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紈絝兒子(八)(2 / 2)

“陳巡檢行嘩變不軌之事,爾等若肯投降,可一概不糾!”來人大聲說道。

陳巡檢若是圍而不攻,那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從他揮刀砍在縣衙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陷入了被動。

“姓李的,你居然來了!”陳巡檢惡狠狠的說道。

來人正是清寧縣的另外一個巡檢,李山。

李巡檢素來不摻和縣衙的事情,一直安安分分帶著自己的兵駐紮在城外,陳巡檢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夠說動李巡檢。

李巡檢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隻說道:“拿下!”

一聲令下,他的兵卒明顯更加訓練有素。

再加上陳巡檢自己因為妻子丟了顏麵後,他的兵丁也不如以往那般信服他,因而此時除了他的幾個親信還在負隅頑抗,其他人已經投了。

陳巡檢很快被俘。

縣衙原本緊閉的大門,此時也緩緩打開。

邵瑜穿著一身官府,緩緩朝著外麵走來。

李巡檢給他行了一禮,說道:“西營巡檢使李山,見過邵大人。”

邵瑜輕輕點頭,接著將李山扶了起來。

陳巡檢此時看著邵瑜,一身氣度渾然天成,哪裡還有之前對著門外怯懦的模樣。

李山身後跟著的趙忠,此時也走到了邵瑜身旁。

早在發現烏縣丞搬救兵的時候,邵瑜就將趙忠也跟著派了出去,邵瑜早就打聽到兩個巡檢關係不好,因而事先準備好了一封信,放在趙忠身上,讓他見勢不妙就帶著信出去求援。

邵瑜算準了李巡檢的心思,以嘩變大功為誘餌,引得李巡檢出來。

陳巡檢見到這一幕,頓時什麼都明白了,說道:“是你,一切都是你的算計!”

邵瑜沒說話。

陳巡檢又急切的說道:“我夫人和姓烏的沒有關係,姓烏的壓根沒有招供,對不對?”

邵瑜笑而不語。

陳巡檢聽了越發著急,他還想繼續問下去,但很快就被李巡檢的手下拉了下去。

邵瑜朝著李巡檢道:“李大人護衛有功,本官一定會隨著烏縣丞的審訊結果,一起上報州府,為你請功。”

李巡檢忙道:“下官分內之事,不敢當一句請功。”

邵瑜笑了笑,說道:“李大人,雖是分內之事,但也要有人去做,李大人不必如此謙讓。”

李巡檢本就是客氣兩句,見邵瑜這般說,便順水推舟應下,隻是又提醒了一句:“邵大人,知州大人,與烏縣丞師出同門。”

邵瑜聽了點點頭。

科舉時代,官場上的關係錯綜複雜,這種師出同門的,關係比一般的同年會親近許多。

但即便如此,邵瑜也不怕,隻是他想著,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儘快審訊,待審訊接過塵埃落定,那時候即便是烏縣丞的親爹,也救不了他。

李巡檢提醒一句後,便不再多言,他今天這一場後,也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便帶著人往城外營地走去。

邵瑜回了縣衙中,此時躺著烏縣丞已經醒了。

他躺在榻上,此時劇烈的掙紮起來,隻是他每一次掙紮,就會牽動下身的傷口,漸漸的,他就不敢再亂動了。

隻是他身上包紮過的傷口,此時卻還是逐漸滲出血來。

烏縣丞被塞住嘴巴,看向不遠處的烏英。

烏英察覺到他的視線,立馬看著他咧開嘴笑了,烏縣丞嚇得又是身子一抖,此時他鼻涕眼淚全都糊在臉上,看起來十分狼狽。

邵瑜看到這一幕,也隻是吩咐身邊人再去拿點東西來包紮。

再度包紮好後,邵瑜朝著烏縣丞說道:“你彆亂動,越是亂動,傷口就越疼得厲害。”

烏縣丞嚇得不敢動了。

邵瑜又道:“陳巡檢引發嘩變,如今已經下了大獄,你還有彆的指望嗎?”

烏縣丞發出“嗚嗚”叫聲。

邵瑜似是這才想起來他嘴巴還被堵著,順手就將抹布扯開。

烏縣丞大聲叫道:“我上麵還有人!你這樣不按規矩行事,就等著被參死!”

邵瑜說道:“誰上麵沒有人呢。”

烏縣丞這才又想起來,總督都是邵瑜的同年,他那點關係,似乎真的不夠看,一時間,他眼中的希望逐漸暗淡下來。

邵瑜準備對他進行審訊,便看向一旁的烏英,輕聲說道:“你也看守了這麼久,下去休息一會吧。”

烏縣丞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烏英,立馬大聲說道:“你這個畜生,枉我還提拔你了,你居然做出這樣畜生不如的事情!”

烏英就那麼死死盯著他,沒有半句解釋。

烏縣丞又看向邵瑜,說道:“這樣的人你也用?這是我的族侄,他能進縣衙,全靠我的提拔,他居然這樣恩將仇報,你也不怕日後被他反咬一口?”

烏英依舊沒有半點慌張,仿佛邵瑜是否其中,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

邵瑜說道:“你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不忘挑撥離間呢?烏英怎麼樣,我日後自然會慢慢觀察。”

烏英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朝他點點頭,讓他順便將江縣尉請進來。

烏英沉沉的看了烏縣丞一眼後,這才出了屋子。

邵瑜似是篤定烏縣丞會招供一般,江縣尉到了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記錄口供的筆墨紙硯。

接下來的審訊,江縣尉並沒有幫上太多忙,他就看著邵瑜和烏縣丞一問一答。

江縣尉原本還覺得邵瑜審問不出任何結果來,但也許是因為邵瑜出身大理寺,因而他的審問手段高超,讓人防不勝防。

烏縣丞原本竭力抵抗,但沒過多久,他就敗下陣來,邵瑜想要詢問的內容,全都詢問到了。

這場審訊足足持續了一整夜,邵瑜為了避免家人擔心,也提前派人去通知了一聲。

一整夜的時間,縣衙裡大多數人都回去休息,留下來的隻有幾人,烏英本可以回去休息,但他也倔強的留了下來,一直等在審訊的那間屋子外,就像是一個等待產房外的父親一般。

等到天亮時分,審訊的結果已經寫了兩米多長。

為了將烏縣丞徹底定死,邵瑜詢問的內容很多,涵蓋了方方麵麵。

不僅有烏縣丞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證據,還有他欺男霸女的種種證據。

一夜下來,江縣尉心中除了對邵瑜的佩服,便是對烏縣丞的驚歎。

江縣尉從前便知道烏縣丞膽子大,但卻沒想到這人膽子居然這麼大,就他承認的這些事,簡直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尤其是烏縣丞在個人私事上的表現,更是讓他歎為觀止,這也是江縣丞不知道“人形泰迪”這個詞語,一時竟然找不到一個確切的詞語來形容。

“你父親的姨娘也就算了,你的親妹妹親女兒,你怎麼……”江縣丞連話都說不出口。

相比較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什麼小姨子族侄女都弱爆了。

甚至連烏縣丞貪汙庫房銀子,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邵瑜忍不住有些感慨烏縣丞的日程,一天要做那麼多壞事就算了,還要去找那麼多女人,簡直是在胡搞的間隙找了點時間乾壞事,真是個十分上進的人。

讓烏縣丞簽字按下手印之後,這份供詞算是徹底生效。

邵瑜又謄寫了兩遍,讓他全部簽字按好手印。

“大人,要寫這麼多遍乾什麼?”江縣丞不解的說道。

邵瑜說道:“州府一份,總督府一份,還有一份,送往京城。”

邵瑜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沒有避著烏縣丞。

烏縣丞一想到邵瑜竟然還要將東西送到京城,這便說明他還是有渠道將事情上達天聽,烏縣丞頓時心如死灰。

一旁的江縣尉,此時倒越發感慨邵瑜背後人脈通天,更加堅定要跟著邵瑜的腳步走。

邵瑜忙了一整夜,也沒有急著休息,而是讓人快馬加鞭將口供送出去,第一份是讓縣衙的差役送往知州,第二份派了自己長隨趙忠,帶著他的親筆信和那份口供去總督府。

他刻意叮囑那差役,讓他告訴知州,這份口供已經送往總督府。

至於最後一封口供,邵瑜沒有當場送出去,而是朝著眾人說道:“這封口供,我會讓人送往朝廷設在此處的暗哨。”

眾人聽到“暗哨”一詞,立時全都心下一驚。

清寧縣遠離京師,沒想到此處居然也有朝廷的暗哨,他們一想到自己往日裡的表現,生怕哪裡做的不好,被朝廷得知。

而對於邵瑜知道“暗哨”存在一事,他們也越發覺得邵瑜深不可測。

嶺南這邊確實有朝廷的暗哨,但暗哨到底在何處,如何聯絡,邵瑜壓根不知道。

他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在原身的記憶裡,原身曾經無意間見到的一封密折上見到的。

將審訊的事情都弄好後,他找了幾個衙門裡深恨烏縣丞的人,親自盯著烏縣丞,防止他逃跑。

布置完這一切後,邵瑜這才回道家人下榻的旅館。

審訊了一晚上,邵瑜此時滿臉疲憊,家人們見他如此,立馬湊上來噓寒問暖。

邵瑜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家人聽到事情這般經驗莫測,頓時全都後怕不已。

小韓氏更是捂著胸口,說道:“還好老爺賭對了,要是那李巡檢不出來,那你可怎麼辦。”

邵瑜其實並沒有將所有的籌碼全都放在李巡檢身上,李巡檢即便不來,他也有法子勸退陳巡檢。

但他卻沒有說出來,而是歎息一聲,說道:“說起來,事情還沒做完。”

小韓氏立馬問道:“還有什麼事?難道那烏縣丞上頭的人還要找茬?”

很快,小韓氏又說道:“就算他找茬也不怕,老爺在官場這麼多年,認識的人比他多太多,雖然請出一位來,都能碾死他。”

邵瑜不想到了如今,小韓氏心裡還懷著過去的榮光,便道:“如今不是不知道請誰,隻是請不請得出來,我現在不是京城的大理寺卿,隻是一個小小嶺南縣令而已。”

小韓氏聽了心下一頓,又看著左右萬分簡陋的環境,但還是說道:“總歸是那麼多年的情誼……”

“夫人,那麼多年的情誼,京城送彆,也不過來了寥寥幾人。”邵瑜說道。

小韓氏聞言越發低落起來,但一想到就連自己的娘家都沒有來相送,倒也不好再指摘那些人的不是。

邵瑜說道:“既然都到了此處,往日的浮華,全都忘了吧。”

小韓氏沉默許久,方才艱難點頭。

邵瑜接著道:“其實我憂愁的不是他在上官麵前翻供。”

邵嘉善問道:“那爹爹憂愁什麼?”

“我憂愁手下無人。”

邵瑜如今來到嶺南,身邊的人也減少許多,本就隻帶了三個仆人出門,一個是隻會趕車的馬夫,另外兩個是邵瑜的長隨。

這兩人都會武,但趙忠此時被派去總督府,而王喜要留下來保護家眷,一時間手下無人。

“縣衙裡的人呢?”邵嘉姝問道。

“清寧縣雖然是個小廟,但廟裡菩薩卻多,縣衙裡更是魚龍混雜,我初來乍到,也不清楚誰是誰的人,不敢亂用。”

邵嘉姝聽了這話,忍不住將視線看向邵嘉善。

邵嘉善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問道:“你看我作甚?”

邵嘉姝說道:“大哥,爹爹手下如今無人可用,哪有人比親兒子更值得信任。”

邵嘉善還沒說什麼,邵嘉良就自告奮勇道:“爹,你用我吧,我年紀也不小了,可以幫您分擔。”

邵嘉善雖慢了一拍,但也還是跟著說道:“爹要是需要,我也可以幫忙。”

隻是相比較邵嘉良,邵嘉善說話時似乎就多了許多遲疑。

邵嘉善素來愛享受,他一來怕吃苦,二來害怕自己無能會壞了事,因而才會這般猶豫。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良兒要讀書,至於善兒……”

邵嘉善立馬道:“我不讀書。”

邵瑜也還沒有應下,而是說道:“善兒雖然不讀書不習武也不經商,但他還要思考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且他初來清寧縣,還沒有出去逛逛,品味清寧獨特風味呢,怎麼能這般用他?”

聽邵瑜這麼說,邵嘉善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想到邵瑜都這樣辛苦,甚至險些連命都搭進去,自己還在這裡磨磨唧唧,頓時堅定下來。

“爹,有什麼事就交給我,我一定努力完成!”邵嘉善說道。

邵瑜見他如此堅持,隻能“勉為其難”答應下來,但還是說道:“嘉善,爹的事情雖然要緊,但你要是不想做了,就立馬跟爹說,爹再想辦法安排其他人。”

“爹還有其他人可以安排嗎?”邵嘉善追問。

邵瑜說道:“衙門裡到時候看誰順眼,就讓誰來幫忙,隻盼著他們不是內鬼就好。”

邵嘉善聞言,越發堅定的認為親爹需要自己,便說道:“爹你放心,有我在,你可以慢慢挑選信任的人!”

邵嘉良也在一旁說道:“爹,還有我,我和大哥一起幫您!”

烏縣丞雖然被專人關押了,但還是怕出現意外,邵瑜思考一番後,讓關押的人在明,另外又派了兩個兒子在暗,讓兄弟倆在縣衙外麵觀察,一有風吹草動,就能及時報告。

有了兩個兒子盯著,邵瑜總算睡了個好覺。

隻是他剛剛醒來,邵嘉良就急匆匆跑了過來:“爹,有人從衙門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