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問此間(四)(1 / 2)

他與它 蓮鶴夫人 9628 字 7個月前

孟小棠踏步,搖著行雲流水的輝光,孫宜年俯視,同時暗暗在心裡吃驚。

這丫頭,難道私下裡偷偷練過?不對,上次看她出手,還是前月中旬,師父在雪桃林裡指點她的招式。時隔兩月,怎的一下子判若兩人?

“好劍法,”劉扶光瞧著她,眼中漸漸顯出懷念的神色,像是透過孟小棠,看到了另一個故人,“你瞧,我就說她天份不錯。”

屍人痛覺儘失,隻知呼喝覓食,但孟小棠殺得興起,竟也讓屍人的咆哮聽起來渾如一類慘叫。用不了多長時間,一林的屍人已叫她砍瓜切菜般削得乾乾淨淨,隻剩下零星幾個在地上蠕蠕彈動的碎塊。

她提著晶瑩剔透的短劍,蹲在地上,挨個將還有氣的屍人搠個透心涼,完了笑嘻嘻地站起來,對孫宜年道:“師兄,這些都有幾個?”

孫宜年搖搖頭,語氣中難掩驚詫之意:“一千零七十三個,你進步這般快,很好,想來師父也會歡喜不已。”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孟小棠高高興興地說,“就覺得整個人冷靜得不得了,出劍也又快又準。師兄,你說我是不是該突破築基啦?”

孫宜年無語道:“你當築基是大白菜,哪有那麼容易?穩紮穩打,方為正道!”

孟小棠才不理會他潑的冷水,還待說些什麼,身後如山的屍堆,驀地微微一動。

劉扶光蹙眉道:“小心!”

孟小棠不解其意,還在愣神間,一頭遍體漆黑的畜生,已如閃電般朝她後心鑽咬去。

孫宜年麵色一變,他雖是築基圓滿,但那頭屍人氣息凶猛,論起修為,竟隻比他矮上半階,加之善於隱匿,孫宜年竟不曾發現它就在其中埋伏。

“低頭伏腰!”他一聲厲喝,腰間長劍出鞘,瞬息掠至孟小棠身前,便要一劍橫斬,但另有一道比他還快,還淩厲的劍光,宛如一瓣輕飄飄的落花,從旁側吹至麵前。

屍人發出尖銳的長嘯,那飄來的一劍刁鑽至極,直接從下至上地洞穿了它歪七扭八的脊椎,猶如一根烤串的木簽,串碎了它用於支撐身軀的剛硬骨骼。大驚之下,孟小棠當即撲到地麵,孫宜年接著一劍上挑,劍鋒如臥山川,大力劈飛了偷襲屍人的頭顱。

“唉喲、唉呀!”危機解除,孟小棠才急忙跳起來,奔到孫宜年的袖子底下,“它、嗚嗚,它好嚇人!”

孫宜年拍拍她的頭,右手的劍鋒倒始終不曾收回,隻是微微下垂。

“不知哪位道友慷慨相助?”孫宜年朗聲道,“兩儀洞天,器宗孫宜年,在此謝過了!”

風聲嗚咽,林中緩步踱來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他離得極遠,走得卻極快,上一秒,他還在幾百步開外,一恍神間,他已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數步身前,懷抱一柄青穗長劍,身邊跟著個眉目凶悍的半大少年。

“孫宜年,”青年衝他一點頭,“是我。”

“薛荔道友?”見到舊相識,孫宜年有些意外,“還有甄嶽,好久不見了。你們怎麼也來了小金川?”

見了他們,孟小棠不躲了,很有幾分氣衝衝地說:“哼,九重宮!”

劉扶光坐在雲車上,他望著下方,不知“九重宮”是個什麼門派,見到門人各個帶劍,想來應是劍修的所在。

薛荔名字秀氣,劍勢毒辣刁鑽,為人說話倒是直白得要命:“小金川出事,人人可來。你師妹長進很快,不錯,比我帶得要強。”

聽了師兄滅自己誌氣,長他人威風的評語,甄嶽偏開頭,不屑地嘀咕:“切,哪裡強了,小丫頭片子,不還是被嚇得滾在地上哭鼻子嗎?”

他這話全無遮掩,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差點叫孟小棠氣歪了鼻子。薛荔皺眉,冷冰冰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你的微末資質,也有資格不服麼?你不服就與她打一場,看最後滾到地上的人是誰。”

被毫不留情地斥責一通,甄嶽唯有深深呼吸,低下頭,隱忍地道:“是,我知道錯了,師兄。”

比起兩儀洞天這邊兄妹和睦的場景,九重宮的僵持氣氛,好似師門裡儘是仇人一般。孟小棠原本還很生氣,這時氣也全消了,隻想離那個麵冷心更冷的劍修遠一點。

薛荔道:“甄嶽,你到一邊去,不得偷聽我們談話。”

九重宮的劍修,性子最是我行我素,孫宜年看他一副要與自己互通消息的架勢,也不好拒絕,隻得無奈道:“小棠,你看著雲車,對甄小道友和氣一點,明白嗎?”

他說得含糊,孟小棠看了眼雲車,知道劉扶光還在上麵,師兄是要讓自己保護好他,遂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待兩個小的跑遠了,薛荔才挑起眉梢,道:“你心情很好。”

雖說劍修一向隻關心自己,但他又不是瞎子,看不出孫宜年今日的變化。往日裡,這人就是個照著尺子比劃出來的標準人形容器,最是中規中矩、一絲不苟,旁的話多一句也不說,現下倒講起什麼和氣來了,周身的板正氣場亦圓融許多,像是軟化了似的。

“有麼?”孫宜年不欲與他多言,“你找我,想來不是為了閒談。有什麼事?”

薛荔淡淡地“哼”了一聲,說:“你的師門有沒有告訴你,龍巡日可能會提前?”

所謂“龍巡日”,原本是指鬼龍背負太陽,從湯穀的巢穴中蘇醒,再度越過三千世界,飛到虞淵的日子。

湯穀乃日出之地,虞淵為日落之地,最近的三千多年來,鬼龍陷入了時睡時醒的狀態,不肯日日背負太陽,遵守東升西落的法則,而是任由太陽自己運轉。

可是,祂每醒一次,就是浩劫一場。鬼龍一旦睜眼,總會橫衝撞出湯穀,祂一麵斷斷續續地淒厲呼嚎——那聲音如撕金石,震徹四極,幾乎要在山川萬物上留下永不消退的裂痕,一麵又在諸世諸界大肆翻找,麾下鬼獸浩浩蕩蕩,沒頭蒼蠅一般淹沒塵寰。因此,龍巡日早就成了一個極其可怖的代名詞。

祂究竟在叫什麼、找什麼呢?

有仙人說,鬼龍在找至尊的珍寶,譬如黃帝金鳥、少昊玉樹那樣的道果之物,一旦祂得手了,就是真正的與天齊同、不生不化;也有仙人說,祂是在找一個人,那便是祂最初誕育時,與其一同伴生的道侶,鬼龍失去道侶,便如失去自己的半條性命;還有的說,是負日的因果壓垮了祂,使祂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因而慘呼痛號,找尋解脫的方法……

總之,眾說紛紜,沒人能拿出正確的答案,唯有一點肯定:倘若有誰知道鬼龍心心念念的事物是什麼,作為獎賞,他必將得到諸世滔天的巨富,以及無上的權勢。

聽了這個消息,孫宜年急忙追問:“具體日期已經算出來了?”

“算?你告訴我怎麼算,”薛荔譏諷道,“世人皆稱鬼龍,可誰不知道,那東西就是實打實的龍神,即便是真仙周易,你讓他拿頭來算,都算不出龍神會在什麼時候發瘋。”

孫宜年無奈道:“那你跟我說什麼?”

薛荔神情詭異地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轉了性子,還是最近遇到的好事太多,都不計較自己的不善態度了。

“龍巡日提前的消息,是周易猜出來的。”薛荔說,“九重宮的老祖,用一個比天大的情麵,從真仙那套了這個消息,我師父向來在掌教那裡得臉,因此我也略知了一二。”

他沉默片刻,又道:“不過,這倒是奇了,過去那麼多年,鬼龍是一次比一次睡得久,但醒來之後,也一次比一次瘋得厲害。不知周易使了何等神通,竟猜出祂這次會提早蘇醒。”

孫宜年低歎道:“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不管提前還是延後,鬼龍一醒,大多數人還是個死字,逃不過的。”

他們畢竟都還年輕,不曾見識過龍巡日的可怕之處,隻能從玉簡記載,以及親曆者口中了解一二。

頓了一下,他忍不住道:“也不知……那龍怎麼會癲成那樣,祂究竟在探求何物?照理說,祂早該無憾可缺,是手握道,站在中央的大神了。”

“你跟祂照理,祂跟你照理麼?”薛荔冷笑道,“許是老婆帶著兒子跑了罷,否則,勢必不能這麼喪心病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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