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來了。
拉珀斯抱著江眠,徐徐轉開瞼膜,燃燈一般金眸,在朦朧黑夜裡寂靜展開。
他血液奔流在眾多寄主體內,永無止境地繁衍著,吞噬著他們孱弱細胞、貧瘠血肉,再吝嗇地回饋給寄主一點微薄營養和活力。透過近百雙失去了神采眼睛,人魚聽到那個名為“總部”集體下達指令,看到象征其存在光點,正在接近西格瑪研究所領空。
雄性人魚臉孔淡漠無比,仍然有如堅固大理石,不曾為這群人到來而激起半分微末漣漪。
他懷中江眠還沒有醒,在伴侶、枕頭堡壘、觸手可及玩偶陪伴下,在飽食舒適感中,江眠睡得沉極了。拉珀斯悄悄把他往上抱,再將耳鰭貼近江眠胸口,安心地聽著那顆小小、堅韌心臟,正在一下一下地發出鼓動聲,便如豢養了一隻溫暖而活潑小鳥。
拉珀斯滿意地呼嚕嚕,他抬起頭,用觸碰一片雪花而不使它融化力度,輕輕碰了碰江眠兩側耳根處,那裡已經有腮暗紋,在白皙皮膚下若隱若現,隻等一個蛻變時機。
瞧完了鰓紋,人魚靜悄悄地盤繞遊走,讓江眠始終陷在他巨大身體裡,枕頭和柔軟床墊與他乾燥鱗片相互摩擦,發出類似亂雨沙沙響動。最後,他停在江眠腿邊,仔細地察看那裡新生細嫩鱗痕。
即使他喂養江眠時日很短,但充足食物和營養,為江眠帶去影響卻是立竿見影。青年還沒有長胖,身上份量倒是添了不少,再次發育之後,他氣色也更好了。晚上夜深人靜時刻,拉珀斯抱著他,完全可以聽到骨骼拔節聲音,宛如細微而恢宏共振,在江眠身軀裡奏響。
新生鱗痕還算不得鱗片,摸上去軟軟,在江眠本就光潔肌膚上,沁出了星星點點晶瑩斑塊,猶如玉上暈彩。
拉珀斯笑了起來,想起江眠抗議自己總是偷偷摸摸地親他,人魚不由學著人類樣子,無辜地聳了聳肩膀。
如果毛毛不想讓他老是偷偷親他眼睛、臉頰、手指……或者是其它身體部位,那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那麼可愛才對。
人魚轉而遊回去,輕輕吻了吻江眠愈發透明小耳朵。
“那些人,來了。”他低聲說。
這會兒,江眠還沒有足夠力氣從拉珀斯為他建造巢穴裡爬出來。他們窩聞起來仿佛海風與大洋交彙點,又暖和、又鬆軟,他裹著小毯子,蜷在人魚懷裡,隻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安心,更穩固所在,他可以就這樣睡到時間儘頭。
直到拉珀斯用收縮了長甲指尖摸著江眠臉頰,他才若有所感地“嗯”了一聲。
江眠迷迷糊糊,貪戀著肌膚相貼快樂與安然,把臉從一邊胸口轉到另一邊。
誰來了……
“你說,總部來了。”人魚回答。
誰……等一下,什麼什麼?
江眠猛地驚醒了,他從人魚身上一骨碌地蹦起來,又因為起得太猛,撞得枕頭堡壘軟軟一晃,重新彈回了拉珀斯懷裡。
江眠慌裡慌張,沒頭沒腦地轉向拉珀斯:“他們還有多久到?”
人魚眨巴眨巴眼睛:“快了,大概還有一個小時,他們落地。”
江眠呆呆地喘氣,不管怎麼說,他始終不曾和西格瑪總部人打過交道,更不用說集團執行官了,他能蒙混過去嗎?
“你想用,什麼方法報複?”拉珀斯安慰地晃晃他,“我知道,你一直,想替雌性人魚複仇。”
江眠冷靜下來,他想了想,對拉珀斯正色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我知道,永生仙水汙染了研究所水循環係統,但是在這裡供職普通員工,我想他們都活著。”江眠說,“剩下人,冤有頭債有主,就把他們永遠留在這裡吧。”
“隻要你想。”人魚一口答應,他沒有告訴江眠,在他權力觸角遍布這座僵硬巨大建築上下之後,他就趕走了相當一部分不重要,未曾欺負過江眠,也沒有在研究人魚項目上出力陸民,讓他們儘可能地遠離了。
在他和江眠巢穴,他隻需要一些最重要演員作為裝飾,其餘,都是可以流放配角。
拉珀斯笑了,他親昵地挨了挨江眠,吐息縈繞著江眠側臉,低語道:“你知道嗎?我們幼崽,是有成年狩獵季,到那時,幼崽們相互比拚,爭奪那個最勇猛名號。第一次熱潮快要過去,你將成年,也許,你狩獵季,很快就會到來。”
拉珀斯意思是,我會把西格瑪這些人當做自己獵物嗎?感覺好像怪怪……
江眠側臉發癢,他伸手撓了撓,不慎碰到了拉珀斯嘴唇,立刻被捉住親了好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