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苦情女主(十七)(2 / 2)

“夫人這是要去哪裡?”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陰惻惻的問道。

張惠芸笑了笑,說道:“我不去哪裡,我再找您呢,我還以為您出門了。”

王繼宗來了滬城後坐吃山空,因而放出了一批下人,如今留在家裡的下人不多,老管家日子也不像之前那麼好過,他除了服侍老夫人,還要負責日常的外出采辦。

老管家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老爺喊您,說是有什麼事,我沒太聽明白。”張惠芸笑著說道。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沒有太懷疑,便朝著書房走去。

張惠芸見老管家離開,這才繼續往外走,路上又遇到有下人詢問,她卻理也不理就直接往外走。

這個家裡的下人,她顧忌的就隻有一個老管家,將老管家忽悠好了,其他人她也不用管。

張惠芸出了王家,立馬朝著大馬路上狂奔,抓到一個黃包車後,就催促著對方跑起來。

“太太,你要去哪裡?”車夫問道。

張惠芸想了想,說道:“邵氏服裝廠,師傅,我給雙倍的錢,您跑得越快越好。”

黃包車夫聽了這話,立馬拚命跑了起來。

車夫剛剛跑出這條街道,身後王家的下人立馬跑了出來,隻是此時哪裡還有張惠芸的身影。

張惠芸這兩天經常王家母子嘴裡聽到“邵氏”這個名字,她也知道這是王繼宗前妻的產業,甚至可以說她今天挨的這頓毒打,也是因為這位前妻。

但張惠芸對邵英娘卻沒有半點怨恨,隻有羨慕和敬佩,此時她跑到了邵氏服裝廠的門外,但卻不太敢進去。

門口的保安看她在外麵遊蕩許久了,倒是忍不住了,跑出來主動問道:“太太,你到這裡來是找人嗎?”

張惠芸搖了搖頭,她確實很想見見邵英娘,但見了麵又該說什麼呢,她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保安又問道:“不找人,難道你是來找工作的?”

張惠芸愣了愣,但很快她就點點頭。

保安又說道:“現在進廠很嚴格,要麵試的,不過一旦進去了,薪水很高的,你要是沒地方住,還能給你安排食宿呢。”

保安話語間,顯然充滿了對自家廠子的認可。

張惠芸聽了,說道:“我要是能留在這裡就好了,可惜我什麼都不會。”

保安說道:“看你的穿著打扮,倒很像是有錢人家的太太,怎麼會帶著孩子來找工作。”

張惠芸立馬緊張起來。

保安此時也忍不住問道:“你不會是從家裡跑出來的吧?”

張惠芸手下一緊。

但保安卻也沒有阻攔,而是帶著她走了進去。

工廠裡有個專門的地方麵試,張惠芸到的時候,卻著實等了一會,才等到有人來。

來人也是個女人,穿著一身利落的衣服,看起來身上就有一股和家庭婦女完全不同的氣質。

趙春梅上下打量了張惠芸,目光落在她額頭的淤青上。

“這是誰打的你?”趙春梅問道。

張惠芸沒想到她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趙春梅看著她衣著打扮不錯,但抱著孩子,又是滿臉倉惶的模樣,便忍不住猜測她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趙春梅自己在婆家受儘了丈夫和婆婆的欺負,若不是邵瑜幫她,如今她還在婆家受苦,因而對於這樣的事難免多了幾分憤慨,她見張惠芸如今還不開口,便忍不住說道:“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要護著誰?”

張惠芸一驚,立馬說道:“這是……這是我丈夫打的。”

趙春梅冷哼一聲,說道:“你要是心裡還想著那個男人,那也不用試了,你直接走人吧。”

張惠芸聽了這話,立馬急了,說道:“我是逃出來的,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趙春梅聽了這話,卻道:“你現在這麼說,將來可不一定這麼說。”

張惠芸立馬說道:“我走得時候,拿瓷枕砸了他的頭,他現在還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也不敢回去了。”

趙春梅聞言,立馬追問道:“那你擔心他的死活嗎?”

張惠芸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傷痕,搖了搖頭,說道:“他要是死了,我們母女倆才平安呢。”、

聽了這話,趙春梅麵上有一瞬間的鬆弛,但緊接著,她又說道:“我們工廠的薪水高,你雖然惹了事,但也是情有可原,有工廠在,沒人能動你。”

張惠芸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多了一重庇護一般。

但趙春梅話鋒一轉,說道:“我們廠子什麼都好,可也不養閒人,若是敢偷奸耍滑,你也彆想留下來。”

張惠芸難得得了一處庇護所,立馬說道:“我一定不偷懶,我好好學。”

隻要能脫離王繼宗一家,讓她做什麼她也願意。

趙春梅將這些事情說完,方才開始正式的麵試:“你以前在家裡做過衣服嗎?”

張惠芸搖了搖頭,見趙春梅麵色不對,立馬說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學。”

趙春梅雖然有些失望,但這個工廠在邵瑜手上的時候,就有幫扶苦難婦女的意味,因而還是將什麼都不會的張惠芸收留了下來。

張惠芸進廠第一件事,不是參加工作,而是先給她安排住宿。

雖然工廠如今還沒有能夠給女工安排單間,但卻照顧她有個孩子,給她安排的室友,都是上了年紀脾氣好的阿姨。

這些阿姨們也十分會帶孩子,晚上還可以幫忙搭一把手。

至於孩子白天怎麼辦,倒也簡單,工廠裡多的是要帶孩子的女人,因而專門設立了一個托兒班,隻需要每個月交少少的一筆托兒費就行。

這筆托兒費的數額很小,每個月托兒費湊在一起,甚至都不夠托兒班的正常運行,每個月廠裡還要額外撥一筆款子。

這個托兒班,也算是給女工們的福利,將女工們從帶孩子中解放出來,這樣她們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裡。

隔日,張惠芸早早就起床,將女兒收拾好之後,便要送她去那個辦在廠區裡的托兒班。

托兒班距離工作區不遠,但到底還是兩個地方,她女兒雖然才兩歲,但卻已經很懂事。

“妞妞,一會進了托兒班,要聽裡麵阿姨的話,跟彆的小孩子們好好玩,娘中午來看你。”張惠芸說道。

妞妞聞言麵上有些失落,眼淚含在眼睛裡。

張惠芸看得也是心頭一酸,這一瞬間,她甚至都想著不上班了,就找個地方好好陪著孩子長大。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王繼宗,無論王繼宗有沒有死,王家一定要找到她的,若是在外麵東躲西藏,哪裡有在工廠裡麵這樣安全。

這般想著,張惠芸隻能一咬牙,將閨女放在托兒班裡,轉身就走。

身後是女兒的嚎啕大哭。

張惠芸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大步朝前走,她身旁同樣是送孩子過來的女人追上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事的,咱們廠子裡的托兒班好著呢,裡麵的老師脾性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從來不會苛待孩子,如果老師忙得過來,她還會教孩子認字呢。”

女人這般說著,在她嘴裡,似乎這個托兒班沒有一處不好。

畢竟事關女兒,張惠芸又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女人立馬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托兒班裡玩具也多,我兒子一開始也不願意離開我,現在倒好,他天天都盼著去托兒班。”

張惠芸心底微微放鬆,隻不過她這一天過得卻不太容易。

張惠芸是張家的小女兒,在家裡時養尊處優慣了,因為父母疼愛,連針線活也沒有碰過的,因而一上午,她都在接受身旁人的指導。

張惠芸因為沒什麼經驗,因而進展很慢,趙紅梅巡視的時候,看著她如此模樣,也連連搖頭。

但張惠芸真的很想留在這裡,因而哪怕什麼都不會,但她咬著牙學習。

工廠實行的是嚴格的八小時工作製,因而中午還能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張惠芸在大食堂裡吃完午飯後,也沒有像彆的女工那樣回宿舍休息,而是急吼吼的朝著托兒班走。

托兒班對於她這樣不放心孩子的家長,倒也見怪不怪,也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

隻是妞妞年紀小,吃完午飯後便午睡了,此時張惠芸看著女兒躺在小床上,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嘴角還帶著一絲笑,她有摸了摸女兒的小手,察覺到是暖呼呼的後,對這個托兒班也多了幾分放心。

“妞妞乖得很,你早上離開的時候她哭了一會,但很快就哄好了,她一上午都在和琪琪一起玩,兩個小姑娘現在是好朋友了。”老師笑著說道。

張惠芸聽到這話,心底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在王家的時候日子過得壓抑,妞妞有時候熱鬨了婆婆,甚至連飯都不給孩子吃,而在這裡,妞妞卻能吃得飽睡得暖,甚至還教了一個朋友,張惠芸眼淚都忍不住落了下來。

淚水沒注意,落在了妞妞的臉上。

妞妞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張惠芸後,立馬朝著她身上撲。

“娘。”妞妞含糊著喊道。

張惠芸抱著孩子輕輕的晃了晃,小聲問道:“妞妞喜歡這裡嗎?”

“喜歡。”妞妞小聲說道,說完她就在搖晃中再度陷入夢鄉。

老師從張惠芸手裡接過睡著的孩子,動作嫻熟的將孩子放在小床上,幫忙蓋好了被子。

張惠芸見她這般熟練,便忍不住問道:“老師也有孩子嗎?”

老師三十多歲,滿臉慈愛的看著這些孩子,小聲說道:“我懷孕的時候被丈夫推了一把,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張惠芸聽了心下一驚,忍不住多了幾分同情,忍不住問道:“你丈夫也打你嗎?”

老師笑了笑,說道:“男人在外麵辛苦掙錢,回家看到隻會花錢的老婆,心情自然不好。”

“那你現在?”

老師輕聲說道:“彆擔心,已經是前夫了。”

張惠芸忍不住為她鬆了口氣,也許是因為相同的遭遇,張惠芸對這個老師徹底放下心來。

除了將孩子送到托兒所的第一天,此後張惠芸再也沒有中午跑過來看孩子,都是傍晚跟其他家長一起接孩子,而中午的午休時間,她全都用來學習。

她沒有任何製衣基礎,到了這裡自然要加倍學習。

這日中午午飯過後,偌大的車間裡就隻有張惠芸還在工作。

一個穿著和女工同樣製服的年輕女人,似是無意一般從車間門口經過,聽到動靜後,便走了進來。

“中午不休息嗎?”邵英娘詢問這個還在工作的女工。

張惠芸見了對方也穿著女工的製服,並沒有多想,隻說道:“我是新來的,很多東西都不會,中午沒人,在這裡研究一下。”

邵英娘聽了,在她身旁坐下,說道:“工作一上午了,難道不累嗎?”

張惠芸歎了口氣,說道:“累,但是該學的還是要學,不能拖全組的後腿。”

似是怕邵英娘為她擔心,張惠芸又說道:“熬過這一陣子,我熟練了就好了,中午就可以休息了。”

邵英娘聽了點點頭,還在旁邊指點了她幾處錯誤。

張惠芸指著衣服上某處,說道:“我感覺,這裡要是加一道蕾絲邊,這件衣服會更好看一點。”

邵英娘聽了這話,從一旁的工位上翻找出一條蕾絲邊來,讓張惠芸試一試。

張惠芸立馬說道:“這可不能亂加的,要是被發現了,我還要賠的。”

邵英娘說道:“沒事,你試試看。”

張惠芸還是拒絕,她的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她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丟了工作。

邵英娘說道:“我喜歡你的改動,這衣服正好合我的身,我跟廠裡買了就行。”

聽了這話,張惠芸這才放手去做。

給衣服上加一條蕾絲邊的工程量不大,很快就做成了,邵英娘也十分配合的傳上來試了試,果然比之前的更好看。

“你還懂設計?”邵英娘問道。

張惠芸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懂,隻是憑直覺。”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服裝設計師?”邵英娘問道。

“我?我真的可以嗎?”張惠芸頓感受寵若驚。

邵英娘笑著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從最基礎的學起,對了,你識字嗎?要是不識字,廠裡還有掃盲班。”

張惠芸知道這個掃盲班,她點點頭,說道:“我識字,在家裡時先生教過。”

邵英娘立馬道:“在家裡還有先生,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呀。”

張惠芸麵上閃過一絲傷感之色,說道:“可惜,我家裡人都沒了。”

邵英娘頓時有些抱歉。

但張惠芸卻早就接受了家人死在文城這件事,她如今一心向前看,又朝著邵英娘問道:“你能多跟我說說服裝設計師的事情嗎?”

邵英娘也很願意轉移話題,便細細跟她說了起來。

如今工廠裡的設計師不多,從外麵聘請代價太高,也很怕人不牢靠,因而邵英娘一直傾向於從自家工廠裡挖掘設計師,讓老設計師帶新設計師,這樣實現人才更迭。

張惠芸聽完,心下滿是向往,她從小就喜歡漂亮衣服,因而很早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審美,此時也越發覺得這份工作,就是給她量身定製。

邵英娘離開前,說道:“過兩天廠子裡就會有相關考核,你彆忘了參加。”

張惠芸趕忙朝著她道謝,等到邵英娘離開之後,她才突然反應過來,聊了這麼久,她居然忘了問對方的名字,心下不由得一陣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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