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攤開手,露出了手心的一枚銀元。
他此時全都沉浸在激動當中,倒是忘了要藏一手,而是傾訴欲爆棚。
“我晚上去花園街,但街上沒幾個人,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有個特彆漂亮的女人坐著黃包車停在我跟前,買了一個竹筐。”
“她連價格都不講,直接就買了一個。”老王自己回憶起來,都覺得像是一場夢。
“真的誒,真的是銀元。”有人感慨道。
街坊裡也不乏有老色鬼,此時的關注點也完全跑偏了,反而追問道:“那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百樂門的玫瑰小姐知道嗎?那女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老王說道。
倒不是他進過百樂門,而是百樂門外麵貼著自家頭牌的照片。
邵瑜聞言笑了笑,說道:“都長得一模一樣了,那多半是一個人。”
老王立馬反應過來,說道:“對,應該就是一個人,瞧我,這是老糊塗了。”
街坊裡麵老色鬼終究還是少數,大多數人此時更關心的是老王的掙錢經曆,雖然隻是一個銀元,但如果按照一個月算下來,那就是三十個銀元,都能換小半根金條了。
“老邵,你彆光顧著指點老王,也多指點指點我們呀。”街坊們蜂擁過來。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呢。”
街坊們立馬說道:“等下課了你指點一下啊。”
雖然有人心裡覺得,這破課有什麼好上的,但如今邵瑜是爸爸,他們還想要靠著邵瑜掙錢,自然不敢違背邵瑜的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這節課結束,街坊們已經等得心癢難耐,此時全都一窩蜂的湧了上來。
“每個人我都要指點?”邵瑜問道。
街坊們立馬眾口一詞:“他們就算了,但我們關係這麼好,你一定要幫我。”
每個人此時儼然都變成了邵瑜最好的朋友。
邵瑜歎了口氣,問道:“你們有什麼一技之長?”
大部分人都是理直氣壯的回答道:“我沒有!”
偶有少數幾個人,還回答“能抽煙”“會喝酒”之類的鬼話。
“能抽煙的會不會做土卷煙?能喝酒的可以喝幾斤?”
會做卷煙的不少,但做的像是市麵上賣的那麼好的,卻沒有幾個。
而會喝酒的,也沒有幾個能一次喝幾斤。
“連自己的看家本領都不咋地,還想靠著掙錢呢?”邵瑜說道。
擅長抽煙喝酒的街坊們,聞言頓時羞愧得低下了頭。
邵瑜倒也不知道在鼓勵他們抽煙喝酒,而是要剔除掉一些搗亂的街坊們。
邵瑜隨便在幾個人裡點了一個人出來。
“老趙。”
老趙聽道邵瑜的聲音,立馬一臉驚喜。
邵瑜接著說道:“我記得你會拉二胡?”
老趙立馬點頭。
邵瑜就說道:“你要是不能收徒弟的學費,閒著沒事去借口拉一曲,也可以掙點打賞錢呀。”
老趙卻苦了臉,說道;“我可丟不起這人。”
邵瑜立馬道:“那就算了。”
老趙見邵瑜這樣說,立馬急了,說道:“老邵,你可彆不管我啊。”
“路都給你說出來了,你還不走,我也沒辦法呀。”邵瑜兩手一攤。
倒是老趙的老伴,此時推了他一下,說道:“家裡都成啥樣了,你還要麵子呢?”
老趙無奈點頭。
其餘的街坊們還想要邵瑜繼續指點,但邵瑜卻說道:“方法就是這麼個方法,要麼看看自己有什麼特厲害的,要麼看看彆人有什麼特彆缺的。”
“彆人缺啥,我哪裡知道。”有人說道。
邵瑜看著這人,說道:“你不是賣油條嗎?你可以問問你哪些熟客,家裡有點錢但沒有錢到請傭人的,問問他們要不要每天定時送油條過去,跟他們收點跑路費,讓你家那幾個混小子跑著送一下。”
賣油條的得了這話,立馬千恩萬謝。
其他認得了啟發,也紛紛用這種激將法的方式詢問邵瑜,但邵瑜卻不想繼續一一回答。
“諸位,飯都放在鍋裡了,動動腦子,就能盛起來。”說完這句話,邵瑜就直接回了屋裡,再也不管這些人。
但街坊們還聚在他家裡。
很快,劉翠芬就從裡麵出來,虎著一張臉將人全都趕了出去。
待回了屋,劉翠芬卻直接衝到邵瑜麵前,說道:“他爹,你看看,我有沒有什麼能掙錢的新門路?”
邵瑜上下看了她一眼,問道:“你現在上班時間那麼長,多餘的時間都要學洋文,還有精力做彆的?”
劉翠芬聽了倒是一頓,十分可惜的說道:“確實,我還真沒有時間了。”
邵瑜又說道:“不過,最近確實有個掙錢的機會。”
劉翠芬立馬眼前一亮,急切追問。
邵瑜笑了笑,說道:“大洋換金條。”
“還能漲?他爹,你就告訴我,還能漲多少,我把我全部家當都砸進去。”劉翠芬說道。
“你全部家當也就夠買半根。”邵瑜沒好氣的說道。
劉翠芬訕笑一聲,又說道:“我去跟閨女借點錢。”
邵瑜立馬說道:“你閨女可不會要你還錢,你這是算準了,連閨女的錢都掙?”
劉翠芬摸了摸鼻子,說道:“我以後會還給她的。”
“以後?那時候的大洋,能有現在值錢?”邵瑜反問。
劉翠芬不懂什麼通貨膨脹,立馬說道:“大洋就是大洋,哪有啥值不值錢的。”
“一年前大洋能買多少東西,現在大洋能買多少東西,你算算。”邵瑜說道。
劉翠芬心裡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立馬又朝著他問道:“他爹,難道大洋還會越來越不值錢?”
邵瑜冷笑一聲,低聲說道:“靠著這個節節敗退的,連滬城都丟了的國/民/政/府,你覺得以後會怎麼樣?”
劉翠芬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劉翠芬又不是一天到晚都待在家裡的家庭主婦,她在餐廳裡從客人嘴巴裡聽到不少消息,她自然知道,談論政事,從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邵瑜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劉翠芬卻已經懂了。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咱們若是能熬到盛世,倒是可以屯一批古董。”邵瑜說道。
“我們真的能等得來盛世嗎?”劉翠芬問道。
邵瑜目光堅定,說道:“一定可以的。”
邵瑜不打算屯古董,但卻給了劉翠芬這個建議,他雖然打算做一些實事,但卻不會強求全家人跟他一起。
邵瑜手裡還有一批黃金,他這段時間也在思考,該如何才能將這批黃金利用最大化。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上交,而是如今那一邊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藥。
黑市上現在西藥十分昂貴,但中藥材漲價卻沒有那麼誇張,如今滬城中藥材不少,若是能做成見效快的丸藥送出去,才是最大的支持。
邵瑜也不是沒有想過辦廠,但製藥和服裝廠不一樣,邵瑜需要一批足夠信得過的人,才能確保這件事順利進行下去。
街坊們雖然各有各的缺點,但哪些人可以信任,邵瑜心裡其實也有譜,隻是如今他們這樣,還需要磨一磨,否則做事很容易出錯。
劉翠芬最終也沒有買黃金,而是跑到那些搬家的人家裡撿漏,低價買了一些古董,她看不出好壞來,全靠邵瑜給她長眼。
而邵瑜在這些街坊們跟前吊了五天的胃口之後,終於磨磨唧唧的開口:“我倒是知道一家小的藥廠,似乎需要人幫忙。”
許多沒有一技之長的街坊們,得了這個消息立馬沸騰起來了。
眼見這彆的街坊一天比一天掙得更多,這些人早就急死了,此時甚至都沒有判斷,就直接求著邵瑜幫忙引路。
邵瑜自然不能暴露自己,而是讓阿歡來假裝背後還有一個大老板。
阿歡給眾人培訓,教他們如何製作丸藥。
這些街坊們雖然沒有什麼經驗,但邵瑜早就將流程簡化成了流水線,因而對於他們來說倒是沒有太大的難處。
偶有人詢問這丸藥的功效,邵瑜從來不說是止血,隻說是讓人健胃開脾,這樣一個爛大街的功效說出來,倒是也沒有多少人懷疑。
再加上最後成丸那一關,全是邵瑜信得過的人,因而也一直沒有出什麼大亂子,邵瑜的小製藥廠就這樣辦了起來。
邵家這邊的動靜,關楊哪怕天天早出晚歸,但也有所察覺。
對於邵瑜開班授課,關楊自然持讚同態度,但等到巷子裡藥香彌漫的時候,關楊便忍不住過來詢問。
邵瑜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隻是隱晦的向關楊表明,藥方幕後的大老板有一批止血藥丸,想要捐出去,但苦於沒有門路。
關楊立馬秒懂,但當場也沒有任何表示。
隻是沒過幾天,就有人喬裝打扮,帶著那邊的信件過來和邵瑜進行接洽。
邵瑜又立馬安排出來一個不存在的老板跟接頭人見麵。
雙方各自都上了幾層偽裝,邵瑜又要求千萬不要提這個藥廠的具體信息,如此倒是達成了一致。
邵瑜將大部分的藥丸全都送到敵後根據地,小部分藥丸搭配著一些美容丸送到了港城。
港城的人不關心這止血的藥丸,倒是對美容丸十分感興趣,港城的貴婦們紛紛追捧,甚至在一時間成了上流圈裡的硬通貨。
邵家的小藥廠越辦越好,邵瑜也不怕巷子裡的人使壞,畢竟整條巷子裡除了關楊,哪怕是張媽家,都有人在這裡做工。
整條巷子的利益都是一體的,因而即便是張媽這樣的攪屎棍,為了自家的這份進項,都不敢使壞。
“爹,我想進藥廠上班。”這日下班,邵英娘忽然拉住邵瑜這般說道。
邵瑜有些詫異,問道:“你在西餐廳做得不開心嗎?”
邵英娘歎了口氣,更多的卻不想多說。
反倒是一旁的劉翠芬不樂意了,說道:“那些人就是自己沒本事,還要亂嚼舌頭根子,你彆管他們,隻做自己的,最好是做到餐廳經理,直接氣死他們。”
邵瑜聽出了這裡麵有故事,便忍不住問道:“西餐廳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翠芬沒好氣的說道:“就是幾個小蹄子,在背後說我們英娘的壞話。”
邵英娘麵色不好看。
“到底是什麼話?”邵瑜問道。
“就是傳那些閒話。”劉翠芬含糊道。
邵瑜立馬讓英娘去裡屋燒水,英娘知道這事要將自己支開,也沒有拒絕。
孩子不在跟前了,劉翠芬終於能說出來了,道:“他們總覺得餐廳經理格外關照英娘,這一來二去的,明明沒什麼事情,倒被他們傳的有鼻子有眼。”
邵瑜頓時明白是什麼樣的閒話,便又問道:“餐廳經理沒有辟謠嗎?”
“他說了,但那些人該傳還是傳,我也解釋了,但他們就是死活不信。”劉翠芬又道:“本來這經理對咱們英娘有點意思的,但也不知道誰說了她有三個孩子,經理便改口說是英娘在糾纏他,這都是什麼人呀。。”
邵瑜聞言微微皺眉,問道:“經理這樣說,你和英娘沒有罵他?”
“他都是背後說,我又沒有抓到先行,怎麼說他呢?他爹,你快勸勸這孩子,這麼好的工作,哪裡能說辭就辭。”劉翠芬更怕女兒負氣辭職,怕她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工作。
邵瑜點點頭,說道:“我去跟她談談。”
邵英娘正在廚房裡守著路子,見到父親過來,立馬站起身。
邵瑜在她身旁坐下,第一時間開門見山,說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經知道了。”
邵英娘歎了口氣,問道:“爹也不同意我辭職嗎?”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不同意你辭職,而是希望你對自己正在經曆的事情,對外來想要做的事情,心裡都有數。”
邵英娘說道:“我知道餐廳的工作很好,若是繼續熬下去,說不定我能去新店當經理,但那些人無風也能掀起三層浪,我實在是煩了。”
“我想著現在辭職,現在藥廠裡做一段時間,等過渡一段時間,我會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邵英娘想要換個新的環境,但邵瑜卻不希望她是這樣逃避著離開。
“你其實還是害怕那些流言,害怕麵對那些人,對嗎?”邵瑜問道。
邵英娘幾乎每一次上廁所,都能聽到彆人在背後的嘀嘀咕咕,甚至幾乎每一次同僚在她背後偷著笑,她都會覺得是在嘲笑自己,而這些人,也確實是在對著她指指點點。
如邵瑜說得一樣,她確實有些怕了,她害怕這樣無孔不入的詆毀。
邵瑜很理解她的痛苦,但因為她還有三個孩子,還有一個吃人的前夫,因而邵瑜難免對她報以更高的期待。
“你要離開,我希望你是趾高氣昂的離開,而不是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灰溜溜的離開。”
“那我該怎麼做?”邵英娘無助的看向邵瑜,她隻覺得自己如今麵臨的是無解之舉。
邵瑜卻問道:“還記得你是怎麼和王繼宗離婚的嗎?”
邵英娘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