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苦情女主(十五)(2 / 2)

邵瑜立馬帶著英娘避到一旁。

秦循經常在白三爺身邊看見有女人的身影,因而對此時的邵英娘,他也隻是多看了一眼,並未放在心上。

邵瑜帶著女兒進了隔間時,恰好聽見秦循開口,對方操著一口帶著粵語口音的官話,聽起來有些彆扭。

“爹,您為何還懂針……”邵英娘忍不住問道。

邵瑜:“噓。”

邵英娘立馬不說話了。

父女倆在隔間裡靜靜等了半小時,方才有人過來尋他們。

邵瑜回去時,恰好聽著台上唱著“國將不國”之類的戲詞。

“如今整個滬城的角,都被那些東瀛人逼著不敢唱了,倒是在您這裡,還能見到周先生排新戲呢。”邵瑜一邊說著,一邊將白三爺身上的針慢慢取下來。

整個滬城的名角,大多不願意配合東瀛人的拉攏,因而此時大多都尋了借口不再唱戲,唯獨台上正在唱的這位周先生,還在繼續排新戲,隻是這一次排的戲卻多是“靖康”“文天祥”之類與亡國有關的戲,其中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白三爺聞言笑得有些自得,說道:“旁人我護不了,但周先生對我的胃口,我得護著。”

邵瑜笑了笑,說道:“護得了一個,護不了萬千。”

白三爺聽了,頓時臉色鐵青。

邵瑜沒有繼續再說下去,給白三爺診治結束後,便打算帶著女兒離去。

但白三爺這裡,今日倒是格外的熱鬨。

兩人剛剛出了包廂的門,便見到迎麵走來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

女人身上旗袍裁剪合身,脖子和耳朵上都戴著珍珠首飾,臉上也全然沒有從前的瑟縮羞怯,反倒在滿身華貴的襯托下,顯得像是一個被嬌養深閨的富家小姐。

看清那年輕女人的模樣後,邵英娘立馬眼神一凝。

年輕女人也看到了邵英娘,但卻沒有打招呼,而是直接走進了包廂裡。

那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餐廳出事那天,給白三爺講述更衣間事件始末的那個小姑娘,看她如今的這幅打扮,儼然已經當了白三爺的姨太太。

“爹,她還小,怎麼……”邵英娘忍不住說了出來。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你情我願的事情,我們管不了。”

邵英娘將心底的詫異壓下,見了昔日同事如今身著華服,卻沒有半點羨慕,反而暗自警醒。

隔日,邵英娘換了一身利落的裝扮,跟在關楊身後去了織布廠。

織布廠的人見到來得記者是一男一女,倒是皺了皺眉,說道:“關記者,您這是在帶徒弟呢?”

關楊點點頭。

織布廠的人立馬說道:“你帶徒弟歸帶徒弟,這篇稿子,可不能讓她寫。”

顯然,這是對於邵英娘極大的不信任。

邵英娘隻是借了一個徒弟的身份,也不是真的報社員工,因而對於織布廠的人如此不信任,她心下也沒什麼感覺。

反倒是關楊聽得忍不住皺了皺眉。

趁著織布廠的人讓他們在接待室裡等待的間隙,關楊朝著邵英娘說道:“英娘,我從來不因你是個女人而輕視你,他們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邵英娘趕忙搖頭,說道:“沒事,隻是陌生人隨口的一句話而已。”

關楊又問道:“你對織布機這麼好奇,難道自己也打算買一台嗎?”

邵英娘如今也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說道:“我也打算開一家織布廠。”

關楊雖不明白邵英娘到底哪來的這麼多錢,但他卻立馬對邵英娘改了看法,說道:“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很有誌氣。”

邵英娘見關楊沒有嘲諷自己,心下也是一鬆。

很快,織布廠裡安排他們去看機器的師傅到了。

師傅年紀不大,派頭卻很大,據說是港城那邊外派過來,在織布機的問題上,一直是說一不二,不容旁人半點質疑。

關楊拿著相機,在師傅的允許下拍了幾張粗糙的照片,在他想要拍更多細節的時候,卻被師傅製止了。

“拍得那麼清楚乾什麼,剛才那幾張就夠了。”師傅的港城口音很重。

關楊無奈,便隻能又問了一些關於織布機的事情。

特彆詳細的事情,師傅並不願意說,但是卻能根據他提供的信息,推斷出織布機一天的織布產量來。

偶爾邵英娘也會提幾個問題,但師傅一看她是個女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完全不回答。

而當這些問題,被好心的關楊重複一遍的時候,師傅雖然極不情願,但卻多半會老老實實回答。

師傅的歧視之意表現得十分明顯。

邵英娘卻沒有多少氣餒之感,也沒有放棄提問。

有了關楊的幫忙,邵英娘勉強將自己想要了解的都問清楚了。

等到下午,兩人離開織布廠的時候,關楊麵上還帶著不少歉意。

“要不是跟我一起,你也不會遭受這些。”關楊沒有瞧不起邵英娘,但今天織布廠裡的那些人,卻沒有給邵英娘一個好臉色看。

邵英娘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在意這些,今天的事,多謝你。”

關楊看著邵英娘滿臉毫無芥蒂的模樣,麵上一頓,慢慢的竟然耳根子都紅了起來,說道:“沒……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邵英娘笑了笑,說道:“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關楊立馬說道:“怎麼能讓女士請客,應該由我請。”

邵英娘看著他說道:“為什麼女士就不能請客?”

關楊想到白天發生的事情,生怕邵英娘生氣,很快改口說道:“可以,女士可以請客。”

等到晚上,關楊坐在邵家的餐桌上,身旁左右全是人,邵英娘坐在他斜對麵的位置,他隻覺得離得是那麼遠。

關楊以為的請客吃飯,是兩人在餐廳裡單獨吃飯,餐廳裡幽暗的燈光、清雅的環境,一定會拉近兩人的關係。

而此刻邵家餐廳裡格外明亮的燈光,飯桌上孩子們歡鬨嘈雜的聲音,麵前餐桌上是一陣陣冒起的白色煙霧,似是將他從滿是曖昧的場景中,直接拉入了人間。

“這個鹵豬腳,我整整鹵了一天,味道都揉進去了,你一定要嘗嘗。”邵瑜催促著關楊嘗菜。

關楊還沒有從失去一場約會的遺憾中緩過神來,但邵瑜都這麼說了,他如果毫無表現,那就是不太懂事了。

關楊低下頭,看著麵前的鹵豬腳,伸出筷子夾了一塊。

他本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但豬腳入嘴,鹹香似是鑽入喉間,關楊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

真香!

關楊吃了一塊,又忍不住再夾了一塊。

美食是世間最能撫慰人心的東西,關楊此時哪裡還記得什麼遺憾,隻用心品嘗著麵前滿滿一桌子的美食。

偶爾夾菜的間隙,他會看一眼坐在斜對麵的邵英娘。

但從頭到尾,邵英娘卻沒有給他太多注視,隻是滿臉溫柔的照顧著自己的三個孩子。

關楊見此情形,知道對方終究是無意,他心底的那一絲綺思也逐漸消失。

等到離開邵家的時候,關楊的肚子圓滾滾的,撐得差點走不動路,離開時還一直朝邵瑜說著:“叔,您的手藝太好了,下次做鹵豬蹄,您一定要給我留一份。”

邵瑜笑著點頭,將人送了出去。

隔日,邵英娘便將昨天在織布廠的收獲一一告知邵瑜,對於她在織布廠受到的歧視,她自然是隻字未提。

“你打算在哪裡辦廠?有想法了嗎?”邵瑜問道。

邵英娘目前的想法,是在郊外買一片地。

郊外的地相對便宜,也是她目前的積蓄可以負擔得起。

邵瑜又問道:“那織布機呢,你是要去港城買嗎?”

邵英娘點點頭,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親自走一趟。”

如今東瀛人雖然封鎖碼頭,但依舊還有正常的船隻往來,隻是比以前數量少,檢查也更加嚴格。

對於邵英娘這樣真正想做生意的人來說,這些檢查倒不算什麼事。

“你第一次去港城,我陪你去。”邵瑜說道。

邵英娘卻想到這一大家子,擔心邵瑜不在家可能會有所影響。

“沒事,讓你娘跟餐廳請一段時間的假,回家照顧幾個孩子,街坊們如今都要靠著我吃飯,自然也會護著你娘。”邵瑜說道。

邵英娘心下確實有些不太敢獨自出行,見邵瑜安排得如此周全,她便應了。

邵瑜雖然是因為不放心女兒,但他自己也確實有彆的事要去港城辦理,這一趟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此時倒是正好一舉多得。

確定了行程,邵瑜便慢慢安排起來,邵英娘這些天見天往郊外跑,到處物色地方,邵瑜也每天裡早出晚歸,白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很快,便到了要出發的那天。

父女倆同樣都是輕車簡行,兩人各自都隻是帶了一隻小提箱。

這樣簡單的行李,上船檢查自然是輕鬆過關。

邵英娘頭一次出海,倒是頗有些不適應,邵瑜早有預料,為她準備好了丸藥。

這日邵英娘好轉之後,便陪著邵瑜在甲板上放風。

邵英娘看著麵前海天一色的場景,感慨道:“若是沒有爹爹帶我離開王家,我如今估計還在對著王家潔白的牆壁。”

邵瑜想到原劇情裡的內容,若是邵英娘沒有離開,此時估計已經迎來她第四個女兒。

父女倆耳邊忽然傳來有人滿是抱怨的聲音。

“少爺明明暈船暈得厲害,還非要跑這一趟,現在好了,又要難受一遍。”

“無事,多坐幾次,習慣了就好。”

這次說話的聲音,邵瑜覺得有些耳熟,循聲望去,竟然是在白三爺處見過的那位年輕的秦先生。

秦循此時滿麵蠟黃,整個人都趴在欄杆上,哪裡還有初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邵瑜將手裡的一副丸藥遞給女兒。

邵英娘立馬意會,將丸藥送到秦循麵前。

秦循最先見到的,是一雙纖纖玉手,緊接著,他見到了手上戴著的那枚白玉戒指。

那枚戒指他眼熟得很,頓時十分詫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抬起頭來,看清楚邵英娘後,忍不住問道:“姑娘為何會在此處,可是白三爺一起?”

邵英娘皺眉,說道:“我為何要與白三爺一起?”

秦循一愣。

邵英娘接著說道:“這是治暈船的藥丸,我爹調配的,很有用。”

秦循接過,看向一旁不遠處站著的邵瑜,拱手道謝。

邵英娘不再與他多言,回道邵瑜身旁時,臉上還有幾分惱意,說道:“這人還以為我和白三爺是一起的。”

邵瑜笑了笑,說道:“人沒有出頭的時候,就像是彆人的附庸,等一旦除了頭,彆人就成了附庸。”

邵英娘聽了若有所思。

船在海上航行數日,終於抵達了港城。

如今的港城,比滬城還要繁華不少,在碼頭上也能隨處都見到洋人。

而這裡的人,穿著打扮也更加洋氣,街道上不少穿著西洋服飾的男男女女。

秦循倒是邀請邵家父女一起去秦宅小住,但卻被邵瑜拒絕了,關係本就不深,邵瑜拒絕之後,秦循也並不強求,隻是又跟邵瑜求了一些治暈船的丸藥。

邵英娘隻感覺,哪怕父親和自己同樣是第一次來港城,但父親對於城中各處,卻都十分了解,就好像曾經來過這裡一般。

父女倆找了個地方修整一日後,第二天就出門去港城那兩家製造織布機的廠裡實地考察。

第一家工廠生意很好,對於穿著不算特彆突出的邵瑜父女,這家工廠並不在意,派來的接待員態度也十分敷衍。

饒是這般,邵瑜父女倆還是認認真真的在工廠裡轉了一圈,將邵英娘想看的東西全都看了個明白。

等到出了這家工廠,邵英娘才說道:“滬城織布廠的織布機,就是從他家買的。”

“這種織布機的優缺點,你看明白了嗎?”邵瑜問道。

邵英娘細細跟邵瑜解釋起來,顯然她對於新式織布機也下了一番苦功夫,一個明顯文科生的妹子,對於機器的事情,也能侃侃而談。

邵瑜聽了暗自點頭,邵英娘比他想象的更加內行。

兩人又去了第二家工廠。

這家工廠規模要小很多,但也許是因為生意被另一家廠子搶得差不多了的緣故,這家難得來一單生意,甚至接待兩人的都是工廠的經理。

“彆看我們廠子不大,但生產的機器卻非常耐用……”經理對著邵瑜說個不停。

邵瑜卻道:“要買機器的是我女兒。”

經理頓時尷尬一笑,沒想到自己竟然認錯了主顧,立馬朝著邵英娘道歉。

邵英娘當然不會計較這點小事情,而是一連問了數個有關機器的問題。

經理本來沒有多瞧得上邵英娘,但一聽邵英娘開口,便知道這姑娘雖然麵嫩,但卻不是個好糊弄的。

邵瑜在兩人交談的時候,跑到那台樣機旁邊,仔細看了起來。

見他隻是背著手打量,並沒有在機器上亂動,經理也沒有阻止邵瑜。

邵英娘越問,經理越發緊張,最後甚至直接說道:“姑娘,我們機器雖然不如彆家,但是我們的價格也便宜許多呀。”

“價格再便宜,機器不好有什麼用。”邵英娘歎了口氣。

她心中差不多可以確定了,這家工廠競爭不過對手,也是有實實在在的原因。

經理此時也有些泄氣,說道:“我知道我們的機器不如彆人,是我們技術不夠好,但我們真的已經夠用心了。”

邵瑜此時忽然出聲,說道:“技術雖然不行,但所幸還有挽回的餘地。”

經理回頭,滿是詫異的看著邵瑜。

邵瑜說道:“兩成股,我幫你們改進技術,保證機器不會比彆家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