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容Z道:“想吃魚的話,就把魚送去廚房,讓人做了中午送來。”
“啊?誰說我想吃魚?我就是想養個寵物而已。”
容Z不說話了,坐回石凳上,冬兒卻嘀咕:“大小姐,你這養的什麼奇奇怪怪的寵物?你還能更奇怪點嗎?”
“能的。”
“真的啊?”
“我以前養過一隻蚊子,那蚊子在我蚊帳裡飛來飛去,每日飲我的血,我讓人把蚊帳困起來,把它給圈養了,一連用血養了好些天,可惜那負心的蚊子還是走了。”
青竹都不說話了,覺得語言有些蒼白。
宋朝夕懶得釣了,便拎起裙角在他對麵坐下,她從容地把茶末倒入茶碗中,注入少量的熱水調成膏狀,再注入沸水,用茶筅不停攪動,等白乳浮於盞麵,點茶便已經完成了。或許是因為宋朝夕本身就是大夫,手比一般人靈活,也善於觀察火候,她並不覺得這點茶的技藝有多難,她把茶水分到茶盞中,遞給容Z。
“國公爺,您嘗嘗。”
容Z捏著茶盞,喝了口,“不錯。”
宋朝夕笑笑:“那咱們抵消了。”
容Z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才他幫她釣魚的事,她倒是一點人情也不欠。
忽而,一個穿著碧綠色長身褙子的少女跑進亭子裡,是高氏的女兒容媛,容媛跑到跟前才看到容Z,趕緊垂手站著,恭敬道:“二叔也在呢。”
容Z應了一聲,依舊垂著眸,“阿媛怎麼來了?”
“阿媛看到嬸嬸釣魚,就想來找嬸嬸玩,”怪就怪在方才容Z被青竹和冬兒擋住了,她沒看到人,否則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就這樣慌慌張張跑過來,二叔可是最重視禮節的。
容媛一雙眼緊盯著宋朝夕,宋朝夕正在給容Z倒茶,她神色平淡,好像和容Z是平等的,不像她母親,每次伺候父親都要在邊上站著,看著像父親的仆人,容媛有些羨慕卻也有些詫異,二叔是國公爺,一向很有威嚴,又是帶兵打仗的,煞氣很重,平日不苟言笑,容媛小時候特彆怕他,總覺得二叔高高在上,不容褻瀆,可宋朝夕卻好像一點都不怕他,這世上竟然有不怕二叔的女人。
更奇怪的是,宋朝夕泡茶,容Z喝茶,倆人都沒開口,卻叫覺得她心裡那個難以親近的二叔此刻不像是國公爺,倒像是宋朝夕的夫君。
這倆人也太默契了點,明明之前都沒見過麵吧。
宋朝夕給她也倒了一杯,“跑過來很熱吧?你也嘗嘗我的手藝。”
容媛這幾天差點把湖邊的土都給踩緊實了,來來回回很多次,想製造機會跟二嬸偶遇,奈何二嬸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她,現在她什麼都沒做,二嬸就主動給她倒了茶,二嬸親手泡的茶耶,除了二叔誰都沒機會喝到,可二嬸卻獨獨給了她,這說明什麼?說明二嬸嬸獨寵她,果然她就是這國公府最有吸引力的崽崽。
容媛臉頰紅紅的,抿了口茶,當即誇讚:“二嬸親手泡的茶,就是不一樣。”
“哦?那你說說哪裡不一樣?”宋朝夕挑眉。
容媛一愣,拍個馬屁也要這麼嚴格嗎?這年頭怎麼連拍個馬屁都要隨堂檢測了?
宋朝夕噗嗤一笑,笑得容媛臉都紅了,容媛絞著手指,委屈兮兮的瞥了眼二嬸,卻見二嬸笑容依舊,二叔不動如山,不對,二叔,你看她笑得不合規矩,你快說說二嬸啊!
然而她求救的眼神被容Z給無視了。
容媛在這裡玩了一上午,宋朝夕留她吃了飯,飯後,朝夕叫人挑了一些小玩意兒給她帶走,容媛剛走出幾步,聽到有人叫她。
“二叔?”
“平日不忙的話,可以多來找找她。”容Z扔下這話便走了。
容媛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二叔是怕二嬸無聊呢,二叔竟然還有這樣體貼的一麵,和傳言中有些不一樣。她不由羨慕二嬸的好福氣。
下午時,有人遞了信進來,宋朝夕看了信便匆匆出去了,這片湖連帶著附近的一片林子都被國公府圈了起來,附近一帶也設了路障,國公府內隻在湖北邊開了一扇小門,偶爾有做活的人從這裡進出,宋朝夕不想走前門興師動眾,便事先說好在後門等著。
鵝暖石鋪設的小路蜿蜒向前,樹林密而幽深,草木蔥鬱,偶爾有幾聲蟬鳴打破這番寂靜,小路儘頭再左轉幾步,便有一條稍稍寬敞的大路,馬車就停在路中間。
謝氏挑起馬車上的竹簾,她戴著一頂帷帽,白紗垂到脖子處,看到宋朝夕,驚喜道:“大小姐!”
宋朝夕最近聽慣了彆人喊她國公夫人,叫大小姐還順耳一些,她笑著爬上馬車,因著是自家親弟弟,也沒有太多的禁忌,便勾了勾唇:“昱哥兒的腿好些了沒有?”
宋程昱臉頰發紅,緊張地垂著眼,他在家裡練習了很多次,就是希望自己情況更好些,好讓大姐姐知道,他特彆能吃苦。他撐著手臂想要坐起來,以前是做不到的,可現在他的腿已經能從這邊挪到那邊,有幾次甚至能彎曲抬離床麵,要知道從前他癱瘓在床,腰下都沒有知覺,腿軟趴趴的沒有力氣,就連簡單的坐立都需要用綁帶和枕頭支撐著。
做完一整套動作,他睫毛輕顫,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眼巴巴盯著宋朝夕。
宋朝夕莫名又想起她養的那隻小京巴。
奇怪了,這些小朋友為什麼一見到她就是這幅表情,好像各個都等著她順毛投喂似的。
她挑眉,也沒客氣,一巴掌拍在他小腿上,宋程昱愣了一下,過了一會,疼痛才從腿上傳來,雖然遲了一些,可他卻清晰有了痛感,要知道他腿殘了這麼久,冬天,殘腿冷的跟冰似的,他都感覺不到,現在大姐姐隻是拍了他一巴掌,他就有痛覺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不久後他的腿就能好了?
這兩年,謝氏整日看到他就哭,他裝得雲淡風輕,心裡卻比任何人都難受,經常睜著眼一夜到天明,現在卻漸漸有了知覺,怎麼可能不高興!
宋朝夕見他表情變了,知道疼,這才抿唇一笑:“恢複的不錯,現在已經有知覺了,平常在家裡沒有偷懶不鍛煉吧?”
宋程昱耳朵尖都紅了,“沒有偷懶的,每天都按照大姐姐說的去做。”
弟弟好乖的,比宋嘉良那個棒槌可有意思多了,乖乖的弟弟惹人疼愛,宋朝夕笑著摸摸他的頭,肯定道:“人貴有恒心,你以後走科考之路,少不得要吃很多苦,你隻當這是對你的磨練了,珍惜這段日子,以後等你站起來,想癱著都不容易。”
宋程昱忙不迭點頭,把大姐姐的教導謹記心中。
他癱瘓至今,父親和姨娘也曾鼓勵過他,可他們鼓勵他時眼中總帶著傷感,近日父親已經很少來姨娘院中,大抵是準備放棄他,姨娘畢竟被困在內宅多年,看問題的角度並不開闊,開導他時多是出於一位母親對孩子本能的愛,可大姐姐不一樣,大姐姐心境開闊,她輕鬆的話語讓他有種錯覺,好似癱瘓並不是多大的事。
被她這樣的態度感染了,他在不知不覺中重塑了信心,心底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強,他現在也覺得,治好腿參加科考就是一件尋常的小事,並沒有多了不起。
謝氏卻抓到了關鍵點,她含淚喜道:“大小姐,昱哥兒的腿真能治好?”
宋朝夕笑了一下,手搭在他脈上,過了會才道:“治不好那我還給他治什麼?當我閒的沒事情做嗎?”
很有道理的樣子。
“藥粉我已經磨好了,姨娘你回去一日兩次喂給昱哥兒,每日按時給他按摩。姨娘儘管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弟弟的腿已經有知覺了,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他這腿就能好。”
一個月就能好?謝氏眼淚都下來了,她是積了什麼德,才遇到大小姐,隻要昱哥兒的腿能好,叫她為大小姐做牛做馬她都願意的!
嘩啦啦,鐲子裡跟下雨似的,一陣甘霖降落,宋朝夕心裡失笑,也不知道謝氏有多感激她,這雨下了一陣子,停了一會又開始下了,等她給宋程昱針灸腿,那雨就下個不停,綠了一大片的仙草田。
宋朝夕手鐲裡的仙草都被容Z用完了,剩餘的被她摘出來做了擦臉的麵膏,她最近搗鼓著想做護膚品,最近正愁沒有仙草用呢,謝氏這一陣雨來的實在太及時了。
結束後宋朝夕摸摸宋程昱的頭頂,輕笑:“好好鍛煉,等你好了,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宋程昱緊緊攥住腿上的薄毯,小聲嘟噥:“大姐姐,我又不是小孩。”
“是是是,我們昱哥兒不是小孩子,那昱哥兒趕緊站起來,去請姐姐吃好吃的。”
宋程昱想了想,卻很認真地點頭,等他高中狀元,有能力了,他要給大姐姐花不完的錢,用不完的金銀珠寶,要讓大姐姐以他為榮!
青竹和冬兒在小門裡麵等她,青竹看到她急忙走上去,“夫人,您幫謝姨娘治病是為了……”
宋朝夕笑容漸淡,是啊,她給宋程昱治腿是有原因的,猶記得書中,宋朝顏得勢後,沈氏有容恒的助力,在侯府勢頭漸盛,那時的宋程昱腿疾愈發嚴重,隻能整日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十分困難,謝氏沒有其他孩子,在府中失去仰仗,宋豐茂很久沒去過她房中,宋朝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個由頭把謝氏母子趕出府外,宋程昱最終鬱鬱而終,要知道書中曾提起過,宋程昱幼時便是神童,有經世之才,宋豐茂對他寄予厚望,侯府亦盼著他能參加殿試,為侯府爭光,這樣的宋程昱最終卻下場淒慘,難免讓人唏噓。
宋朝夕從前並未打算插手,她剛入侯府想隱藏實力,不想多管閒事早早暴露自己,後來謝氏對她好,真心為她考慮,她便想拉他們一把。
這個聰穎的弟弟,就這樣去了,多少有些可惜的。
她這人記仇的很,宋朝顏和沈氏對付她,給她使絆子讓她不得不為自己謀劃,嫁給了容Z,婚事之事雖然破解了,她也斷了宋朝顏的姻緣,可她還沒解氣,總要給沈氏母女找點事情做做才行,宋程昱天資聰穎,卻因癱瘓在床,無法考取功名,要是把宋程昱的腿治好了,她就不信沈氏還能鎮定得了,等沈氏忙於對付謝氏和宋程昱,必然會疏於對宋朝顏的照顧,屆時就算那薛神醫來了,沒有沈氏的幫助,宋朝顏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又能翻起什麼浪來?
宋朝夕笑了笑,抬頭看向從樹葉中漏下來的炙熱光線,“我出嫁後,母親怕是太閒了,不給她找點事情做做,怎麼能體現我這女兒的一片孝心呢?”
青竹和冬兒對視一笑,真是得罪誰都彆得罪大小姐,還好她們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