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尾儀式(2 / 2)

異界創業養娃 漩渦海 16458 字 3個月前

“我看到他們強行將傑羅德送到我的身邊,讓那孩子向我告彆,旁邊有人告訴他,可以抓住我的手送我最後一程。於是,那孩子乖乖地跑過來抓住了我的手……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卻感覺不到死亡的氣流,然而,我卻依然能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的聲音,那聲音還在宣告我的死亡……”

溫融緊張地忘記了呼吸。他好像,有點兒開始明白所謂的‘銜尾儀式’是什麼了。

“突然我再度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那間房間,依舊是我臨死前最後看到的天花板。我,竟然沒有死。”卡比拉老夫人講述這一段時聲情並茂,把全部人都給帶入到那情境當中了。

“您又活過來了?”羅素輕聲地插了句話。

“我又活過來了。然而,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直到旁邊有人叫我‘瑞克’,我答應了一聲,之前那一群長老們欣喜若狂。然後,他們對著我說:‘恭喜你,瑞克,‘銜尾儀式’在你身上取得了成功。不過,請記住你現在的新身份,從今以後,你有了新的名字。你的名字就叫傑羅德·卡比拉’……”

溫融直到此刻才想起來怎麼呼吸,呼吸的聲音都在不停地發抖。

“什麼意思?”羅素還沒有完全想明白,大概是事情牽扯到了自己,他的思維一直還在前麵徘徊。

“老,老夫人沒有再開玩笑吧?”木清樽大驚失色,實在是他迄今為止聽到的最驚悚的事情了。

“為什麼他們要給你改名字叫‘傑羅德’?”羅素的思緒還在打結。

“……傻瓜。因為我的靈魂進到了傑羅德的體內啊!”有點兒嫌棄自家兒子開小差,卡比拉老夫人罵了他一聲。

羅素瞬間石化。

“我那個時候低頭一看自己,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副小兒才有的身體,小手小腳小身板兒,而我的麵前,真正的我,已然瞪著雙目不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卡比拉老夫人接著描述她最初完成‘銜尾儀式’時的狀態,“那時候我一下子反應過來,所謂的‘銜尾儀式’……就是一種讓靈魂不斷寄生的儀式。傑羅德·卡比拉就是我的第一副容器。我的靈魂在他幼小的身體裡存活了下來,而他的靈魂則代替我與我那蒼老衰敗的身軀,一同死去。這就是‘囚山人’長老會的成員們,一代代地延續自己的生命的一種方式。”

所有人都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室內長達五分鐘的沉默一直在持續。

五分鐘後,羅素才第一個開口,他已經跟上了現在的節奏,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本該會有的待遇:“所以,那之後呢?”雖然想到了,可他還是不甘心想要問清楚。

“那之後,又過了幾十年,傑羅德的身體不行了,於是,他們又帶來了卡比拉家族另外一位幼童。”卡比拉老夫人平靜地說道,“就這樣,一直延續下來。”

“您,您沒有意見?”仇魄這種正直的性子有點兒接受不了這種事,“第一次可以算作您不懂,被迫接受。第二次、第三次呢?您,您明知道自己的存活是因為另外一個無辜的孩童代替您失去,您竟然能夠接受?”

“為什麼不能?”卡比拉老夫人反問他,那兩顆鑲嵌在麵部上的眼珠子轉向了仇魄,“我一開始當然是驚訝、負罪的,然而,當我能用一具年輕的身體繼續生活下去的時候,我卻是慶幸高興的。這,就相當於可以長生不死啊。誰如果能擁有這樣的幸運,都不會拒絕吧。”

木清樽垂下了上眼皮,在心裡認同。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拒絕的。

“可您明明說自己變成了‘罪人’!”仇魄還記得她剛剛的話,她形容自己為‘罪人’,說明她是有負罪感的。

“沒錯,我確實是罪人。我慶幸自己能活下去和意識到自己有罪並不衝突吧。”老夫人直白地剖析自己,“在前兩次的‘銜尾儀式’進行後,我都是既慶幸又負罪的。我一躍成為了族群裡擁有地位的長老之一,卡比拉家族也從眾多籍籍無名的小貴族變成了真正的頂級貴族,我能接觸、了解到的知識變得更多,我整天徜徉在對‘囚山文明’的研究當中,幫助著我們的族人,實現祖先未完成的偉大事業……這樣一想,那兩個代替我死去的孩童的靈魂就變得稍微有意義了一些。我活著,比他們活著更有價值和意義,不是嗎?”

“如果是這樣計算的話,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配活著了。”溫融道,“您或許擁有的學識更多、經驗更豐富、地位更崇高,可,這不能成為您搶奪彆人的生命寄生在彆人的身體裡的理由。您怎麼知道他們兩個不會比您成就更高,更值得活下去?他們在還沒得及擁有未來的時候就替您死去了,沒有未來,又如何與您相比?”

“嗯,你很清醒。難得!那麼,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溫融慚愧地垂下腦袋,老實回答:“不知道。我也不確定我會做什麼樣的選擇。”隻有真正的到了生和死就在一念之間的時候,才能知道每個人最終的抉擇。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都沒辦法在這位大前輩麵前義正言辭,因為……選擇為未可知。

“您剛剛說,前兩次您是既慶幸又負罪的。那麼後麵幾次呢?”摩蒔發問。

“負罪……”卡比拉老夫人依舊坦率地將自己全部的想法表達出來,“第三次,我開始產生了負罪感。”

“哦?為什麼?”他問。

“因為,第三次那個孩子,是我當時‘寄生’的那人的親生孩子,他們是父子。那是我第一次當父親,真正的‘囚山人’是很難生育的,又不願意輕易生出混血來。長老會選擇‘寄生’的都是當世最有權有勢的大家族,有的還包括皇室成員。每次重新挑選‘寄生’對象,都是在那個家族裡分支尋找一位收養為養子,並嚴格保守秘密。我的第三次‘寄生’成年後稍微出現了點兒意外,在一次對外酒會中醉了,與一位普通貴族家的小姐發生了點兒什麼,九個月後,小姐抱著孩子登門。”

卡比拉老夫人講述這段時有點兒尷尬,含糊了過去。

“那個孩子和我的身體是有血緣關係的,不知不覺中我看著他,感覺自己好像也和他建立了血緣關係。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長牙、第一次開口叫爸爸、第一次……走路,都是我一路看著他的。我們之間那麼的親密,無形中那種紐帶是我之前存活的那些年裡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然而在他十一歲那年,我使用的那具身體再度不行了。按照慣例,長老會的人又將登門。我連夜將他送出了城,送去了他母親的親戚家……我不想在他那副身體裡醒來,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的!我是他的,父親哪!”

羅素在一旁輕輕地握住了卡比拉老夫人的肩膀。

“人這種動物真的很奇怪……我花了整整一百多年,曆經兩次人類生命的周期,才從一個幼崽那裡真正體會到人的情感。痛苦、糾結、難受、折磨……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那孩子搖搖晃晃第一次撲到我懷裡,喊我爸爸時的甜蜜。我意識到自己學些了人類和‘囚山文明’那麼久,一直都是作為一部學習機一樣單純地學習,從來沒有真正地融入兩種文明,兩個文化當中,作為我自己去感應過它們。它們因為什麼而誕生,因為什麼而發展,因為什麼而偉大,又因為什麼而滅亡……我看到的隻是結果,沒有我自己的親身感悟。”

“後來呢?”溫融壓抑著心中的共鳴,先暫時不去說他的感想。

“我堅決不肯‘寄生’在那孩子身上,我想選擇死亡,就像我第一次麵對死亡時那樣,我想安安靜靜地讓靈魂也泯滅於這個世界。”卡比拉老夫人聲音變得極其陰沉,“可是,我的族群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他們隻是想要我這個‘學習機’一直運轉,能夠將所學的所有都持續地記錄、保存、流傳下去。我雖然身為長老會一員,卻是最末等的那種,除了學術他們不會找我商量任何事情。那天晚上,就在我以為自己死去的時候……閉眼的瞬間那種死不掉的感覺再度襲來……”

已經意識到會發生什麼的現場眾人,心中默默地長歎一口氣。

“他們把那孩子給找回來了。其實,我後來問過很多人才確定了,是那孩子自己跑回來的。他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父親,甚至願意代替父親去死。”

“您怎麼知道他願意?”木清樽不相信。

“因為我送他離開的時候都告訴過他,不走的話就會代替父親去死。”卡比拉老夫人加重了語氣道,“我什麼都告訴給了他,因為我,我希望他能離開我,跑得遠遠的,一直活下去。”

木清樽意識到了自己的膚淺:“對不起。”

“他回來了。他,他,他……什麼都知道,依然回來了。我那次醒來之後知道這一切的時候,真的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當人類更痛苦的事了……”

“他愛您才願意這麼做的。因為您也疼愛他,他能感受得到。愛是相互的。”

“溫先生,您可真能戳我的心哪。”卡比拉老夫人麵無表情的臉上,竟然滑過兩道水痕。

“抱歉!”溫融剛剛隻是有感而發,並不是真的想戳人心肺。

“從那次開始,我就不再學習他們讓我學習的所有東西了,我像其他普通的‘囚山人’一樣改做起了生意。”卡比拉老夫人接著往下講,“因為那孩子他喜歡經商,擅長數學,我就專門去學了數學,學習經商,學習怎麼做生意。我想,替他好好地生活一次,不是我而是他。”

“您已經學了那麼多了,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您?”仇魄此時搖頭。

“當然,他們沒有放過我。不管我怎麼的躲閃,在臨死之前躲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他們找到,他們最初還會讓我知道他們給我準備的下一個容器是誰,後麵,根本不會讓我知道……我不管怎樣都逃不開作為‘囚山人’,被自己的族群安排的命運。一直到……最後一次,成為了芮芙·卡比拉。”

“芮芙·卡比拉是一位臨時安排給我的‘容器’,那一次我躲得地方太隱秘,而且一直對外隱瞞,沒有對外傳出任何關於我的消息。所以,當我突然要死的時候他們沒來得及給我準備好一位合適的男孩兒當接班人。最終在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隻剩最後一口氣,他們臨時找到了芮芙。”

“我第一次以一名異性的身份生活,受到不一樣的荷爾蒙的影響,感官體驗也和當男性時大不相同。在當了二十幾年的芮芙後,有一天我再度想起了那個孩子,想得無法自拔,撓心老肥,於是,我從當時的孤兒院裡偷偷抱回來了一個小嬰兒。芮芙原本的家人都是長壽的基因,我判斷她也應該非常長壽,如果是二十多歲養一個孩子,那麼絕對不可能出現之前那一幕。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我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地活到了五十歲,那個孩子也在我手心從小嬰兒長成了非常漂亮、出色的成人……”

眾人此時一通將目光轉向了羅素。羅素也低頭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他聰慧、漂亮、叛逆、前衛、時尚又積極大膽。末世之前,我們卡比拉家族已經淪落成長老會裡最低等的家族了。有一天,他們告訴我‘世界將重啟’,讓我帶上全部的東西先轉移隱藏到安全的地帶,等待重啟完成。我知道,他們又一次地開始了‘人造返祖人’的工作,大災難將再次發生。我本來打算帶著所有家族的人一起轉移,卻被告知,我被分配到的隻有兩個名額:一個是我自己,另外一個則給了當時卡比拉家族另外一支分支裡專門研究‘囚山文明’的人。其他卡比拉家族的人……通通將被拋棄。”

“‘世界將重啟’是不是就是末世之災?”仇魄對這件事在意的不是一點兩點了。

“沒錯。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重啟一次。有時候是真正意義上的重啟,有時候隻是某個朝代、國度的毀滅,取決於他們手中的技術研究到那種程度。”

“您沒有轉移?”溫融已經能夠聯想到後麵一些情況的發展了。就憑這位對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的疼愛,她絕對不可能丟下自己的至親,自己跑去躲起來等待什麼世界重啟的。

“當然。我已經失去過一次我至親了,怎麼可能再失去第二次?”老夫人全然一副‘理應如此’的態度。

“因為這件事我與長老會那幫人鬨翻了,羅素還以為我是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和他們鬨不和,就說乾脆放棄與他們的全部合作,離開那個地方,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我想著馬上就要有災禍了,一方麵答應讓他以此為契機往外跑,另外一方麵自己則購買了海量物資,提前藏好大部分的錢財,將剩下那些都給他,讓他外出去折騰。”

“啊!”木清樽感慨道,“怪不得羅素最開始建立的那個基地裡什麼物資都不缺,原來……您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災難。”

“我們家在戰後找回來的那些財物也是母親您早就存好的。”羅素明白了自己家族之所以能在戰後迅速發跡,也是因為老母親早就做好安排的關係。

“隻能怪他們蠢笨,重啟計劃剛開始沒多久就出意外了,這個意外,就是您,摩蒔閣下。我曾經也是想要和人類一起長眠的,沒料到,人類被逼到絕境後,竟然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將局勢給逆轉回來。”這位老夫人將眼珠子掃向了摩蒔,“雖然主要是您給了那些覺醒的人類一些誘因和刺激,但能激發出自己的潛能做到後麵這一切的,主要功勞還在於當時人類那求生的強烈意誌。”

摩蒔對此表示認同。

“不過嘛,能‘覺醒’的根源卻是早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種下的。”老夫人話鋒一轉,又一次回憶起了過去。

“您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溫融問。

“你們一點兒也不覺得哪裡奇怪嗎?你們人類到底為什麼在被感染‘狂化病毒’後會有那種異變,又為什麼會在受到引導刺激後爆發出‘覺醒力’?”現在輪到老夫人提問。

“這是自然進化的結果”木清樽從科學角度來解釋。

“自然進化那可是要經過很長時間的。不過,也算吧!也算!”

“請您明示。”摩蒔恭敬地半頷首。

“如果我說,如今所有的人類的基因裡都隱含著一種隱性基因,而其正是屬於‘囚山人’的基因遺留,你們相信嗎?”老夫人換上了一種半戲謔的口吻,並轉動這兩隻眼珠觀察他們每一個的麵部表情。

除了摩蒔與溫融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之外,另外三個再度驚呆。

“您是說,我們現在的所有人類嗎?”木清樽特意強調‘現在’這兩個字。

“嗯!”

“為什麼會這麼說?”他緊跟著追問道。

老夫人短促地喘了一口氣:“曾經的‘囚山文明’其實廣義來說是純種‘囚山人’與當時的智人群體結合之後,誕生的,本來就是一個混血文明哪。那之後,儘管他們嚷嚷著要淨化血統,可,怎麼淨化也淨化不清的。為了繁衍種群,哪怕自然誕育下了擁有返祖基因的‘囚山人’,能與之結合的純血也少之又少,幾乎沒有。那麼,隻能尋求相對的血統純淨。也就是說,根本沒有真正純血的‘囚山人’,不然,也不可能讓一些相對純血的長老們靠著‘銜尾儀式’存活下去的是不是?”

其他人呆呆地點頭。

“‘囚山文明’滅亡後,存活下來的‘囚山人’中依然是混種占多數的,他們當中一部分掌握話語權的靠‘銜尾儀式’能存活,可‘銜尾儀式’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我之前的那一任學者長老就是在最後一次‘寄生’時沒成功,才重新培育的我。也就是說,這些長老會的老鬼們也是在逐漸減少的。他們在減少,普通的‘囚山人’為了存活,時不時依然得與人類結合,繼續繁育……一代代地延續下來,後麵的文明社會中,除了有純種的人類之外,依然有不少人類多少帶了點兒他們的遺傳基因。這就是為什麼末世之災中,有些人類會在受刺激後進一步覺醒,有些人卻沒辦法覺醒的最根本原因。那些本身能‘覺醒’的,靠得就是混血‘囚山人’延續無數代後於他們體內殘留下來的最後一點點兒遺傳因子在作用。”

“那麼我呢?”摩蒔適時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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