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浪子回頭(三)(2 / 2)

邵瑜看了王氏一眼,又看向那些正打算動手的家丁,說道:“等一等。”

明明是個往日裡窩窩囊囊的老頭子,但此時也不知為何,他一開口,也沒有如何動作,僅僅靠著周身的氣勢,便鎮住了張家的那些家丁。

他們倒是想要上前,隻是邵瑜的眼睛掃過來,便立馬有一種動彈不得的感覺。

就連張猛,此時被邵瑜盯著,也感覺脖子一涼,但很快他就甩了甩腦袋,暗道自己是花了眼,才會被一個老頭嚇住。

他定睛望去,老頭還是那個老頭,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的,立時將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之腦後。

“老東西,怕了嗎?我告訴你,今天除非你給我磕頭賠禮,奉上女兒和鋪子,否則這事就過不去了。”張猛倒是依舊貪得無厭。

邵瑜看了他一眼,再次把邵大寶推進張猛的懷裡,說道:“欠了賭債的是他,你跟我橫什麼。”

張猛立馬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是你親兒子,你必須給他還!”

邵瑜擺了擺手,說道:“都說父債子還,可從來沒有‘子債父還’這說法,況且,我生他養他,待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因而說起來我跟你一樣,都是他的債主,他欠我的更多呢。”

邵瑜一番詭辯,倒是讓張猛愣了一瞬,甚至差點被邵瑜繞了進去,隻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說道:“胡攪蠻纏!你要是繼續阻攔我娶親,那我先砍了你兒子雙手,再砸了你鋪子!”

“你要怎麼對他是你這個債主的事情,但我的鋪子你不能動。”邵瑜回道。

“爹!爹!你不能不管我!”邵大寶又哭又嚎。

邵家的情況張猛很清楚,正是因為這般,所以他才篤定,邵家要麼交鋪子要麼交女兒,但如今邵瑜是打定主意了不願意嫁女送鋪子,甚至三番兩次將邵大寶推出來,倒是讓張猛覺得有些難纏。

往日裡他討債的時候,早在他威脅要砍手的時候,這些人就已經著急忙慌的送上家財和女人。

而今天,邵瑜卻像是一顆啃不下的銅豌豆,鋪子要留著,女兒他不嫁,竟是什麼都不想出。

張猛雖然暴虐無人性,但他還是想要拿錢的,若不是邵家鋪子的契書沒被邵大寶偷出來,張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隻是他還是不信親爹能真的不管兒子,眼珠子一轉,便有心試探一番。

“邵大寶,你親爹都不管你了。”張猛說著,朝身後揮了揮手。

立時有兩個家丁走了出來,明明是來迎親,但這兩人卻隨身就抽出一把匕首來,直接壓住了還處於哀嚎狀態的邵大寶。

鋒利的刀刃直接架在邵大寶的手腕上,隻要按下去,立馬就能見血。

邵大寶隻覺得自己腿有點軟,若不是家丁攙扶著,隻怕已經癱軟在地。

邵瑜看著這情形,有些嫌棄邵大寶的窩囊相,但嘴裡還是說著:“你們迎親都還帶著家夥呢。”

張猛聞言,隻當邵瑜舍不得兒子,便說道:“現在後悔了?你這鋪子倒是也值一兩個錢,不如給你女兒當陪嫁,看在你是我未來老丈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饒過邵大寶。”

若非鋪子契書被邵瑜死死的藏著,張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此時他見邵瑜似是鬆動,立馬便給他台階下。

一旁的邵大寶也立馬打蛇棍上,哭著求道:“爹,你救我這一次,以後我做你的好兒子,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彆不管我!”

張猛也在一旁耐心的等著,似是在等邵瑜回心轉意。

邵瑜卻態度堅決,朝著張猛說道:“我隻擔心你們的刀不夠利索,讓我的好兒子多吃苦頭。”

邵大寶哭天喊地,一旁的王氏也再也站不住了,指責道:“當家的,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大寶不能被砍掉手,你快想想辦法!”

邵瑜看了便宜妻子一眼,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他有手也不會幫你紮燈籠,砍了便砍了,還省得他出門濫賭,姓張的這是在幫我們的忙呢。”

張猛一聽這話,竟然意外的覺得有些道理,甚至開始思考起來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幫邵瑜的忙。

“爹,我學紮燈籠,我馬上就學。”見邵瑜不搭理他,又轉頭朝著邵小草哭:“妹妹,教我紮燈籠,我一定好好學。”

邵小草心下不忍,想要說點什麼,但邵瑜卻直接攔住了她。

王氏也在一旁哭得厲害,說道:“好好的人,怎麼能沒了手呢……”

“沒了手還有命在,你女兒要是真嫁給姓張的,可能會連命都沒有,你兒子一雙手,敵不過你女兒一條命嗎?”邵瑜說道。

“臭老頭,你胡說什麼,什麼丟了命的?當我們張家是什麼地方,你不要亂潑臟水!”張猛確實胡作非為,但他卻也不至於大搖大擺到無所顧忌的地步。

“怎麼,你敢殺老婆,還不敢認嗎?你那兩個老婆到底怎麼死的,你說得清楚嗎?”邵瑜故意大聲問道。

張猛聞言心下一慌,一看左右的人,此時果然全都議論了起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張猛看向一旁的圍觀群眾,解釋道:“我前頭兩個老婆一個生病去了,一個難產而死,一屍兩命,這事想起來我都難過。”

“難過你怎麼不給她守孝?她才死兩個月呢。”邵瑜隨口回道。

原本還想裝深情的張猛頓時卡了殼,隻得道:“她們如何死的,回春堂的趙大夫可以做個見證,都是她們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大夫是你親舅舅,自然會幫你作證。”邵瑜隨口說破兩人之間的關係。

圍觀群眾聞言立馬議論紛紛,街坊裡沒有秘密,大家都常聽趙大夫吹噓有個厲害外甥。

邵瑜又道:“街坊們也做個見證,這婚事無媒無聘,張猛又並非良人,我心疼女兒,此事就此作罷。”

張猛立馬道:“你敢取消,我現在砍了邵大寶的手!”

邵瑜說道:“你要砍就快點砍,我都等半天了。”

被他這麼催促,張猛反倒猶豫了起來,他的目的也從來不是邵大寶的這一雙手,他要的是邵家的鋪子和女兒。

而道上的規矩,砍了雙手,就等於清了賬,那他就再也要不到錢了,若非萬不得已,張猛也不願意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如今邵家鋪子不願意給,女兒不願意嫁,這樣的虧本買賣張猛如何願意做,他心一橫,便說道:“好,既然你舍得,那我現在就砍了你兒子一隻手。”

說完,張猛便死死的盯著邵瑜的反應,他不信邵瑜真的無動於衷。

邵大寶臉色慘白,身子晃了晃,險些昏過去。

但邵瑜聞言卻隻是挑了挑眉,問道:“隻砍一隻嗎?不是兩隻手才能換五十兩的賭債嗎?”

邵大寶哀嚎一聲親爹。

而張猛定定的看著邵瑜,他做這一行,見過當兒子的不管爹娘,但真的很少見到爹娘徹底不管兒子,特彆還是獨子家庭。

頭一次見到這樣鐵石心腸的親爹,他忍不住看了邵大寶一眼。

這一眼中滿是懷疑,他仔細的在邵瑜和邵大寶之間打量,努力尋找兩個人是親生父子的證據。

“爹!我的親爹!你不能不管我!我可是老邵家的根!”邵大寶大叫道。

“鋪子才是老邵家的根,代代相傳,你算什麼東西?”邵瑜隨口回道。

“當家的……你不願意舍了小草,就舍了鋪子……鋪子沒了還可以再掙,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王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邵家沒有土地,全靠這間利潤微薄的鋪子,家底也早就被邵大寶賭光,若是再沒了鋪子,他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到時候就隻能一家露宿街頭,一家人都不一定能活過這個冬天。

這個結果,其實比邵大寶砍掉雙手或者死掉一個女兒更加恐怖。

“鋪子不能交。”邵瑜斬釘截鐵的說道,他其實並不在意一個燈籠鋪子,但如今打定主意要給邵大寶一個教訓。

有些人,不被逼到絕境,所有的“浪子回頭”都是假話。

張猛見此,又在一旁添了一把火,說道:“先前的賭債,砍掉一雙手可以還,但你們今日得罪了我,如今還要加上一雙腳。”

邵大寶眼前一黑,雙手雙腳都沒了,他隻覺得自己跟死了一樣。

但邵瑜聽了這樣的威脅,卻隻問道:“那如果你直接要了他的命呢?你是不是還要倒給我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