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陰如水,剛捧在手中。
放在唇邊嘗了一口甘冽清甜後,水便從指縫之中溜走了。
昆侖雲梯之上,嫋嫋雲煙朦朧,從山上一直往山腳下蔓延。
雲海翻騰,若不是周圍好些青翠山林,這麼看上去仿佛置身於仙境。
不似人間。
一白衣男子執劍從山腳而來,他足尖輕點,輕盈如堂上燕般。
幾乎從一開始便沒有踩在雲梯上,生生憑著自己的靈力一鼓作氣運功而上到了山頂。
他手中那把劍被靈力縈繞,劍風而過之處飄著窸窸窣窣的雪點。
在雲霧裡不仔細看根本瞧不真切。
此劍名為朔雪。
昆侖劍塚雖然沒有青霄淩雲的靈劍數量多,但也都不是凡品。
少年手中這把,儘管比不過仙劍青霄息風,卻也算是一把難得的靈劍。
論起品階來說,這與顧長庚的驚寒相當。
“綏師弟,今日也這麼早就開始修煉了啊?”
一個同門的師姐剛推門出來澆些花草,感知到了熟悉的靈力波動後抬眸一看。
毫不意外的便看到了綏沉的身影。
“真好,要是我有你這般天賦和毅力可能早就突破金丹期了。”
“師姐謬讚了。”
“師姐的心性灑脫,在心法方麵造詣頗深,這是我無論有多少修為都比不上的。”
少年劍眉星目,眸如墨玉,一身白衣在雲霧縹緲朦朧。
他的眉眼清澈,似山間的靈泉水映照著陽光,看著人的時候舒服又柔軟。
他的頭發沒有如何打理,如綢緞柔順。
鴉青色的,隻用簡單的用了一頂玉冠冠住。
飽滿的額頭前有些許碎發,山風拂來時候雲霧散了些。
綏沉的眉眼也清明了許多。
那女弟子聽到綏沉這話後忍不住掩嘴笑了笑。
“整個宗門就屬你嘴最甜,師姐平日裡沒白疼你。”
她說著,視線落在了一旁的那朵開的正盛的雲生結。
雲生結海樓,這花名便出自這裡。
是一朵隻在晨時霧起時候盛開的花。
“你且過來。”
“這朵雲生結你拿去吧,反正一會兒霧散了它也跟著散了。你若喜歡便用術法凝成冰凍著。”
她拈著花莖轉了下,那上麵好似有些淺淡的銀色粉末。
看上去很是好看。
“我瞧著它純粹素淨,和你一樣,送你最為合適。”
綏沉聽後一愣,他看著對方將雲生結遞了過來。
瞧著對方笑意盈盈的樣子,他也不好拒絕。
“那便多謝師姐了。”
他接過,花莖冰冰涼涼的,花葉上更是還凝著露珠。
綏沉拿著這朵八瓣白色的花葉往主殿那邊過去。
這花太精貴,路上走的快了都怕將這花瓣抖落。
青昀看著自家小徒弟例行修煉回來,步履很慢,小心翼翼用手護著一朵小白花回來。
他眼尖的一下子便瞧出來了那是雲生結。
“喲,又是白琳那丫頭送給你的啊。我記得前幾天才剛送了你一朵沉雪,說是與你的劍名差不多。今日又是什麼原由?”
“……師姐說這雲生結與我的氣質相配。”
綏沉也有點兒頭疼。
白琳師姐哪裡都好,就是改不了給他送花這習慣。
如果是送給彆的師姐師妹們還好,他這一大老爺們的哪裡適合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啊。
少年皺了皺眉,神情有些苦惱。
青昀見了笑彎了眉眼,他覺得這事情倒是有趣兒。
大約少年生的眉眼如畫,唇紅齒白,所以人見了忍不住會將些美好的東西贈與給他吧。
“行了,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青昀走過去極為自然的將綏沉手中的那朵雲生結拿過來,他湊近了些仔細瞧了瞧。
“彆的不說,這白琳修行比不得你,這種靈植的本事倒是一絕。”
“哎,可惜了,若是我有她一半兒的天賦早就成了醫修大能了。”
對於喜好種靈植的青昀來說,這技能是十分讓他豔羨的了。
“不過說起送東西,隔壁偏殿一個房間裡那位曆年你生辰送與你的東西都堆滿了。”
青昀將花還給了少年,留意著他的神情。
“我看了下,不是靈藥就是靈寶,品階隻高不低……”
“若師父喜歡的話可以都拿去,我覺得修行之人還是清心寡欲些為好。這種身外之物莫要貪戀。”
綏沉連給青昀說完的機會都沒有便自行打斷了對方。
他眼神很淡,輕飄飄地落在了青昀身上。
青昀被噎住了,也沒再繼續說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件事其實在之前綏汐他們下山曆練回去的時候便知道了。
容予來試探的問了下自己是不是將他的模樣給綏沉看了,之後他才得知有那麼凡塵失憶那段事情。
在青昀看來這件事誰也沒過錯。
可綏沉就是一根筋,也不聽什麼解釋,隻認當時容予棄了綏汐離開。
這十年裡他沒少說容予的好話。
雖然不直接,卻也不至於隱晦到少年聽不出來。
原以為這十年時間吧,這麼一直說著綏沉會慢慢對容予有點兒改觀,態度也會軟化些。
然而他想太多了。
少年認定了的事情雷打不動。
加上青昀這些年說的多了,反而讓綏沉起了些厭煩情緒。
一提到容予他就會下意識地皺眉。
彆說關係緩和了,反而有些弄巧成拙了。
想到這裡,青昀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好了,我不提他便是。”
少年聽到這話後臉色稍霽,他見著晨霧要散了。
凝了靈力將這朵雲生結凝在了一塊冰晶上。
“一會兒記得下山去一趟金雲,那邊郊外不知為何近日妖獸四伏。”
“原本你該隨著其他同門一並下山曆練的,不過你入門時候年紀太小去不成,那便多斬殺些妖獸積攢些經驗吧。”
綏沉今年不過十七,師兄師姐們早些時候便曆練去了。
唯獨他沒去。
其實這曆練也能補上。
隻是少年修行進步飛速,過了可以下山曆練的年紀時候,他已然快到金丹修為了。
曆練隻適合剛入道築基了的弟子,以綏沉現在的修為,他也就隻能去刷刷經驗打打怪。
和之前的顧長庚下山斬殺妖獸其實差不多。
“不日後便是不周山試煉,你年紀輕了些但好歹也是師出我門。
位次太後的話我可不好意思對外說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老人家丟人的。”
少年無奈地笑了笑,這一下才沒了剛才因為提起容予時候那般臉色沉鬱。
青昀見綏沉一掃之前陰霾後,心下不自覺鬆了口氣。
“那你趕緊收拾收拾下山吧,爭取早些時候回來。”
綏沉微微頷首,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這朵雲生結放回去。
可這花一旦離了他的靈力便會枯萎,隨著陽光消散成煙。
和其他用靈力凝著保存的花葉不同,這雲生結先受了誰的靈力,便一直依附於誰。
旁的人不成。
這性子倒是莫名有一種從一而終的既視感。
明明是花,卻有些人的靈性。
“這花你便帶著吧,白琳那丫頭若是發現你把她的花給弄沒了免不得與你置氣。”
平日裡白琳看上去溫柔好說話,但對這花草靈植的事情很是在意。
再加上這雲生結珍貴,整個昆侖也就弟子裡也就她養護得出來。
“……那好吧,我儘量護著不讓它在打鬥時候碎了。”
“就當也是一種修行吧。”
“這修行雖重要你也彆整日就知道修行,不然性子遲早變得木訥無趣。”
這話綏沉不是頭一次聽青昀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對方若有所指。
好像是在說青霄淩雲劍宗宗主的那位首徒弟子。
綏沉聽青昀提起過一兩次,大多誇了人天賦異稟之後,總會在末尾免不得說人幾句過於嚴謹一板一眼。
像是瞧上了件絕好物件,可又不大喜歡它的顏色。
“可是他厲害啊。”
“你不前些日子還說他是年輕一輩裡的翹楚,也是最早在不過百歲達到元嬰修為的人嗎?”
“……倒也是。”
顧長庚這實力卻是沒得說的。
青昀隻是看著綏沉這般少年老成有些擔憂而已。
平日裡對同門的師兄師姐們倒是圓滑,可從不與人交心。
這心思沉得厲害。
這性子真要說像誰,他覺得像容予。
少年時候的容予。
隻是這話青昀沒說,怕他這一開口他們的師徒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
青昀垂眸看了一眼少年,發現綏沉對青霄淩雲其他人沒什麼感覺,唯獨對這顧長庚很有好感。
大約都是修行狂魔,綏沉一直都想著若有空找青年切磋一番。
可惜了,戰鬥力最強的某人卻根本沒被少年放在心上過。
想到這種前後對比,青昀心裡日常泛起了對容予的同情。
而且還有一件事他還幫著對方瞞著綏沉。
那就是……
他與綏汐處了十年道侶的事情。
關係從一開始試一試,到現在關係確定。
前前後後花了十年的時間。
倒也不是綏汐對容予動了心,而是少女眼光極為挑剔。
目前全修真界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
人嘛,一旦得到了最好的,便很難接受稍次一些的東西。
以色侍人這個詞用在當今劍祖身上可能不大好,但青昀想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這段關係。
“師父?你又在想什麼呢?”
少年沒拿什麼東西,就準備了些銀兩便要下山。
與青昀道彆時候發現對方根本沒聽,於是無奈地朝著他麵前揮了揮手。
“徒兒下山去了,這幾日你自行保重。”
“還有,我院子裡養的花你彆碰,我不放心。”
青昀雖愛好種花草靈植,但卻毫無天賦。
綏沉跟著白琳討了幾株靈花養著,先前青昀瞧著其中一株葉子枯黃便多澆了些水。
結果反倒是給澆死了。
他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件事,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院子裡的靈植都多的來不及澆護呢,哪有精力管你的那些花花草草?”
得了青昀的承諾後綏沉這才鬆了口氣,而後禦劍直接下了昆侖。
金雲王城距離昆侖有那麼一段距離,不過綏沉金丹修為,雖是初期可禦劍的速度不慢。
僅用了不到半日的時候便到了城門口。
城門侍衛排查進出來往的人很嚴,好像要什麼通行令牌。
不過好在綏沉去的是城郊山林妖獸聚集的地方,用不著進這城門。
少年視線掃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時候,指尖微動,一卷圖紙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這圖紙是青昀臨走前給他的金雲王城周邊的地圖。
綏沉還是頭一次來這金雲王城,他盯著上麵的圖紙看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