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2 / 2)

二是慶祝製舉考試圓滿結束,恭賀諸位進士上榜。特彆表揚了禮部工作到位,賞錢賞米,戶部侍郎薑瑞錦、工部侍郎盧英傑、大理寺少卿張淮、司直淩芝顏推薦舉子有功,也得了賞賜,陳煩煩與有榮焉,樂得腦門鋥亮。(林隨安這才知道,原來第二名的寧瑞是薑侍郎推薦的,萬飛英是盧侍郎推薦的。)

三是希望大唐國泰民安,國家興盛。

接下來的環節,便是喜聞樂見的“套近乎”環節。

女帝將按照排名順序依次對新榜進士噓寒問暖,眾官員一旁捧哏,營造一個其樂融融、闔家歡樂的氛圍。

一般來說,此環節都是新榜進士鉚足勁兒向聖人展示絕活的時間,如果能給聖人留下一個好印象,留在秘書省做個清貴的校書郎,官途定是一片坦蕩。但若是搞砸了,被分配到什麼雞不生蛋鳥不拉屎下縣做個不入流的小官,此後定無升遷之望。

第一位,白汝儀。

隴西白氏的學識有目共睹,加上白汝儀大約是最近睡的不好,又瘦了,應天樓上大風一吹,都快飛走了,女帝實在不忍為難,問了個家常問題:

“前年朕去隴西時,白氏家主向朕抱怨說白氏子弟隻顧讀書,不管俗事,很是憂心呢。白十三郎年紀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心儀的女子啊?”

白汝儀臉唰一下白了,撲通跪地,“回聖人,十三郎尚無成家之念!”

女帝被白汝儀的過激反應搞得有些驚訝,頓了頓,“想必是白十三郎的緣分未到,你年紀還小,不著急,待日後尋得有緣人,白氏家主離的太遠顧不上,你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聖人隻當他是小屁孩,對他根本沒興趣。二是聖人大約是要將他留在東都為官。

“白十三郎叩謝聖人!”白汝儀大喜,連連叩首,回座的時候臉色好了不少,胃口大開,吃了六大塊烤羊腿。

第二位,女進士丁瑞,應答有度,冷靜自持,女帝問了幾個學術問題,頗為滿意,大加讚賞。

第三位,揚都第一紈絝花一棠。

他一上場,所有人肉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都來了精神,眼巴巴瞅著,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淩芝顏麵有憂色,林隨安隻恨宮宴上沒有瓜子。

女帝眨了眨眼,提問:“聽聞你在河嶽城破了一宗醫師連環殺人案,被害的皆是家境貧寒的老人,此案重大,死者兩百餘人,但凶手用毒奇特,兩年都無人發現異常。朕很是好奇,你是如何發現的?”

花一棠也眨了眨眼,“啟稟聖人,這案子此時說不太合適。”

“說來聽聽,無妨。”

“偵破此案最重要的環節便是驗屍,當時,我尋了一名仵作,名叫方刻,他將一名死者屍體剖開,將屍體的心臟、胃液、腸子取出,裝入瓷罐中——”花一棠停住聲音,笑吟吟看著所有人臉都綠了,抱拳,“實在不宜繼續說了。”

“咳咳咳,”陳宴凡忙打圓場,“上元佳節說凶案太不吉利了,說點彆的。”

眾官忙不迭點頭。

女帝萬分失望歎了口氣,想了想,又笑問道,“聽聞你入東都之時,曾與隨州舉子有過一段關於文脈的辯理,聽聞四郎似乎對文脈的論述頗為不屑啊。”

花一棠神色一肅:“當時我惱怒那舉子眼盲心盲,顛倒是非,混淆真相,所以話說重了些。”

“哦?”女帝道,“朕想知道,此時此地的花四郎,對文脈又有何見解?”

花一棠沉默片刻,“四郎以為,國之文脈,乃為一國之筋骨,筋骨堅,文脈立,國便強。文脈之基,不在某個士族,更不在幾個世家,而在於平常百姓。國之誌,唯看百姓之誌,百姓之風骨,方成國之風骨。若家家戶戶皆能識字認理,若唐國之少年孩童皆能入學讀書,何愁文脈不堅,國之無骨。至時,唐國文脈延綿不斷,唐國氣運自當千年萬年!”

風變大了,屋簷下的宮燈輕輕晃動著,穗上的金玲叮叮作響。花一棠袖口和衣袂上的花氏族徽泛起明光,好似潔白的花苞裡吐出一朵一朵火焰,透明的,微弱的,飄動在夜空中。

應天樓上靜了下來,眾人看著月光下花瓣般的少年進士,皆是大為震撼,天下人隻道花氏四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想不到,竟能有此不凡見解,尤其是白汝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整個人呆住了。

女帝愕然看向林隨安,花一棠這番話,竟與林隨安剛剛所言不謀而合,這倆孩子——嘿嘿,還挺心有靈犀的。

林隨安也挺詫異,花一棠說的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窮啥不能窮教育”,想不到這紈絝還頗有大局觀和前瞻意識。

“四郎有誌,朕心甚慰。”女帝笑著結束了花一棠的環節。

有了花一棠這般令人深刻的表現,後麵的人隻能稱之為平平無奇,唯一有特點的是萬飛英,舞了場刀,博得滿場喝彩。

然後,最後一位,隨州蘇氏——蘇意蘊。

林隨安老激動了,把剛剛啃完的羊骨頭捏碎,一粒一粒放在嘴裡砸吧,權當假裝瓜子過個嘴癮,淩芝顏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蘇意蘊翩然入場,白衣魅色,好不惑人,眾人的眼神頓時變了,戶部侍郎薑瑞錦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一聲。

“隨州蘇意蘊叩見聖人!”蘇意蘊跪地,聲清如水波,聽得林隨安心潮澎湃,這蘇意蘊果然下了一番苦功夫啊,發聲方式都做了修飾。

金冠珠簾的影子晃過女帝的臉,看不清真切的表情,“朕聽聞蘇十郎是隨州第一古琴聖手。”

蘇意蘊激動的整個後背都在發抖,埋頭呼道,“蒙聖上不棄,蘇十郎願為聖人奏一曲太平願,祈聖人萬壽無疆,賀大唐國泰民安。”

女帝又沉默良久,“準。”

林隨安開始砸吧第四塊碎羊骨。

想不到蘇意蘊還會演奏古琴,這回可來著了。

融融燈火中,蘇意蘊身姿如白鶴,帶著完美的笑容,撥動了琴弦。

林隨安臉垮了,她聽不懂。

比起現代花哨華麗的演奏技法,蘇意蘊這古琴彈得著實樸實寡淡,林隨安的耳朵早就被養叼了,根本欣賞不來,隻覺那靡靡之音仿佛喚醒了身體裡的瞌睡蟲,左邊嗡嗡嗡,右邊嗡嗡嗡,令人昏昏欲睡。

好容易熬完了一曲,林隨安以袖遮臉,偷偷打了個哈欠,突然發現,四周的氣氛有些怪異。

太安靜了,靜得有些滲人。

所有人靜靜看著蘇意蘊,淩芝顏皺著眉頭,白汝儀垂眼歎氣,就連花一棠都斂去了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林隨安:啥意思?蘇意蘊彈錯音了?

蘇意蘊顯然也懵了,彈奏之時,他的臉上一直帶著自得意滿的笑意,現在笑容僵在臉上,好像一個蒼白詭異的麵具。

薑侍郎:“太平願此曲,講究的是巍峨大氣,豪邁乾雲。可蘇進士這一曲,極儘曖昧迷離,矯揉造作,隨州古琴聖手,名不副實,著實令人失望。”

林隨安忙戳了戳身側的淩芝顏,以眼神詢問。

淩芝顏做了個口型:曲中藏狐媚態,意在勾引聖人。

林隨安:“……”

好家夥!蘇意蘊太拚了吧!

女帝端坐寶座之上,神色肅凝,氣勢威壓,令人生怖。

蘇意蘊慌亂跪地,“蘇十郎學藝不精,擾了聖人清耳,罪該萬死,請聖人息怒!”

“蘇意蘊,”女帝開口道,“朕念你苦學多年,有些才學,又念你隨州蘇氏之名,方點了你的進士。原本望你迷途知返,為國效力,可惜……可惜——”

蘇意蘊磕頭如搗蒜,“聖人息怒!聖人息怒!是蘇十郎一時彈錯了,請聖人再給我一次機會——”

女帝站起身,走下台階,站在蘇意蘊麵前,低聲道,“半月前,朕見你心有邪佞,以為你被歹人蒙蔽,如今再見,才明白你是心念不正,難堪大用。”

“半、半月前?”蘇意蘊磕頭的動作停了,顫抖著抬起頭,待看清藏在冠珠後的臉,如遭雷擊,重重癱在了地上。

他記得這張臉,是雲水河上的薑七娘!

原來,那日的薑七娘不是真正的薑七娘,而是聖人!

原來他在聖人眼中早已醜態百出,暴露無遺,就算他真的脫胎換骨又有何用?!

聖人重重歎氣,拂袖而去,眾官惶恐,齊齊跪地,恭送聖駕。

蘇意蘊兩眼一翻,徹底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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