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苦情女主(十三)(1 / 2)

一堂課看起來是在教認字, 實際上倒是在說對於“錢”的觀念。

如今這年代,沿襲了舊習俗,文人雅士們依舊覺得談錢是一種非常俗氣的事情, 而對於普通的老百姓們來說,雖然整天將錢放在嘴邊, 但他們對於如何處理錢,實際上心裡並沒有概念。

“你每個月掙多少錢,而又會花多少錢在日常開支上,剩下的錢又會怎麼處理, 你們有沒有想過?”

邵瑜問的既是在場的女學生們, 也是在問她們身後旁聽的那些家長們。

所有人都順著思路想了起來,但沒有人開口,似是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掙了多少錢,畢竟錢這種東西,說少了被人笑, 說多了又怕人惦記。

邵瑜見他們不回答,便開始舉例,說道:“比如我,這個月掙了一百個洋錢。”

立馬有街坊說道:“老邵你就吹了,一個月一百個洋錢,你不早就當了大老板了嗎?”

街坊們沒人相信,倒是邵英娘聽了一愣,她還記得剛來滬城, 邵瑜就給了她一張欠條, 頭一個月, 邵瑜每日裡在碼頭搬貨, 但在第二個月就將欠她的錢全部還清了。

那時候邵英娘不懂, 如今她在外麵工作,接觸的人多了,對於碼頭搬貨工人的收入自然是一清二楚,因而她察覺到,邵瑜應該還有彆的收入。

所以旁人不信,但邵英娘心裡卻隱約覺得,邵瑜有可能說的都是真的。

邵瑜笑了笑,說道:“就當我在舉例子。”

街坊們這才笑著放過他。

邵瑜又說道:“我家的日常開支,假設一個月三個大洋,那剩下的九十九個大洋該怎麼辦?”

“如果是你們,你們怎麼處置?”

在不暴露自己收入的情況下,底下的學生們,倒是個個都在踴躍發言。

“那我要拿著錢買個房子,這樣就有了住的地方。”說話的是在娘家住得極不順心的趙春梅。

“我會給爹娘,讓他們過好日子。”這是個孝順孩子。

“那我要去娶個媳婦。”這是巷子裡的單身漢。

“攢著,以後要給兒子娶媳婦哩。”這是個老父親。

“我要去樓裡耍一耍,那麼多漂亮姑娘,夠耍一次了。”這人剛說完,就被他媳婦扯著耳朵往外拉,很快,眾人立馬豎起耳朵聽外麵的罵聲。

邵瑜咳嗽一聲,倒是將眾人的注意力又喚了回來。

“我說說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正確。”邵瑜說道。

眾人立馬看向他。

邵瑜說道:“如今黑市上,一根金條八十個大洋,我會用八十個大洋換一根金條,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著。”

“買金條有啥用,這玩意最近價格在跌,前段時間九十個大洋一根,現在隻要八十一根,再過段時間,估計就隻要五十了。”有街坊說道。

其他街坊們紛紛附和,顯然是覺得邵瑜買黃金的這個舉動很傻。

邵瑜笑了笑,說道:“如今是什麼世道,買的房子都可能轉眼不是自己的,起碼黃金還可以貼身藏著,哪怕到了彆的地方,也還是硬通貨。”

在場不少人倒是沉默下來。

他們在租界裡過自己的安穩日子,但實際上彆說滬城外麵,就算是租界外麵,都沒有一天太平。

且如今租界雖然安穩,但誰又知道,這樣的安穩可以持續多久。

但很快,又有人說道:“我們待的是法租界,有法國人罩著,不會有事的。”

邵瑜直接說道:“依靠法國庇護,若是法國自身都難保呢,那還能庇護這一個小小的租界嗎?”

“不可能的,法國那麼強大,怎麼可能自身難保?”

邵瑜笑了笑,說道:“我們國家從前也是很強大的,盛唐時期,還曾經萬邦來朝,即便是前朝乾隆爺年間,西洋人來了也隻能盤著,可如今呢?”

所有人頓時不說話了。

他們不知道什麼資本主義封建主義,但如今明明白白的,卻是眼前整個民族的困境。

“從前的東瀛,是什麼樣,如今的東瀛又是什麼樣,一切都是在變化當中,厲害的會變得虛弱,弱小的也有可能變得強大,沒有誰能保證永遠是同樣的狀態。”

街坊們聽了全都沉默下來。

“往前數幾十年,大家用的還是銅錢,如今用的卻是角子和大洋,誰又能保證一直都用這個錢,但金子不一樣,過了幾千年,它還是硬通貨。”

邵瑜又問道:“你們身上有錢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心裡特彆有底?”

在場的人點點頭。

“金子這種硬通貨,以後就算不在滬城,不在國內,也都有用,但大洋就不一定了,況且,金子的價格從來都是起起伏伏,但它卻有自己的價值在。”

“這段時間跌下去了,可能過一段時間就漲上來了,說不定到時候變成兩百大洋一根金條,你們都還不舍得賣。”

“你就鬼扯吧,金條再漲,怎麼可能漲到兩百大洋?”有人反駁道。

邵瑜沒有跟他據理力爭,而是說道:“等十天,看看金條價格漲不漲。”

邵瑜如此篤定,倒是讓這人心裡沒底,甚至在場的街坊中,還有人私底下想著,要不要先把家裡的錢換成金條。

邵瑜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又問道:“你們覺得有錢人快樂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沒有半點爭議,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相同的。

邵瑜繼續問道:“他們為什麼快樂呢?”

“住大房子,娶漂亮老婆,還有傭人服侍著,想買什麼招手就來,當然快樂。”有人回答道。

“那你們想不想變成有錢人呢?”邵瑜又問道。

這次又是一個沒有任何爭議的回答。

“我想有什麼用,又不能重新投胎。”有人說道。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想要有錢,其實也不難。”

“說得好像你有錢一樣。”

邵瑜看向說話之人,道:“我有沒有錢,你又沒見到我藏著的錢包,你怎麼知道呢。”

“老邵有話就直接說,彆吹牛了。”有人起哄道。

邵瑜笑了笑,接著說道:“我的想法是,用合理的辦法跟自己的錢打交道,那就能變得越來越有錢。”

立馬有街坊反駁道:“錢都不夠過日子,還怎麼越來越有錢,壓根就省不下來。”

“省不下來那就想辦法多掙點。”邵瑜想也不想就說道。

“現在外麵都是人,有一份工都很難了,還能想著從哪裡掙錢,去偷去搶?”

邵瑜望向那說話之人,便直接道:“老王,我記得你很會編竹筐,倒是不見你常編。”

“這種東西,平常用到的地方不多,編那麼多個乾什麼?”老王回道。

“你把平常打牌的時間用來編竹筐,編好了拿出去賣,總能掙幾個錢的。”邵瑜說道。

“那能掙幾個錢,沒意思。”老王說道。

邵瑜計算道:“五個竹筐成本一個銀角子,一個竹筐賣一個銀角子,一次賣五個,那兩個月就能掙三個大洋,而一年就比現在多掙十八個大洋。”

一個銀角子不多,但十八個大洋就不少了,老王頓時不說話了。

邵瑜接著說道:“如果你將大竹筐改成小竹筐,做得精致一些,送到花園街賣給那些喜歡新鮮的闊太太闊小姐,說不定能賣到一枚銀元呢。”

聽到邵瑜這樣說,老王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但很快,他又說道:“算了算了,那些闊太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怎麼能看得上我的破竹筐。”

邵瑜笑了笑,說道:“你這還沒去,就知道自己不成了?”

老王聽了一頓。

邵瑜又道:“你要是這樣的想法,一輩子都發不了財,你還是繼續打牌吧。”

老王還沒說什麼,但一旁老王的媳婦,卻已經將他的耳朵拎了起來,罵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正經事不做,明天、不,現在你就去給我做竹筐,要做得精致一點!”

老王聞言,立馬諾諾點頭,瞪了邵瑜一眼後,就灰溜溜的回了家,倒是老王媳婦還在這裡聽課,朝著邵瑜道:“老邵,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督促他。”

其他人聽了這話卻沒有動,一來大家對邵瑜的話將信將疑,二來也不是人人都會編竹筐。

邵瑜笑著點點頭,接著說道:“如果沒有辦法掙錢,那就要在日常更加注意支出,一些不必要的支出,可以去掉。”

聽了這話,有街坊歎息道:“開支都是必須的,我們連活著都很難。”

邵瑜朝著這街坊道:“柳姐,你們家明明是四口子人,為什麼要租那麼大的房子,租個小點的房子,不好嗎?”

柳姐卻道:“找不到合適的房子,要麼太小,要麼更大,隻能租這麼大的。”

邵瑜又道:“你多餘的一間空房,也彆放那些雜物了,整理一下,轉租出去,不也是一筆收入嗎?”

柳姐臉上有些糾結,那些雜物在邵瑜眼裡是廢物,但在她眼裡都是寶貝。

什麼漏水的水壺,什麼去了一條腿的凳子,她全都留在家裡,如今讓她處理掉,她如何肯舍得。

“柳姐,您算算這空房子的房租,和你這些雜物比,到底哪個更值錢。”邵瑜說道。

柳姐心下很快就開始算起一筆賬來,末了,隻能心一橫,說道:“罷了罷了,我收拾出來就是。”

“有個人跟你分攤房租,那這樣不就是節省了開支嗎?”邵瑜笑著說道。

“她能節省,我又不行。”另外一個街坊說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說道:“老李,你把煙戒了,傷身還費錢,你算算一年在煙上花了多少錢。”

老李還沒算明白,老李媳婦就鬨了起來,說道:“一年抽了這麼多煙,也不見你有點用!還天天咳嗽,吵死人了!”

邵瑜沒想到自己上個課,居然上的好幾對街坊家裡鬨了起來,他也沒啥自責,繼續說道:“什麼酒啊煙啊,這其實都是不必要的花銷,但一年細算下來,在上麵花的錢卻不少。”

“有錢人不也抽煙喝酒。”有人反駁道。

邵瑜說道:“那是人家有錢呀,做什麼都可以,你有錢嗎?”

這人立馬不說話了。

邵瑜又說道:“要想有錢,最快速的辦法,就是雙管齊下,既要節省,又要想門路多掙錢。”

女孩子們倒是聽得認真,但是大人們再沒有見到實績之前,多半還是將信將疑的狀態。

如此熱鬨了一整夜,邵瑜第一次上課就這般落下帷幕。

街坊們本就沒什麼夜間活動,邵瑜願意耗費家裡的電給大家上課,街坊們也樂得湊這個免費的熱鬨,甚至一直到結束後回到家,還在討論著邵瑜的這節課。

“老邵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日子過得也不咋地,你可彆亂聽他的,拿家裡的錢去買金條。”老趙叮囑自己的老伴。

他老伴聽了這話,卻頓時不高興了,說道:“什麼叫他日子過得不咋地?”

老趙一愣,沒想到自己老伴為何這麼大的反應。

老趙成日裡早出晚歸,不知道巷子裡的情況,但他老伴卻十分清楚。

“你知道每天中午,就是整條巷子裡的女人最難熬的時候?”老伴問道。

老趙:“啊?你說啥難熬?”

“你知不知道邵瑜天天吃什麼,我又天天吃什麼?”老伴問道。

巷子裡緊湊狹小,誰家吃了什麼好東西,整條巷子可能都聞得到,而邵瑜又特彆會燒菜,那更是讓整條巷子的女人們都嘴饞。

“今天八寶鴨,明天老母雞,後天就是大鯉魚,劉翠芬和英娘也沒給他錢,但他天天就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行嗎?”老伴質問道。

老趙臉上滿是迷惑,說道:“他哪來這麼多錢買好東西吃,劉翠芬不管他嗎?”

“劉翠芬管他做什麼,反正又不需要給他錢,還能跟他一起吃好東西。”老伴說道,邵瑜經常拿著餐盒去西餐廳送飯,這事她知道。

老趙臉上迷惑更重,說道:“邵瑜也沒啥進項呀,不就天天在家帶孩子呢,他哪來的錢呀。”

“人家有彆的進項,能告訴你?”老伴反問。

老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緊接著說道:“不對啊,他自己不是說要少開銷嗎?怎麼還天天大魚大肉的,這不是自打嘴巴嗎?”

老伴幽幽說道:“這說不定是人家的正常花銷呢。”

巷子裡的女人們早就在私底下將邵家的賬算了好幾遍,在她們看來,像邵瑜這樣天天大魚大肉,要不了幾天就能破產,偏偏他幾個月了,日子卻越過越好了。

原本她們還不明白,今天聽了課之後,她們全都明白了,邵瑜一定還在彆的地方偷偷摸摸掙大錢。

“老邵這人怎麼這樣,有掙錢的機會,為啥不告訴我。”老趙有些委屈的說道。

老伴立馬說道:“為什麼要告訴你,你要是有掙大錢的機會,會告訴彆人嗎?說不定你連我都不告訴,自己偷偷就在外麵養了二房。”

老趙頓時覺得像是掉進黃河都洗不清,但心底倒也不像之前那樣,對邵瑜充滿了怨念。

“那照你這麼說,咱們還要拿著銀元去換金條?”老趙問道。

老伴翻了個白眼,說道:“你想換,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家底去換?你沒聽邵瑜說嗎,就算要換,也要留夠三個月用的銀元之後再去換!”

老趙歎了口氣,隻能作罷。

邵瑜本來預測十天內金條會漲價,但實際上第二天下午金條的價格就漲了上去,早上還是八十個銀元,下午就漲到了八十一。

雖然隻有一枚銀元,但對於街坊們來說,這已經是一筆巨款。

有些下午去兌換金條的街坊們,得到這個消息,立時恨得捶胸頓足,活像是損失了一個億一般。

這日晚上邵瑜上課,街坊們來得更多了,也比前一天更加積極,隻是邵瑜卻開始正式教授認字。

雖然他在教認字,但邵瑜知識量很豐富,提起每一個字,都能說出一個小故事來,街坊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課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身影直接衝了進來。

“老邵,老邵,我賣掉了,我賣掉了!”

老王直接跑到黑板前,拉著邵瑜的手,臉上滿是興奮。

“老王,你……你賣掉了什麼?不會是你那些竹筐吧?”有街坊試探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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