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紈絝兒子(完)(1 / 2)

沛國公聽了這話,心底一動。

他大半輩子都掛在戰場上,即便如今退下來了,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來,他也知道老皇帝調他回京的目的,但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皇帝必然要培植自己的親信,因而他做不長久。

但沛國公又是個閒不下來的心思,此時邵瑜的建議,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兩家雖沒有說定婚事,但顯然彼此都有結親之意,因而相處格外親近。

老皇帝如今沉珂儘去,也不像之前那般憂心大位交接之事,也許是被邵瑜挑唆的,他如今看那幾個成年的兒子,越發覺得不順眼起來,總覺得這些人都急著搶他的位置。

老皇帝早些年忙於政務,對於幾個年長孩子的教育並沒有特彆上心,如今對著幾個小的,他卻像是有無儘的精力一般。

七皇子來請安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

老皇帝正在手把手教年幼的十二皇子寫字,父子之間姿態親昵,若是不認識的看了,還以為這就是一對最普通的父子。

十二皇子鼓著肥嘟嘟的小臉,滿臉認真的跟手上的毛筆較勁。

“不對,該這麼捏。”老皇帝臉上滿是耐心,沒有半點不快。

七皇子見到這情形,心下忍不住一酸。

他想起自己學寫字的時候,哪裡有人手把手教,他要是寫得不好,母親的板子便落了下來,而他寫好了,也不過是得父皇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語。

而如今,十二皇子隻是稍稍表現出一點認真來,老皇帝便滿臉喜悅。

享受完天倫之樂後,老皇帝才看到站著的七皇子,立時收起了先前那副慈愛的模樣。

七皇子請安之後,方才說起正事來。

“臣心悅邵大人之女,請父皇賜婚。”

七皇子隻覺得前半輩子的勇氣,都用在此刻了,他心裡對邵嘉姝其實並沒有多少真心,邵嘉姝雖然美貌無雙,但在他眼裡,更重要的是她身後站著的邵瑜。

老皇帝聽了這話,卻隻是把玩著手裡的一串佛珠,並沒有第一時間表態。

七皇子心下一沉,他偷偷抬起頭來,看著父親的神色。

“怎麼突然有了這樣的心思?”老皇帝問道。

“邵姑娘溫柔賢淑,兒臣心下思慕。”七皇子回答道。

“你想越過邵瑜,讓朕直接賜婚?”老皇帝又問道。

原本老皇帝對這樁婚事樂見其成,但如今他心態變了,既然自己至少還有十年,何必急著將自己的親信和兒子綁在一起。

七皇子有些羞赧道:“兒子倒沒有這樣唐突的心思,隻是想讓父皇去和邵大人提一提此事。”

七皇子年紀越大,卻一直沒有迎娶正妃,而如今放眼整個京城,他覺得唯一合適的,就隻有邵嘉姝了,偏偏父皇卻遲遲不說這門婚事,他被邵嘉姝幾次推拒,便隻能想著這樣的法子,企圖套上禦賜婚事的枷鎖。

“強扭的瓜不甜。”老皇帝說道。

七皇子趕忙道:“父皇,兒臣覺得邵姑娘也並不是無意……”

老皇帝聞言皺眉,說道:“罷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迎娶正妃了。”

七皇子聽了心下一喜。

但老皇帝卻說道:“你舅舅的小女兒溫柔賢淑,倒是相配,恰好,你母妃在世時,也總念叨著親上加親。”

七皇子聞言,心底一片冰涼。

他母族不顯,舅舅隻是在京中做一個不大不小的關,且母族天生就是和他綁在一起的,何須通過聯姻來再度加強聯係,他本想靠著自己的婚事,為自己尋一門極有力的嶽家,如今希望徹底落空。

七皇子即便心下再不情願,但老皇帝那模樣,顯然已經是主意已定,讓他拒絕不能。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樁婚事傳出去後,倒是讓京中人議論了許久,連同邵家都受了不少流言,隻不過京中權貴大多都在私底下嘲笑七皇子。

邵嘉姝在家中坐著,忽然便接到消息,隻道是七皇子定了婚事,雖然疑惑為什麼定了自己的表妹,但她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哪怕邵瑜保證七皇子不會再來騷擾,但七皇子一日不定下婚事,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七皇子的婚事一定,原本還在觀望的朝臣們,直接就將七皇子排除在奪嫡之外,讓七皇子本不富裕的交際圈,越發雪上加霜。

而這樁婚事,就像是一個□□,老皇帝從兒子的婚事之後,開始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變。

老皇帝如此豪邁的舉動,絲毫不像是一個即將衰亡的帝王,倒像是一個剛剛登基的君主。

六部人員變動頻繁,禦史台更是每日裡奏折不斷,每次大朝會時,都會有大事發生。

老皇帝總覺得自己多出來的十年,像是偷來的一樣,因而他仔細籌謀,隻想著讓自己退下來的時候,儘量可以給接替者留下一個好的江山。

邵瑜作為一個純臣,他自來是舉雙手支持老皇帝的改變。

老皇帝也沒有完全將希望寄托在那些小皇子身上,他並未完全放棄年長的皇子們,而是聽從了邵瑜的建議,改變了原本的考量方法,而是著重他們的實務。

老皇帝不再想著幫兒子們搭班底,反倒經常將他們丟進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

老皇帝原本十分忌諱儲君之事,但邵瑜卻勸說了他。

“陛下,皇帝的兒子覬覦大位,這是十分自然之事,若是老虎的兒子不想吃肉,那倒奇怪了。”

邵瑜說得坦蕩,老皇帝反倒覺得自己之前的忌諱有些沒道理。

邵瑜說道:“幾位殿下想要,那也得顯出真本事來,不說和陛下一模一樣,起碼要有陛下五成本事。”

老皇帝當年能夠登基,與身後龐大的班底其實也不無關係,但邵瑜話語討巧,他這般說,倒好像老皇帝能當皇帝,純粹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一般。

偏偏老皇帝還真吃這一套,他聽取邵瑜的建議,將幾個年長的皇子全都派了出去,各自領著不同的任務,甚至在皇子們出去之前,都明明白白說了這是一場考核。

至於考核的獎勵是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

幾個皇子聽到這麼說,必然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

比如七皇子,在和表妹成親之後,老皇帝也不再讓他六部輪崗,而是讓他去京郊的皇莊。

皇莊這幾年產出漸低,老皇帝從前哪怕知道有問題,但當時無力去抓這樣的凶案是,因而一直將此事懸而未決。

七皇子去了,立馬表現出鐵麵無私的模樣,勢必要將皇莊的每一個微小的問題都抓出來。

七皇子雖然較真,但他卻也不敢隨便冤枉好人,畢竟這是一場有人監考又有人複審的考核,每個皇子身邊都跟著皇帝的眼睛,他們上報的結果,都有專程的人員班子進行複審,以此來確保皇子們不會為了政績而弄虛作假。

原本還有皇子想要玩花樣,但被複審的人查出問題之後,後頭的皇子再不敢有半點鬆懈。

原本皇子們以為差事隻有一次,但很快,他們發現一次後麵還連著下一次。

甚至每一次的差事都不一樣,就像是老皇帝刻意將每個人都培養成多麵手一般,他們剛剛在南邊辦完差,下一件就將他們派到北麵去了。

這樣一來,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剛剛熟悉起班底,又被提溜出來去另外一個地方,久而久之,能夠跟在身邊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他們這樣的曆練,難度逐級遞增,一開始在京城,接著是京城周邊,緊接著是江南,越往後,便是條件更加艱苦的地方,他們被派去解決的,也都是最棘手的事情。

比如五皇子此時正在楚湘,楚湘多河流,他如今帶著數十個河工,是跑到這裡來治水的。

楚湘山路難行,很多時候騎馬都不行,必須要徒步,五皇子養尊處優習慣了,如何能吃得下這樣的苦,當即就打了退堂鼓。

“殿下這就要放棄了嗎?也不知道陛下會怎麼想,也不知其他殿下會怎麼想呢。”皇帝派來的眼睛這般說道。

五皇子聽了這話,暗道自己都經過了這麼多重考驗,不能在這裡倒下,當即就一腳又踩在山路上。

原本老皇帝隻讓兒子們在京城周邊折騰,今日整頓內府,明日徹查皇莊,讓幾個兒子跑全國各地,倒是頭一次。

這麼多成年皇子,全部被趕出京辦差,朝廷裡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對之聲。

但邵瑜這個提議者,卻依舊堅定:“玉不琢,不成器,這樣的道理,諸位大人難道不懂嗎?”

朝臣們雖然派係不同,但此時邵瑜出的好主意,卻似乎要將所有皇子全都一網打儘,因而朝臣們如何樂意皇子們出去受苦,此時反倒團結在一起,反對邵瑜。

眾口一詞,這情形讓老皇帝都覺得有些發愁。

偏偏邵瑜卻半點不懼,隻是斬釘截鐵的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幾位大人眼裡,京城以外,那就是豺狼虎穴嗎?朝廷在各處派遣官員,難道是在派他們去死嗎?他們去得,皇子就去不得嗎?”

“還是說在你們眼裡,皇子們就這般脆弱,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若皇子們真是這樣脆弱,那也不必指望他們日後成為國之儲君了。”

“既想要大位,又不想付出努力,難道一個個都等著躺著得位嗎?”

邵瑜一條一條反駁,一個人對上幾乎一整個朝堂的人,都絲毫不落下風。

“在場的大人們,文官沒有一個不經曆寒窗苦讀,武將沒有一個不經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你們心裡很清楚,到底怎麼樣才能成才,對著自己對著子侄都能狠下心來,偏偏對著皇子卻改了態度,怎麼,你們想攔著皇子成才?”

邵瑜目光看向在場所有朝臣。

一個大臣終於忍不住,說道:“按照邵大人這意思,幾位皇子,都沒有成才?你這麼說,置陛下於何地?”

皇子實際有什麼才能暫且不說,但平日裡大家提起來,都必須說是鐘靈毓秀,隻有這般,才不算得罪皇帝與皇子們。

但邵瑜卻絲毫不怕這樣的言語,隻說道:“他們成才了嗎?我倒想要問問在坐的大人們,你們也有不少給皇子們當過文師傅武師傅,為何教了這麼多年,幾位殿下都沒能學到陛下的天縱之資?”

邵瑜用老皇帝來對標成才的標準,這話在場的人都不敢接了。

唯有孫源,此時站了出來,說道:“說得好,這話老夫早就想說了!陛下當年是什麼樣子,這幾個皇子可有學到一點,還不趁著年輕儘快磨練一番,難道還要等到像老夫這個年紀出來曆練?”

孫源脾氣耿直,三年前他還誤以為邵瑜要巴結他,而後就見著邵瑜自爆家醜,被貶官嶺南。

孫源本以為邵瑜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邵瑜又回來了,甚至性情變得越發耿直,也越發對他的胃口。

孫源早就看不慣那些皇子了,一個個不想著如何為國為民,反倒一直跟鬥雞眼一樣爭權奪利,如今邵瑜總算將他們弄出去乾點正事,偏偏大臣們又攔著。

沛國公此時也站了出來,旗幟鮮明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沛國公滿門忠烈,五個兒子戰死了四個,他一開口,就是殺人誅心:“臣隻覺得,戰場之外,沒有險地。”

一番吵鬨之後,這事情板上釘釘,在各處受苦的皇子們,本來還指望自己的人能夠帶來好消息,但他們卻收到了這事可能會長久執行下去的傳信,個個都隻覺得眼前一黑。

也有皇子堅持不住了,不再管身邊跟著的眼睛,連夜跑回京城,跟老皇帝哭訴辛苦,但卻隻換來老皇帝的冷眼。

“為君者,需得忍常人不能忍之苦楚,陛下當年就是這般過來的,殿下為何不能忍耐一二呢?”邵瑜在一旁添油加醋。

四皇子看向邵瑜這個罪魁禍首,一雙眼睛裡似是能噴出火來,他本來在京中過著安安穩穩的日子,他母家顯赫,爭奪大位的可能性很高,就是邵瑜對著皇帝一頓嘰嘰咕咕後,他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四皇子即便心裡有氣,當著老皇帝的麵,他也不敢衝邵瑜撒出來,隻能轉而朝著老皇帝哀求。

老皇帝望著他,說道:“你去問問你的母妃,若真的吃不得苦,那日後便做個富貴賢王。”

等四皇子見了他的母妃,本想好好訴一訴這段時間的辛苦,卻不料,他母妃沒有給他半點好臉色看。

“我父親,我叔父,我兄長……我們全族的榮耀,我大半輩子的努力,全都係在你身上,誰準許你放棄?”貴妃聲嘶力竭質問。

四皇子沒想到母親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身子覺得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這哪裡是他那個將他疼到骨子了的母妃。

“母妃,您不知道,蜀城那地方……”

四皇子話未說完,就被貴妃厲聲打斷:“蜀城如何,本宮不想知道!”

四皇子看著母妃如此模樣,心下也忍不住有些傷心,道:“難道母妃心裡,孩兒就是個爭奪大位的工具嗎?若是孩兒不爭,那就不是母妃的孩子嗎?”

貴妃也很疼愛兒子,但是她卻很清楚的知道,到了他們如今這個位置,早就沒有退路了。

“你必須爭,你不爭,那我會死,你的外公會死,你的舅舅會死,你也不會有好日子。”貴妃冷聲說道,她和她的家族這些年樹敵太多,不成功便成仁。

“父皇要我在蜀城想法子遏製山中隱戶,可蜀城乃是土司治下,隱戶也是土司默許,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彆說皇子,就算是父皇去了說話都不一定好使,也許一場隨機製造的意外就能要了我的命。”四皇子說道。

貴妃卻像沒聽到一般,強調道:“你必須回去。”

四皇子不敢置信的望著貴妃。

貴妃心裡也滿是沉痛,她也十分擔心兒子在外麵的安危,但到了這個地步,要麼死他一個人,要麼死所有人,她必須做出選擇。

四皇子突然就釋懷了,說道:“母妃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為了你去爭?”

貴妃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