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47(1 / 2)

誠縣主簿朱達常看到裘文屍體的時候, 隻覺當頭一棒,兩眼一黑。

裘氏族人在周圍七嘴八舌吵嚷著,那些話在空氣中形成咒文般的字符, 忽地一下飛過來, 忽地一下飛過去, 朱達常隻零星抓住了幾個,“中邪”、“黃鼠狼精”、“殺人”、“報仇”等等, 突然, 裘鴻的聲音仿若一把殺豬刀劈了下來,將所有字符砍得粉碎。

“殺了裘老莊主的,就是方氏醫館的方安!”

朱達常腦袋嗡一聲, 清醒了。

裘鴻站在對麵, 目光咄咄逼人。

朱達常深吸一口氣,“裘家主如何確定凶手是方安?裘家主親眼看到方安殺人了?”

裘文眯眼,“我雖未親眼看到, 但裘老莊主死後, 我立刻封鎖了賢德莊, 莊裡所有人都在, 唯獨方安不見了”

朱達常沒說話,背著手,默默觀察著凶案現場。

裘文的屍體清清楚楚擺在地上, 全身浴血,雙目緊閉, 容色猙獰, 下巴、脖頸、和胸前的血尤其的多,赤著腳,腳底板和手掌都沾滿了血, 室內一片狼藉,仿佛有野獸在此處打鬥過,地上滿是驚人的血手印和腳印,甚至,連牆上也有,朱達常飛快對照了一下,心中駭然,莫非裘文能飛簷走壁?

“可有其它證據?”朱達常問道。

裘文冷笑:“四麵莊的木棠和方氏醫館裡的人都逃走了,這算不算他們畏罪潛逃的證據?”

花家四郎一行人都不見了?

朱達常心中突突亂跳,直覺此案肯定不簡單,提聲道,“讓仵作進來驗屍。”

李尼裡引了仵作進門,仵作是縣裡的老人,已經快六十歲了,老眼昏花,動作異常遲緩,幸虧本職技能還湊合,足足驗了一炷香的功夫,束手退立一旁,彙報道:

“死者裘文,年七十三,身高六尺三寸,體重一百一十——”

“少說廢話,說死因!”裘鴻打斷道。

仵作幽幽看了眼裘鴻,“死者形體羸瘦,肉色痿黃,腹肚低陷,眼閉口開,身體硬直,手足俱伸,有薄皮鱗起,全身上下並無任何外傷,乃為病死。”

“一派胡言!”裘鴻怒吼,“滿地都是血,屍體還被折磨成了這般模樣,定是被人害死的,你瞎嗎?!”

仵作抱拳,“屬下技藝不精,恐有疏漏,裘家主若有疑,可請朱主簿剖屍再驗。”

“荒唐至極!死因如此清楚明白,竟然還要刨老莊主的屍體,你們作何居心?!”

朱達常忙勸道:“裘門主稍安勿躁,死者因何亡故,你我說了都不算,還需仵作檢屍格目方能作準,朱某先將裘老門主的屍身帶回縣衙,細細驗查過後,定會給裘氏上下一個交待!”

“不必了!”裘鴻冷聲道,“朱主簿與那方刻交情頗深,我怕這屍體運去縣衙,死因就說不清楚了。”

“裘門主何出此言,我身為誠縣主簿,自然要為百姓做主,怎會徇私枉法——”

“我自會將此案上報裘縣令,請縣令大人為我們做主,朱主簿可以走了!”

“!!”

裘鴻不由分說下了逐客令,賢德莊的護衛們默不作聲圍了上來,目光凶狠,如餓狼環伺,李尼裡飛快拽了拽朱達常的袖子,其餘衙吏也拚命向他打眼色,朱達常心中憋屈,隻能灰溜溜撤出了賢德莊。

一路上不良人和衙吏皆是唉聲歎氣,深感窩囊。朱達常隻能裝作沒聽到,賢德莊勢大,背後又有龍神觀做靠山,他這個可笑的主簿就是廟裡的泥胎擺設,哪敢正麵對抗。

李尼裡追上兩步,放低聲音,“主簿以為,凶手是林娘子嗎?”

朱達常搖了搖頭。

他不認為林隨安是殺人凶手,其一,裘文死狀怪異,裘鴻拒不剖屍,說明裘文的死因定有內情。

其二,林隨安是花家四郎的屬下,花家四郎是朝廷任命的誠縣縣尉,斷不會莫名其妙濫殺無辜。

其三,以林隨安的身手,想要殺一個老弱的裘文何必弄得這般大張旗鼓,隻需動動手指頭掐住脖子,便能神不知鬼不覺——

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他,朱達常不自在摸了摸脖子。

李尼裡:“裘縣令已經稱病告假大半年了,還能管這案子嗎?”

朱達常又搖了搖頭。

這次他是真不知道。

他隻在上任那日遠遠見了縣令裘良一眼,之後便再沒見過人,其後數次登門拜訪,都被裘氏的族人擋了回來。

他甚至一度懷疑裘良早就病死了,但聽今日裘鴻的口吻,裘縣令應該還活著。

李尼裡見朱達常愁容滿麵,撓了撓頭,吩咐一眾衙吏和不良人莫要打擾主簿。

朱達常滿腦子亂哄哄的,悶著頭入了縣衙,走進後衙小院,推開屋門,就在此時,一道寒光乍現,橫了他的脖子。

朱達常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眼珠子在脖頸的刀上滾了一圈,兩尺長,三指寬,顏色……等一下,顏色為何不是綠的?

目光沿著刀身緩緩上移,朱達常看到了一張臉,瓜子臉,大眼睛,小麥膚色,是方氏醫館那個名為靳若的小夥子,不是林隨安。

一瞬間,朱達常好似被針紮了好幾個窟窿,頓時撒了氣。

“朱主簿,方某有禮了。”仿若寒夜枯木的聲音紮進耳膜,朱達常這才看到,他的臥室竟是被人占領了。

金發碧眼的伊塔在茶案邊咕嘟嘟煮茶,木夏端著笑臉侍奉一旁,方刻盤膝坐著,端起茶盞吹了吹,黑黝黝的眼珠子瞟過來,“坐吧。”

朱達常被如此理所當然喧賓奪主的架勢鎮住了,僵著身體落座,靳若撤了刀,站在半步之外,朱達常相信,隻要他有半點異動,那柄和千淨神似的刀就會抹了他的脖子。

朱達常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們瘋了嗎?怎麼跑縣衙來了?!”

方刻垂著眼皮,“放眼誠縣,唯有朱主簿宅中最為安全。”

“林隨安呢?花縣尉呢?!”

“朱主簿放心,他二人都很安全。”

有了這句話,緊張了一整天的朱達常終於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端起茶盞一飲而儘,頓時苦得一個激靈。

伊塔綻出明亮的笑臉,又給朱達常舀了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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