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苦情女主(十二)(2 / 2)

邵英娘又道:“我還有一些舊衣服,穿不得了,正好給她們。”

邵瑜想了想,說道:“前頭服裝廠招年輕女工,你們可以先在那裡做一陣子。”

有生活用品和第一個月的房租,如今又有了一份工作,女孩子們的生活

三個女孩子頓時滿目感激的看向邵瑜等人。

“我……我也想識字,想工作。”

陸陸續續的又有一些女孩子站了出來。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們,除了極少數在家中受到寵愛,大多數都是和趙春梅等人一樣,出嫁前在娘家當牛做馬,出嫁時換一筆彩禮,出嫁後除了要時時補貼娘家,甚至還要承受婆家的苛責。

趙春梅若不是邵瑜牽頭,如今估計還在夫家吃苦,而大多數女孩,婚後得不到娘家的出頭才是常態。

見識了劉小姐和邵英娘的人生,她們的心裡自然升起了不切實際的念想。

“你們先在服裝廠做工,白天工作,晚上識字,等掌握的字變多了,再換一份好的工作。”邵瑜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女孩們自然十分願意。

但此時街坊們見到自家的姑娘們造反,頓時紛紛不樂意了,全都圍在一起,打算跟邵瑜討個說法。

“人心都是肉長的,姑娘們也是你們養了十幾年的,要是她們一個月掙的大洋,比她們的彩禮錢都多,你們還會不願意嗎?”邵瑜問道。

街坊們聞言沉默下來,拿一筆彩禮,其實是一錘子買賣,而婚後對娘家的補貼,卻也是小頭。

若閨女真的出息,每個月有大把鈔票進賬,那他們還會有什麼不願意。

隻是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可能性實在太過渺茫,況且,多年重男輕女心理作祟,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也更加傾向於留給家裡的兒子。

“你要真能保證她們都能有這樣的前程,那還不如教教我兒子孫子。”有人還真這樣說了出來。

女孩們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害怕,就好像她們唯一能拿到的機會,都要被搶走一般。

邵瑜眉頭也皺了起來。

邵英娘直接說道:“我爹是在幫忙,不是在求你們。”

邵瑜接著說道:“你們兒子孫子,也要進服裝廠當女工嗎?還是他們先變成女工更好。”

“服裝廠招人,我們自己知道將家裡女孩送進去,何必還要你多此一舉。”有人這般說道。

邵瑜立馬問道:“那你送一個試試看,等成功了再來說這個話。”

說話的街坊一愣。

一旁倒是有人拉了他的衣袖,輕聲說道:“那服裝廠奇怪的很,我家兒媳婦去招工,人家沒收。”

張小芳忍不住了,問道:“奶奶,到底要怎麼樣,您才肯讓我去工作?”

張媽一愣,但她很快眼珠子就轉了起來,她眼饞邵瑜家兩人的薪水很久了,如今她看到了一個可以讓孫女也掙大洋的機會。

如果女孩真的出去工作,拿了錢補貼家裡,倒也未嘗不可。

張媽立馬改口,說道:“你要真能工作,我也不攔了。”

張小芳一愣,沒想到奶奶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但緊接著,她就聽張媽說道:“你也不用搬出去,但即便要工作,家務也不能缺了。”

絕口不提讓她跟著邵瑜認字的事情。

張小芳聽了這條件,居然有點想要答應。

但她沒有聽出來裡麵的陷阱,邵瑜卻聽出來了。

“白天上工,晚上認字,哪裡有時間給你做家務?”邵瑜問道。

“都已經有工作了,還要識字乾什麼?”張媽理直氣壯的說道。

張小芳聽了心下一緊。

邵瑜又接著問道:“那你孫女的工錢,是不是要直接發給你呀?”

張媽立馬說道:“可以這樣嗎?那我定時去服裝廠拿錢。”

她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那她出嫁的時候,這些錢給她當嫁妝?”邵瑜問道。

張媽立馬瞪眼睛,說道:“家裡辛辛苦苦苦將她養大,這麼幾個小錢,她還要跟家裡計較?”

“她要是嫁人了,工作掙的錢歸誰,歸她自己,還是歸你或者她婆家?”

張媽:“她是我孫女,就算嫁了人,也還是我閨女,錢當然我要幫她拿著。”

“可沒有錢的人,在哪裡都是要被人欺負的,到了婆家隻怕日子也不好受。”邵瑜說道。

張媽眼珠子一轉,謊話章口就來,說道:“既然是自家孩子在婆家受苦,那自然要給她出頭。”

“自家孩子,你都會幫忙出頭嗎?”邵瑜又問道。

張媽沒有多想,隻當邵瑜指的是一旁的另一個孫女張小丫,立馬信誓旦旦的說道:“當然,我張家的女孩怎麼能被外人欺負。”

乍一聽還挺有道理的,就連張小芳姐妹倆,甚至都差點以為奶奶還不錯。

但邵瑜卻笑了起來,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彆等了,我們現在就去你女兒家,給她出頭。”

邵瑜拉著張媽,就要去她出嫁的女兒家。

張媽立馬色變。

她不是不知道閨女在婆家受苦,但閨女的婆家不錯,待他們這個親家也周到,因而即便閨女時時回來哭訴,但張媽夫婦,也都是在勸她忍。

此時邵瑜要拉著她去討說法,那不是得罪親家嗎?

張媽立馬說道:“那怎麼可以?她才出嫁兩個月,我們就找上門去,那不是打臉嗎?”

“打臉?”邵瑜卻像是聽不懂一般,說道:“你還知道你女兒被打的是臉呀?好好的一個姑娘,臉上天天被人打,你這個當娘的也看不下去了,對不對?”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衝過去,這麼多街坊都在,直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聽了邵瑜這話,張媽身子往後縮,她想著男女有彆,邵瑜要是敢扒拉她,她就叫非禮。

但她一退,劉翠芬就衝了上來,朝著張媽喊道:“走,我不記仇,現在我幫你去給孩子出頭!”

劉翠芬拉扯著張媽就要往外跑。

張媽用力掙脫開她,此時終於忍不住說了實話:“出什麼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算她被人打死了,也是她的事!”

張小芳姐妹倆臉色一白。

此時正在娘家養傷的趙春梅臉色也並不好看,她雖然被接回來了,但這兩天娘家嫂子一直在陰陽怪氣,就連母親也在責怪她回來。

“前麵還說要給孫女出頭呢。”邵瑜說道。

張媽臉上一僵。

邵瑜又看向張小芳,說道:“出嫁前在娘家不好過的女孩,出嫁後娘家更不會管,婆家怎麼對待那全看心意,這樣的女孩子,其實從小到大,都是沒有家的。”

張小芳頓時淚如雨下。

張媽立馬說道:“什麼沒有家,娘家不就是她的家。”

邵瑜說道:“什麼家會隻想著剝削和壓榨?你當是自家的長工呢?不對,她們比長工都不如,長工還有錢拿,也不會在到了年紀被賣出去,甚至離開這家了,也不用老是補貼這家。”

張媽辨不過邵瑜,隻能強硬著說道:“家裡生她養她,沒有餓死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誰家不是這樣,偏偏就她不孝。”

不孝的帽子壓下來,邵瑜隻見張小芳姐妹倆,像是頓時被壓倒了一般。

邵瑜笑了起來,說道:“生了就該養,況且這十幾年,她為家裡做的事情少了嗎?縱有恩情,也該償還了。”

“胡說八道!”張媽罵道。

老趙也順勢訓斥自己的閨女,罵道:“聽到了嗎?你就是個不孝女,我真該掐死你。”

趙春梅卻十分光棍,直接說道:“您掐死我吧,要是不能識字不能工作,我也不想活了。”

老趙一愣,此時他朝著女兒望去,隻見女兒滿臉堅定,甚至伸著脖子,似是在等著被掐死一般。

女兒這般光棍,老趙卻忍不住脊背一寒。

張小芳也朝著張媽說道:“與其我以後過小姑姑那樣的日子,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立馬有街坊們勸道:“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這樣,還是有好男人不打老婆的。”

趙春梅聞言冷笑一聲,說道:“幾個不打?像我們這樣收了彩禮的人家,女兒是被賣出去的,買來的媳婦,還不是想打就打。”

張小芳也說道:“就連我爹都在打我娘,就算遇到一個心善的不打老婆,但日子就會好過嗎?”

這個時代,人命總是格外脆弱,女孩子更是格外輕賤,就算男人不打老婆,上頭也還有婆婆磋磨,日子永遠舒心不了。

張小芳想著自己若是像小姑姑那樣,婆家責打刁難,娘家永遠像吸血蟲一樣,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張媽也不知道,本來應該是自己用邵英娘打擊邵瑜,怎麼忽然間,變成了自家的孩子在造反。

劉翠芬歎息一聲,又問向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問道:“你們的日子,是過出來的,還是熬出來的?”

在場的女性長輩們,頓時沉默下來。

劉翠芬又道:“你們難道還想自己的女兒孫女,都重複自己的人生嗎?”

“誰不是這樣過來的。”不知道是誰輕聲說了一句。

但劉翠芬卻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是!”

相比較在場女性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愁苦的模樣,劉翠芬卻越活越年輕,不僅沒有半點愁苦之色,反而容光煥發,人都顯得年輕了不少。

就跟小姑娘羨慕邵英娘一樣,巷子裡的同輩女性也很羨慕劉翠芬,羨慕她能當家做主,羨慕她能自由生活。

這樣一番話,終於還是打動來幾個人。

一個街坊舉起手來,說道:“老邵,我家孫女白天去做工,晚上跟你認字,她掙的錢自己留一半,可以嗎?”

“那出嫁後呢?”邵瑜問道。

“出嫁後我哪管得了。”街坊這般說,便是默認出嫁了就不要錢了。

“結婚能自己做主嗎?”邵瑜有問道。

“我總要把把關的,要是遇到個混賬,就讓她回家來,自己養自己。”

那街坊的女兒,聽了這話,頓時眼淚都流了出來,街坊也慈愛的看了她一眼。

邵瑜聽了,雖然這街坊還要收一半的工資,但卻已經是了不起的妥協了。

他看向一旁的張小芳和趙春梅。

兩人也看向各自的家長。

“要麼死,要麼跟她一樣。”趙春梅說道。

張小芳也同樣重複道。

在場有不少小姑娘,也朝著家裡這樣說道。

趙春梅為了讓旁人知道自己的決心,更是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剪刀,直接戳在自己的脖子上。

老趙頓時急了,雖然他重男輕女,但到底還是親閨女,說道:“你這樣,我怎麼跟你婆家交代。”

“拿我的屍體交代。”趙春梅說道。

老趙哀聲歎氣,說道:“你才出嫁幾個月,彩禮錢都沒焐熱呢。”

趙春梅無論是死還是去工作,她婆家人估計都要上門來討要彩禮,因而老趙對這事十分害怕。

“那邊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承擔。”

老趙無奈,一旁的老婆也在哀求,他也怕閨女真的血濺當場,隻能一跺腳,說道:“我不管你了!”

趙春梅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朝著在場唯一能扛事的男人:邵瑜。

“邵伯伯,您之前幫我出頭,我現在求您,幫我離婚。”趙春梅知道求自己的爹沒用,求曾經幫邵英娘離婚的邵瑜,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邵瑜點點頭。

張小芳那頭卻靠著差點撞柱子,才終於讓張媽鬆口。

隻是張媽的條件,卻比彆人家更加苛刻。

張小芳姐妹倆剛想答應,邵瑜卻在一旁插手道:“你要是這麼吸血,那我可就不給她們介紹工作了。”

張媽此時猶豫了起來,姐妹倆留在家裡雖然能掙彩禮,但哪有去工廠做工來錢多,更甚至,就算做工了她也還能再賣一筆彩禮。

張媽覺得這兩姐妹就是自家的孩子,哪怕離了家,自己也能掌控,暗道現在答應的條件是一回事,到時候私底下收錢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便表麵上妥協下來。

邵瑜知道張媽不會這麼好說話,但現在將人撈出來,上幾次課之後就能改變她們的觀念,那到時候怎麼說,就不是張媽說了算了。

邵瑜家隔壁那間空屋子沒有人住進去,但邵瑜要做的事情卻做得差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能改變多少人,也許今天這些人態度堅決,明天又翻臉不認人,但邵瑜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

第二天,邵瑜信守承諾,帶著這些要上工的女孩子們去了服裝廠,經過了簡單的培訓之後,女孩子們便已經開始做一些簡單的活計。

因為知道機會來之不易,女孩們也十分珍惜,倒是沒有誰在掉鏈子。

等到晚上教認字的時候,邵瑜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塊小黑板,就在家裡一個空房間裡教學。

他的院子門是打開的,並且歡迎所有想學習的人都來旁聽。

“錢。”

邵瑜教的第一個字,並不是簡單的“一二三”,而是寫起來非常複雜的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