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紈絝兒子(七)(2 / 2)

在身敗名裂和丟掉性命之間,江縣尉選擇了保命。

“反了反了,你真的是反了!”烏縣丞罵道。

江縣尉沒說話。

烏縣丞道:“好,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告訴所有人你的醜事,讓你身敗名裂!你身為朝廷命官,居然跟你守寡的弟媳私通!”

在場之人聽到這話,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江縣尉。

相較於衙門裡書吏官們的鄙夷,江縣尉手下的差役們,眼中滿是對烏縣丞的憤怒。

邵瑜對於這事隱隱有了猜測,看著江縣尉不像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但他又有把柄在烏縣丞手裡,那多半這把柄跟個人私事有關。

本朝雖然不禁寡婦再嫁,但弟媳婦和大伯哥,這關係屬實有些微妙。

烏縣丞此時得意洋洋的看著江縣尉驟然色變的臉色。

縣衙裡其他人,也全都拿異樣的眼光看著江縣尉。

江縣尉低下頭去,不敢看自己的同僚和下屬們。

邵瑜懂一點相麵之術,自然能看出來江縣尉是喪妻之相,便問道:“江縣尉,你家中妻子還在嗎?”

江縣尉搖了搖頭,說道:“亡妻已去三年有餘。”

“那平常你家中孩子,是誰人在照顧?”邵瑜又問道。

江縣尉沉默片刻後,道:“是我弟媳。”

“那你弟媳的孩子們呢,如今在何處生活?”

江縣尉道:“我弟弟五年前故去,留下兩個孩子,如今不過總角之年,因而我代為撫養。”

邵瑜聞言點點頭,說道:“男喪妻女喪夫,還在一起養育兒女,你們之間如此情深義重,不過是缺了一份世俗的婚書。”

烏縣丞激動道:“什麼缺了婚書,狗屁情深義重,他們這是亂/倫!這是偷情!是要浸豬籠的!”

邵瑜笑了起來,他看著烏縣丞如此激動,便明白在烏縣丞心裡,喪妻的大伯和喪夫的弟妹產生感情,顯然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

但烏縣丞越是這樣想,就意味著他會將江縣尉推得越來越遠。

“明明是大伯哥善心幫忙照顧侄兒們,而弟妹也感恩幫著照顧大伯的孩子,這還不是情深義重?至於缺了婚書,我隻是覺得兩人在教養孩子上很像夫妻,有心幫他們做這個媒。”

“至於烏縣丞口口聲聲說的偷情?你親眼見到了嗎?”

烏縣丞說道:“他們兩人關係不正,這都是我親眼所見!”

邵瑜卻道:“你說見到了就是見到了?我們其他人可沒有見到,我感覺你和江縣尉關係不好,說不定你是在誣陷他,我一個新來的,你都會誣陷我為山匪,江縣尉和你嫌隙這麼深,你誣陷他偷人,也很正常。”

烏縣丞聞言頓時氣急敗壞,說道:“你簡直就是胡攪蠻纏!”

邵瑜此時卻理直氣壯的說道:“凡事要講證據,沒有親眼見到偷情,那就等於沒有偷情,烏縣丞,你也是朝廷命官,不要老是想著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多將心思用在正途上,比如你該好好說說你的賬本。”

“邵大人,我親眼見到,這兩人私相授受、舉止親密,怎麼就是沒有證據了?我難道還不算人證嗎?”烏縣丞問道。

邵瑜看著他,說道:“你說親眼就親眼了?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詞,你親眼看到他偷情,我也親眼看到你在庫裡偷錢,你不僅偷錢,還偷了小嫂子,甚至你大哥加每個嫂子都被你偷過了!”

邵瑜隨意的一句話,倒是讓烏縣丞心裡一頓,他確實和好幾個嫂子有不正當的關係,隻是他如今是烏家最有權勢的人,這些嫂子即便心下不忿,也不敢鬨出來。

烏縣丞又想著,邵瑜隻是個剛來這裡的外鄉人,沒有道理知道這些事,當即就放下心來。

邵瑜繼續說道:“你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要告訴你大哥!告訴他你連嫂子身上幾顆痣都一清二楚!”

烏縣丞見邵瑜說得這樣言之鑿鑿,一時竟然搞不清楚,邵瑜到底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

邵瑜他事先打聽到烏縣丞十分好色,據說是青樓裡的常客,他本是隨口一說,見著烏縣丞臉上的反應,心下道了一聲“妙呀”。

“邵大人,你不要胡亂攀扯,如今在說江縣尉的事情,江縣尉身為朝廷命官,卻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如何配為本縣縣尉!”烏縣丞說道。

邵瑜怎麼可能讓烏縣丞將他好不容易拉過來的幫手弄沒了,況且他本來也沒覺得兩人的事有啥見不得人的,雖然說是偷情,但兩人都沒對象,有什麼不能在一起的。

邵瑜理直氣壯的說道:“他倆偷情就是被你誣陷的,就算是真的,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聖上都鼓勵寡婦再嫁了,你還一口一個傷風敗俗,是不是覺得自己比聖上還大!”

“人家男無妻,女無夫,雖然是大伯和弟妹,旁人也許會言語幾句,但兩人又無半點血緣關係,他兩知根知底,誰也不怕誰會薄待了子女,我倒覺得是好事一樁。”

江縣尉立馬抬頭看著邵瑜,他看著邵瑜麵上,沒有半點對於這事的唾棄,頓時明白,邵瑜這樣說,也是真的這樣想。

而此時其他人,聽了邵瑜這一番話,也一改之前有些鄙夷的模樣。

眾人的眼光消失,江縣尉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此時隻覺得如同劫後重生一般。

和弟媳婦之間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就是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他一開始隻是想要照顧弟媳婦,但也不知怎麼的,就漸漸陷了進去。

在烏縣丞發現這事之後,江縣尉就逐漸遠離弟妹,而如今每次看到弟妹神情憔悴的模樣,江縣尉就覺得一把重錘敲在心頭,隻是他雖然心疼,但到底礙於兩人的身份,不敢再跟她有所牽扯。

甚至兩人之間所謂的偷情,隻不過是私底下的一次接觸,恰巧被烏縣丞看見了,兩人雖然一直是發乎情而止於理,但偏偏江縣尉起了心思,一時心虛,竟越發害怕起來。

如今聽邵瑜這麼說,他到是挺直了脊背,隻想著等今日的事情了結,他就要上門去提親。

烏縣丞此時已經出離憤怒了,說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傷風敗俗之事,你居然還好意思這樣說出來……”

“我看豈有此理的人是你。”邵瑜又道:“本官才是一縣之長,此事如何該由本官的斷決為準。”

烏縣丞說道:“我!我不承認你,你就是個山匪!”

邵瑜笑了,說道:“你現在還動得了嗎?”

烏縣丞看著脖子上的那把刀,不說話。

邵瑜接著朝著江縣尉說道:“升堂,本官要審案。”

江縣尉秒懂,立馬吩咐手下人,押著烏縣丞去了大堂。

烏縣丞此時還在氣急敗壞的喊道:“我上頭有人,你以為這樣對我有用嗎?”

邵瑜聞言沒有絲毫慌張,反而麵色肅然道:“行賄受賄之事,你居然公然說出來,至國家法度於何地!”

烏縣丞卻半點不懼,隻反複強調這一句。

他如此篤定,倒是讓江縣尉等人有些慌張起來。

邵瑜拉過江縣尉,低聲說道:“你不必怕他,兩廣總督與我乃是同年。”

兩廣總督是建業元年的榜眼,這是嶺南境內官員都知曉的事情,江縣尉聽了這話,隻當邵瑜這樣說,就說明兩人關係親近,便放下心來,再度大著膽子讓人壓住烏縣令。

烏縣令猶自喊道:“你是縣令,我是縣丞,你憑什麼審問我!你至多不過參我一本,哪有資格審問我!”

邵瑜重重一拍驚堂木,說道:“有沒有資格,審過了再說。”

邵瑜知道縣令審縣丞,確實不合規矩,但如今要的就是將這人的氣焰完全壓下去,並且將他的罪名落到實處,如此一來,日後一切才能順利進行。

但烏縣丞卻心中有底,隻說道:“你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反正任何罪責,我都不會擔!”

邵瑜剛想說什麼,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差役來報。

“大人,縣衙被人圍了起來。”差役滿臉焦急的說道。

“圍縣衙的是什麼人?”邵瑜問道。

那差役看了一眼旁邊被按在地上的烏縣丞。

烏縣丞此時救兵到了,立馬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審,你審,你快審,我倒要看看是你審的夠快,還是我的人打進來更快。”

邵瑜神情一凝。

烏縣丞此時氣焰越發囂張起來,他又看向一旁的江縣尉,說道:“你個叛徒,今天我就要連你一起收拾了!”

原是烏縣丞在江縣尉搖擺不定的時候,就已經給自己的親信使了眼色,而清點人員花費了一些時間,索性如今他家中的人馬全都集結完畢。

江縣尉聞言心底一慌,湊到邵瑜麵前,低聲說道:“烏縣丞蓄養了的護衛,以及陳巡檢手下的兵,陳巡檢是烏縣丞的連襟,隻怕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邵瑜問道:“那邊多少人,我們多少人?”

江縣尉說道:“陳巡檢手底下兵卒有一百人,而烏縣丞家中的護衛大概十多個人。”

按照朝廷的規定,每個縣設三個巡檢,每個巡檢下麵轄了一百個兵。

因為清寧山高皇帝遠,因而這裡的配置並不齊全,不過設了兩個巡檢。

但衙門裡的差役滿勤三十人,現在留在衙門裡的不過二十五人。

二十五個差役,對上那邊一百多人,自然勝算很小。

此時外麵的人還隻是圍而不攻,一直在叫囂著要放了烏縣丞。

“大人,咱們怎麼辦?”江縣尉此時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得罪了烏縣丞,如今將個人的生死,全都掛在了邵瑜身上。

“莫慌莫慌。”邵瑜安慰道:“這就是一場小孩子打架罷了。”

“小孩子打架?這可是會出人命的。”江縣尉此時忽然覺得邵瑜有些不靠譜。

但邵瑜還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樣子,朝著江縣尉道:“你將底下的兄弟們全都招呼起來,該裝備的家夥全都裝備起來,若是有多餘的,就發給大家。”

江縣尉說道:“巡檢手底下的兵日日訓練,而大人們卻……”

江縣尉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言下之意便是一群拿著筆的大人,如何能打得過一群經常訓練的兵卒。

“不慌不慌。”但邵瑜還是這副樣子。

江縣尉此時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轉身命人開了武器庫,將裡麵的武器全都搬了出來。

烏縣丞看著連邵瑜都拿了一把刀,立時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邵瑜啊邵瑜,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大將軍呢,三十個人打一百多人,我看你要怎麼打!”

邵瑜皺眉看了他一眼,許是覺得這人太過礙眼,直接將一旁桌子上的一塊抹布,團吧團吧後塞進烏縣丞的嘴巴裡。

烏縣丞本就被捆綁著,此時又塞了一塊不知道多久沒洗的抹布,隻感覺嘴巴裡全是臭味,立馬氣得嗷嗷叫。

但邵瑜卻不搭理他,而是在麵前的所有人中掃視一圈後,最終選了一個麵容白淨,年輕俊秀的書吏官,說道:“你看著他。”

烏縣丞看了這個書吏官後,立馬激動了起來。

烏英低著頭,輕聲應了。

“大人,此人乃是烏縣丞的本家。”江縣丞看到這書吏官後,立馬說道。

邵瑜卻道:“沒事,我信得過他。”

江縣丞也不知道邵瑜莫名其妙的自信從哪裡來,但見他如此一意孤行,他也隻能聽之任之。

邵瑜看了一眼如今武器裝備齊全的眾人,問道:“兒郎們,有信心嗎?”

一群人左看右看,但卻沒有一個人給出正麵回答,畢竟兵力懸殊甚大,他們覺得毫無希望,甚至還巴不得邵瑜直接將烏縣丞送出去。

“你們沒有信心,我卻很有信心。”邵瑜笑著說道。

一個差役鼓起勇氣,朝著邵瑜說道:“大人,我也想幫大人,但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們都還靠著我過活呢……”

其他人聽了這話,也紛紛開始賣起慘來,隻想著能打消邵瑜這個念頭。

實際上,就連江縣尉,此時心裡也有些猶豫。

邵瑜說道:“今天你們已經站過隊了,也看過烏縣丞的慘樣了,你們覺得,就算現在投降,烏縣丞會既往不咎嗎?”

烏縣丞此時若是能開口說話,他必然會嗷嗷叫著說寬恕,但偏偏此時他的嘴巴被邵瑜封得死死的。

邵瑜僅僅在城中打聽一圈,就知道烏縣丞此人,貪花好色、錙銖必較,而這些差役們,與烏縣丞相處時間更多,他們自然明白,邵瑜所說不假。

邵瑜說道:“今天,要麼站著搏一把,也許能搏出一個新天地,要麼就跪著死,你們隻需要盼著烏縣丞報仇的速度慢一點。”

江縣尉知道自己肯定成為了烏縣丞的頭號大敵,烏縣丞一旦放出來,他就會第一個倒黴,當即道:“是男人就站著,出去搏一個天地!”

差役們本就十分尊敬江縣尉這個老大,此時聽到他這麼說,所有人都熱血上頭,喊道:“站著搏,死也要闖出去!”

裡麵趴在地上的烏縣丞,沒想到這麼點時間,邵瑜就成功動員這些人,甚至聽這個架勢,就像是要拚死一搏一般。

烏縣丞想不明白邵瑜是怎麼做到的,他此時費力的看向烏英,這人也是他的遠房族侄,烏縣丞隻覺得對方一定會解開他身上的繩索。

但烏英卻始終都是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著烏縣丞。

烏縣丞脊背莫名有些發寒。

烏英忽然動手,扯掉了烏縣丞身上塞著的抹布。

烏縣丞心底鬆了一口氣,當即說道:“烏英,快將我身上的繩索解開。”

烏英沒有動,隻是依舊看著他。

烏縣丞又說道:“好侄兒,你動作快點,一會他們就要回來了。”

烏英身子還是沒有動,但眼神卻朝著烏縣丞的下三路而去。

烏縣丞見他一直不動,就說道:“烏英,你要是現在解開繩子,我日後一定會提拔你,就算你想當縣尉,我也可以幫你運作。”

烏英聞言,終於動了,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刀來。

烏縣丞立馬說道:“快割,快割,他們馬上就要回來了。”

烏英忽然笑了笑,說道:“好的,我割。”

烏縣丞此時想著逃出去的路線,他再這個縣衙裡待了很多年,對這裡十分熟悉,他知道從哪裡離開最快。

“啊!”

烏縣丞的慘叫聲,忽然穿過後堂,直直的傳往前院。

“發生了什麼?是烏縣丞的聲音!”江縣尉說道。

邵瑜和江縣尉,立馬急匆匆的朝著後堂走去。

很快,兩人便被眼前這一幕給震驚了。

烏縣丞此時下半身全在血泊裡,他本人也直接痛的昏厥過去。

江縣尉隻覺得自己的下半身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邵瑜看向一旁的烏英,烏英一身書吏官打扮,袍子上已經沾染了不少血跡,手裡提著一把刀,眼神明亮攝人。

見邵瑜望來,烏英笑了起來,說道:“他讓我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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