你拿糕點。”
明明是他剛才那般自然地自己揭了蓋頭,到頭來還是緊張得厲害。
他不敢坐在床邊太久,想要起身過去給綏汐拿東西吃。
“我不餓。”
綏汐伸手拽住了林深的衣袖。
她的力氣不大,隨便一下便能夠掙脫開。
但他卻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我口渴,你可以去給我倒點水來嗎?”
“好。”
林深話音剛落,綏汐便鬆開了手。
他咽了咽口水,走去桌子那邊給她倒了杯茶。
“我不要茶。”
綏汐聲音很輕,羽絨一般輕輕掃在了林深心頭。
他心下一悸,回頭看她。
“我要酒。”
“合巹酒。”
燭火搖曳,火光柔和。
少女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眸清澈,裡麵映照著光亮似星星般耀眼。
林深看得癡了。
反應過來後臉又紅了些,那緋色一直延伸到了脖子跟。
還有耳根處。
“……好。”
和剛才一樣的回話,這一次卻格外輕。
他眸子閃過一抹柔軟,唇角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了些。
林深將酒液填滿在杯子裡,骨節分明的手拿著杯子將其珍重地放在了綏汐的手中。
綏汐接過,主動引著林深的手往自己這邊送。
她的酒杯已經抵在了林深的唇邊,酒液映照著火光,如撒了碎金一般。
“張嘴。”
林深對她的話沒有任何抵抗力,乖乖的張開了嘴。
見他喉結一滾,將酒咽了下去後。
綏汐這才也低頭,咬著嘴邊的杯子將裡頭的酒飲下。
青年長睫顫了下,羞赧地抬眸。
結果一片陰影欺身而下,一隻手在他胸膛上一推。
他被推倒在了床上。
“阿汐……”
綏汐在上他在下,少女的長發落下,掃得他麵頰酥酥麻麻還癢。
她沒管他,垂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唇。
因為沾染了酒液,上麵水澤瀲灩。
綏汐低頭,笨拙生澀地吻了上去。
少女的唇柔軟如花瓣。
他怔然,不自覺張開了嘴。
那酒液順著唇齒送了進來,溫熱的,帶著綏汐的清甜氣息。
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感受,綏汐便離開了他的唇。
“我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麼幻境所見都是你了。”
綏汐抬起手將他麵頰的一縷頭發撥開,眼中沒有絲毫的旖旎曖昧。
清明至極。
周圍的畫麵在這個時候開始消散,似鏡片破碎,一切都在瓦解。
沒有一處完整。
少女起身站在那裡,如看雲卷雲舒似的平靜。
無情入道,需先斷去塵緣。
她的塵緣不是惦念著的門前那棵桃樹,也不是村裡的人情冷暖。
而是一個眉眼如畫,如笑春山的翩翩青年。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