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麟每次跟他見麵的時間很少, 偶爾會一起打台球或者下棋。
白憑講課時都像閒聊一樣,但信息量大的讓人想拿個本子狂記。
他說的很多東西都很隨性,比如琢磨角色的時候,找不到感覺可以看社會新聞。
被采訪的市民, 穿梭往來的路人, 還有新聞裡監控視頻下人們走路的樣子。
大概是為了給小偷先生多一些嘗試的機會,白憑每天領著編劇團隊和其他演員一起呆幾個小時。
黑桃的成員有拉丁裔、泰裔、歐裔等多張麵孔, 人們交流起來時各種口音混在一起,像聽力十八級測試。
有時候白憑點一根煙任由他們爭議, 像個看客般和戚麟一起坐在旁邊。
戚麟根本找不到機會, 他覺得這簡直是個悖論。
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偷東西, 必然會提防戒備, 這種情況下……能成功地偷走他的東西, 就必須用手段引開他的注意力。
電影劇本他看過了, 每一個細節都記熟在腦子裡——
轉移注意力, 又快又輕地下手。
可不管用不用工具,使什麼花樣, 都有個前提——就是高度放鬆。
自信又放鬆,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才不會引起他人進一步的警戒。
Loan的身份很複雜。
他父親早亡, 自己從小就是扒手和小偷。
可青年期被老刑警收留之後, 又不斷地在洗去身上的斑斑劣跡。
為了黑桃, 他不斷地鑽研更高明的騙法和道術, 最終以頭目本人的錢包作了投名狀。
小偷和大盜不一樣, 但大盜在一無所有時同樣會偷東西。
而Loan和他,現在有一個奇妙的共同點。
那就是機會隻有一次。
Loan如果失手,會直接被頭目殺死。
戚麟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白憑麵前失手。
他再次看了眼身邊的這位先生。
戒指,腕表,寶石胸針,鑲鑽袖扣,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和錢包。
他開始真正用小偷的思路在腦海裡預演,把每樣東西不斷地排除。
“我挺絕望的。”戚麟輕聲道。
“我想了很久,我可能真的不適合這個角色。”
白憑正聽著其他人關於刪劇本的混戰,轉過頭來看向他:“想放棄了?”
“不……”他俯下身撐在桌子上,聲音疲倦而頹喪:“白先生,我可能是太久沒有休息了。”
白憑怔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想安慰這孩子幾句。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些,入這行不容易,確實要內心比較強大才可以。
像自家兒子那樣的臭脾氣,打小時候每次哄都可費力氣了,還嘴硬的說自己什麼都好不用擔心。
戚麟沒有回答他,而是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他需要靜靜。
白憑跟主編劇吩咐了一聲,跟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站在旁邊開口道:“也不用急著開機,磨角色總有個過程的。”
那個少年靠著欄杆,低著頭道:“我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你。”
“神神叨叨又什麼都不肯講清楚,練了這麼久全劇組的人都在等著。”
他眼睛裡的戾氣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白憑,你耍我玩兒呢吧——你這些天什麼要求都是把我往死裡整,腿都快弄斷了你知道嗎?”
“這些天是不是看著我跟看猴兒似的?”
白憑臉色一冷,寒聲道:“不想演就滾。”
“演?你真打算過讓我演?”戚麟忽然揚起了笑容,一把抓過了他的領帶,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勾唇笑道:“您多高貴的一人,連我爸都得讓您幾分麵子不是嗎?”
他的右手不斷用力,勒的他脖子生疼:“違約金定了那麼高,把我簽進來,我可不就是您的一條狗嗎?”
白憑怒意上湧,一把把他推開:“看來戚鼎就沒有教過你什麼是分寸。”
戚麟往後退了幾步,雙手插兜,笑的像個流氓一樣:“怎麼著?我可以走了?”
“滾。”白憑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就準備回工作室。
“等一下。”
白憑轉過頭來,皺眉看向他:“怎麼?還想撒潑?”
“是這樣的。”戚麟又恢複成乖學生的模樣,伸手在左兜裡掏了一下,夾出一個駝色的皮夾:“這錢包您還要嗎?”
白憑下意識地一摸兜,看向他的眼神瞬間變了:“你什麼時——”
“哦對還有這個。”戚麟在右兜摸了摸,拿出一副墨鏡,由衷道:“這個款我也挺喜歡的,您品味真不錯。”
——我墨鏡什麼時候到他手裡去的?!
戚麟三步並兩步靠了上去,相當禮貌的把東西一樣樣還回去,又想起什麼似的,從袖子裡摸出個胸針出來:“這個差點忘了。”
“您還生氣嗎。”少年一臉的機靈:“還生氣我先找個地方躲會兒,彆抽我哈。”
白憑把他卸下來的東西一樣樣裝回去,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
“行吧,準備開機。”
現在的年輕人是一個比一個膽子大了。
“彆氣彆氣哈。”戚麟生怕他心裡給自己記一筆,小聲道:“我想了半天,好像也隻能這麼來了。”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觀察力和判斷力都會下降,恰恰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當他拽住白憑領帶的那一刻,白憑所有的注意力都會被領帶和憤怒所控製,而另一隻手在做什麼,其實是極容易被忽略的。
這也是為什麼,歐美的盜竊團夥作案時,基本都會組隊碰瓷,和外地遊客發生各種衝突,再伺機動手順各種東西。
白憑拎著他回了工作室,沉著臉宣布一聲可以開機了,剛才還吵得臉紅脖子粗的一群人瞬間歡呼起來,然後賭輸的人一臉不情不願的掏錢,還悄悄瞪白導一眼。
白憑也沒想到,這個題目上午剛出來,這小子下午就解決了——在他的估算裡,怎麼著也得等個六七天,找找外援碰碰運氣之類的。
他還真沒有看錯人。
當時在紐約四季酒店的時候,這孩子站在自己麵前,又恐懼又不肯認輸的爭取著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