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夢洲神誌緩緩回籠,感到渾身疼痛,像是被重物碾過。
“嘶……”他勉強動了動手指頭,聽到不遠處有細細嬉笑聲,就像尖利風,不悅地在人耳膜上刮擦。
這是哪,我掉到哪去了?
太熱了,仿佛皮膚上有火在烤,鼻端也縈繞著一股類似於臭雞蛋味道。空氣燙令人心悸,以至於鼻腔和呼吸道都像是在燃燒……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是一片熾熱火紅。
雅丹地貌?
餘夢洲困惑地抬頭,橙紅曠野寸綠不生,一直蔓延到無邊儘頭;遠處火山叢立,不停向灰黑天穹噴出厚重煙霧,山體岩漿遍流;除了虯結扭曲如長蛇漆黑樹木,就是不知名動物巨大骸骨,突兀地支楞在沙石上。
他呆住了。
堅定無神論者、唯物主義者餘夢洲,此生第一次在風中晾成了破碎雕像,他呆呆地張著嘴,往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
不疼,再來一巴掌。
這一下力氣夠大了,餘夢洲被自己扇得腦瓜子嗡嗡響,恍惚著左看右看,還是那副詭異到極點景象,一點兒都沒變。
怎麼會,我養馬場尾款還沒給結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會……對了,那個坑,我是從那個坑裡頭掉下來,我還能不能順著再爬上去了?
我才二十四歲,我再怎麼天打雷劈,也不至於落得下地獄結果吧!
餘夢洲吃力地爬起來,感謝他小摩托,在落地時為他成功地當了墊子,餘夢洲身上倒是奇跡般地沒受什麼重傷,但是小摩托就沒有這個好運氣了,它整個摔得分崩離析,成了一攤廢銅爛鐵。
餘夢洲很想哭,他沉痛地哀悼了片刻,打算去找他工具箱。
人窮是不假,可是吃飯家夥事不能差,他這套修蹄刀是正經德國貨,花了大價錢才弄來,又結實又好用。每晚臨睡前,餘夢洲都得虔誠地摸摸工具箱鋁塑外殼,感謝它是一套這麼優秀工具。
要是工具箱也摔壞了,他說不定真得坐地下大哭一場……
餘夢洲焦急地張望著,他一轉頭,愣住了。
一群遍體灰黑,高度約莫在人體小腿處詭異生物,正睜著分布不均眼珠子,好奇地望著他,也不知道旁觀他多久了。
餘夢洲心頭一陣顫抖,熱風貼著他肌膚流連,但這一刻,他後背汗毛倒豎,全身俱都涼透了。
完了,這下真到十八層地獄了,這活脫脫就是小惡魔啊!
這群生物甚至很難用貼切言語去形容,它們主體像個圓鼓鼓皮球,沒有毛發,沒有五官,隻有眾多不規則橙黃色眼球,以及一張大可以吃人,布滿利齒嘴巴。兩條垂地細瘦胳膊上,長著鋒利爪子,兩條細細腿杆,也連接著大到不正常腳掌。
如果讓餘夢洲說,他評價是——
“我服了,一群噩夢版本&#3。
更令人絕望是,他工具箱就在這群小惡魔身後不遠處攤著,箱子插銷摔開了,裡麵工具也七零八落地砸了一地,引得七八隻小惡魔前去好奇地查看,時不時用鋒利指甲敲敲合金表麵。
小惡魔們咂咂嘴,盯著餘夢洲。
“……人類。”
它們發音方式十分複雜,無數支離破碎音節合並在一起,拚湊出來語言,餘夢洲從沒聽過,但卻能清楚地理解它們說意思。
“醒了。”
嗯嗯,是啊,我醒了,然後呢?
“好……好吃。”
餘夢洲僵住了。
不,我不好吃!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第一隻小惡魔就高高跳起,張著鋒利渾黃利齒,朝他撲了過去。
餘夢洲下意識抬手阻擋,然而他低估了惡魔爪牙鋒利程度,小惡魔爪子就像熱刀破開黃油,飛快地在他手臂上割出了三道血口。血珠飛濺,他倒吸一口冷氣,劈手就將這個邪惡小東西狠狠打到了地上,小惡魔頓時尖叫一聲,化作了燃燒黑火,逐漸熄滅了。
餘夢洲力氣天生就大,小時候,村裡阿婆看著他,全都欣慰地說,娃身上有勁,以後去城裡搬磚也能活。
不過,餘夢洲很爭氣,他沒有去搬磚,而是讀了正兒八經學校,又憑著自己對馬喜愛與親近,去當了修蹄師。
此刻,他徹底放開自我,不管不顧地衝到工具箱旁邊,用力踹開旁邊小惡魔,一把撈起剪蹄鉗,將它當成一個防身工具,掄起來對著漸漸圍攏過來小型狩獵者。
他這把剪蹄鉗頗有份量,全長大約有四十公分,他真要卯足了勁,能把鄉下一頭發瘋公豬掄暈過去。餘夢洲威脅道:“彆過來啊,我告訴你們,我不僅不好吃,還很不好對付!”
“人類能聽懂!”
“他能聽懂我們說話!”
“他怎麼聽懂?”
“不管,一塊上去,把他分掉!”
小惡魔們嘰嘰喳喳,張大嘴巴咧出狹長形狀,仿佛在猙獰地笑。餘夢洲隻聽過老一輩說怎麼對付饑餓土狼,首要任務就是找牆或者樹,不能把後背暴露給它們,可這鬼地方一馬平川,到哪裡去找靠地方?
餘夢洲唯有不停地轉圈,警惕地跟它們周旋。他心裡清楚,他堅持不了多久,在養馬場累死累活地乾了一天,全靠幾塊士力架,幾瓶礦泉水撐著,熟食隻吃了早上一頓油條豆漿,要是再想不出自救方法,他就真要葬身……葬身不知道什麼東西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