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2 / 2)

他這是怎麼了?七王爺雖則不傻,可他為了裝傻在皇宮中待了數年,並沒遇到過類似情況,他一時不確定自己的傷情是否嚴重。到底是習武之人,他趕緊點了穴。

疼痛難忍,他沒法繼續待下去,隻能站起身,往外走。

一對夫婦背著背簍路過這裡,那男人背簍裡有一筐草藥,七王爺叫住他,“你是大夫?”

打扮成男人還貼了胡子,把自己畫醜了的宋朝夕看向眼前的七王爺。一襲藍色錦袍,樣式和那日她在宮中時看到的一樣,隻是當日的七王爺縱然癡傻,卻麵容俊朗,渾身乾乾淨淨,不像現在,衣服撕破,滿身臟汙,他手臂上綁著歪歪斜斜的繃帶,那繃帶綁的太緊,橫七豎八沒有章法,若是以前的宋朝夕看了肯定直皺眉頭,可眼下她恨不得宋朝顏綁的再緊一些,既然七王爺如此喜愛宋朝顏,死在宋朝顏手裡,便是求仁得仁了。

宋朝夕斂眸,壓低聲音道:“我是個江湖遊醫,居無定所,路過這些想補充一些草藥,不知閣下有何吩咐?”

真是老天都在幫他!

七王爺連忙說:“我受了傷,你幫我看看傷口,我必有重謝!”

宋朝夕沒有多問,隻是半蹲下替他把脈,她原本神色平淡,不知把到了什麼,眉頭越粗越緊,最後竟滿臉不解,“我觀閣下的傷口和脈象受的隻是普通的刀傷,按理說這種程度刀傷幾天就能好了,奇怪的是閣下的傷口越來越嚴重,這傷口瞧著倒像是……”

七王爺心猛地一沉,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像什麼?”

宋朝夕抹著胡子,“倒像是中毒了,敢問閣下是否有沾過帶毒的東西?”

七王爺恍若窒息,帶毒的東西?他何曾沾過帶毒的東西?他這幾日吃喝都極為簡單,每日都是顧顏清晨帶給他的,若他食物中毒,毒肯定會擴散至全身,不可能隻是手臂出了問題。不是食物那就是包紮用的藥物和紗布了,而這些東西都是顧顏買的。

難道她要害他?

不會的,她那麼善良柔弱,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她是他心裡唯一的光,她怎麼可能害她?

宋朝夕見他還沒上套,不由挑眉:“閣下這傷口十分嚴重,毒素也已經侵入骨髓,這樣發展下去,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閣下的右手臂要廢掉了!”

七王爺難以相信,他隻是受了一點小傷,怎麼可能就要廢掉手臂?他辛辛苦苦裝瘋賣傻多年,如今他羽翼豐滿,正準備逃離京城為大事謀劃,不出意外,在一年後他將聯手瓦剌成立新的王朝,他隱忍了十多年,如今卻有人告訴他他右手臂廢了?他即將成為一個廢人,拿不起刀劍拿不起筆墨,這樣一個廢人彆說是圖謀大事當皇上了,他連京城都出不了!

秋日,墓地周遭的灌木已經發黃了,日頭正高,七王爺卻渾身發冷,他麵色慘白,頗受打擊,神色恍惚道:“怎麼會沒救!你是大夫!你一定要救我!你把我救好了我許你萬金!我保你子子孫孫世代都有享不了的富貴!我讓你此生無憂!”

宋朝夕歎息一聲,十分為難地看向七王爺,“不是我不想救閣下,而是閣下中毒太深,事到如今隻有找到下毒的人讓她把解藥交出來才行!不知閣下是否知道是誰下的毒?”

七王爺臉猛地一沉,這幾日隻有她靠近過自己,這事除了她就沒有彆人了,可她如今在國公府,容Z身邊有許多暗衛,國公府周邊的林中夜裡總有高手巡邏,他不能冒險,他的部下又都沒找到他的下落,事到如今他隻能等,等顧顏明日過來。

次日,顧顏離開國公府時唇角掛著笑意,她的籃子裡放滿了食物和乾淨的紗布,上頭還壓著一本黃色的手抄本經書,是她昨夜為了避人耳目,而特地抄寫的,她近日一直抄經燒給程氏,容恒因此對她態度緩和,昨日夫妻二人也同房了,顧顏想到昨日旖旎,嘴角掛著笑意。

而她幫助了七王爺,這在她人生中是從未有過的事,被人信任依賴的感覺總是好的,顧顏笑了笑,催促馬車快點行駛。

這處洞穴就在墓地北邊,洞穴的入口處有幾叢灌木擋住,並不顯眼,顧顏都覺得奇怪,她之前是怎麼遇到七王爺的,這樣的緣分也太深了些。

她梳著發髻,頭上戴著珠釵,耳上綴著米珠,她這般打扮十分柔美,從前鬆枝總是誇她,她走入洞穴,隻覺得奇怪,以往這時七王爺都會出來迎她,可今日黑暗的洞穴內安靜無聲,七王爺並未躺在洞穴外頭的乾草上,她微蹙眉頭,正要出聲,忽而手腕一疼,被人折向後麵。

顧顏被鉗製住,她嚇了一跳,看到七王爺陰沉的臉,有些無措地看他,“七王爺,您為何要這般對阿顏?”

七王爺冷聲問:“你是不是在我的傷藥裡下了毒?”

“下毒?”顧顏嚇破了膽,連忙搖頭,“阿顏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阿顏是真心想幫七王爺的,再說,我那藥就是在路口的藥鋪買的。”

“路口處的藥鋪?你還想騙我!我昨夜去查過,路口處根本沒有什麼藥鋪,那是一家涼茶鋪子,你到這時還想再誆我……”

他一個用力,顧顏的手便以奇怪的形狀往後折,她身子本就虛弱,如今更是冷汗都下來了,望著急道,“七王爺,我真是在路口買的藥,那藥效果也很好……”

“你還敢說!神醫說了這是種十分特彆的毒藥,初時效果很好,等藥效過了毒性便會發出來,你在我藥裡下毒,使得我這右臂毒發,隻怕手臂上的肉和骨都要去掉,說不得這條手臂都要砍去,你倒好,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敢裝可憐……”

顧顏都要哭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下毒?她一個內宅女子怎麼可能有毒物呢?那是誰在害他?宋朝夕?不可能,宋朝夕根本不知道她是宋朝顏,沒有害她的理由。

忽而,洞穴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七王爺冷皺眉頭。

兩個拿刀的侍衛走過去,一個侍衛邊走邊道:“你說大人為什麼忽而要我們來巡山?”

另一人答:“我聽小道消息,昨晚有個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女子去衙門告狀,說山中洞穴裡有個賊人蟄伏在這,還說她給賊人下了毒,賊人毫無反抗之力,她今日也會來洞穴中假意接近,騙取對方的信任,屆時我們裡應外合,一舉拿下賊人!”

七王爺看向她身上的鵝黃色褙子,猛地沉了臉,他捏著顧顏的手臂,是她,果然是她告的狀,他真是大意了,此前十多年他一直隱瞞的很好,皇上都從未對他起疑過,他也從未對彆人掉以輕心,奇怪的是,他遇到她的那一刻就像被她蠱惑一樣,毫無理由地信賴她,生出想保護她的心思,誰知她竟然去告狀捉拿自己,隻怪他瞎了眼,輕信了她。他怎麼會毫不懷疑呢?一個內宅女子遇到受傷的男人,第一反應就該是遠離才對,可她非但沒有離他遠遠的,還買藥替他治療,明知道他表現得不正常,明知道他可能有反心,她去皇上那告狀得到的好處絕對比在自己這得到的多。他怎麼就會以為她柔弱純善跟彆的女子不一樣,怎麼就會豬油蒙了心,把十多年的謀劃拋擲一邊。

他如何對得起為他死去的將士,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母親!

“解藥在哪!”

顧顏慌了,眼中閃過淚意,“七王爺,阿顏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下毒,怎會有解藥呢?”

她長得如此單純,偏偏心機這般深沉,七王爺看向這張騙人的臉,又猛地加重了力道,哢嚓一聲,顧顏疼得慘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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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老夫人派人來傳話,說是顧顏在外頭遇到賊人,被折了手,如今太醫已經過來了,宋朝夕換了一身衣服才不緊不慢地往前院去了。起風了,湖水看著都比春日的涼了許多,宋朝夕走進垂花門時,溪月便上來迎她。

顧顏正坐在圈椅上委屈地啜泣,手上包紮著一疊紗布。

老夫人垂眸喝著茶,成親之前她以為這個孫媳婦出自嘉慶侯府,總該有老侯夫人幾分神采才對,誰知成親後顧顏來敬茶,老夫人才發現顧顏跟老侯夫人沒一點像的地方,她心裡百般不滿意。

倒不是顧顏長得醜,事實上顧顏的長相還算柔美,縱然比不過宋朝夕,卻也不至於讓人挑剔。

她之所以不滿意,是因為顧顏柔順無主,老夫人好歹也是征戰過沙場的,在她看來,女子過於羸弱柔順並非是好事,顧顏是正經的世子夫人,遇到針尖大的事就哭哭啼啼,這般做派,將來如何管理偌大的國公府?

溪月替宋朝夕挑起門簾,她進門時老夫人笑了笑:“你來了。”

顧顏猛地抬頭看她,她不再哭了,隻是咬牙看向繡鞋。她知道自己這樣很是狼狽,渾身臟汙,頭發也散了,手還被賊人折斷,要是從前在侯府,宋朝夕隻怕要放炮仗慶祝了,還好宋朝夕不知道她是宋朝顏。顧顏內心歎了口氣,又覺得丟麵子,她這樣難看,宋朝夕卻穿著簇新的衣裳,大紅的披風襯得她i麗無雙,丹青難繪。

反觀她……

宋朝夕撩開大紅披風,笑著給老夫人屈身行禮:“母親萬福。”

她一笑,老夫人便覺得這屋中瞬間亮堂了,好似再大的事都隻是小事,心情也不覺好了許多,看吧!這才是她理想中的兒媳婦!容貌無雙,氣質不凡,本就i麗的容貌在紅衣的襯托下,平白多了幾分冷豔,可這豔色又讓人覺得咄咄逼人,她笑時眼裡閃過融融暖意,莫名讓人覺得心裡踏實。

就是麵嫩,老夫人這才恍然想起,宋朝夕跟顧顏竟然是一般年紀,明明一般大,宋朝夕卻比顧顏行事沉穩許多。人若沒有比較便沒有差距,要說從前老夫人對宋朝顏隻是有些不滿,如今卻愈發覺得這孫媳婦該向婆婆學學,彆整日就知道攥著帕子裝柔弱,男子或許會喜歡,可高門嫡母不是隻捕獲男人的心就夠的,管理內宅、田莊鋪子、人情往來……都不是輕鬆活兒,顧顏這樣的還真叫人頭疼。

老夫人將經過講給宋朝夕聽。原來顧顏驚叫後引來了官兵,賊人見狀轉身跑了,顧顏被官兵救下,雖則幸運,手卻折了,太醫說恐怕要修養月餘了。

宋朝夕挑眉,心裡冷笑,竟然隻是手折了?不愧是這本天書中的主角,遇到這麼大的災禍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避過去了?

宋朝夕亦沒什麼可說的,隻安慰幾句,叫顧顏不要太傷心,又看著她,意味深長道:“不論傷世子夫人的賊人是誰,以國公爺的能耐,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把人找出來,世子夫人不必過於傷心,等人找到審問一番,定然可以給世子夫人討回公道!”

顧顏眉頭直跳,要是真把賊人捉住了,國公爺不是會知道她偷偷幫助七王爺?屆時世子爺怎麼看她?七王爺手中還有她的耳墜,縱然她可以辯解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國公爺會信她嗎?顧顏差點站不穩了……

宋朝夕看著她發白的臉,忍不住一哂。路邊的藥鋪是她找人特地安排的,藥也是她配置好的,是毒藥沒錯,但她在毒藥裡加了仙草,仙草會讓人傷口快速愈合,給人一種這藥很好的錯覺,用藥人就會沒有防備,加大藥量,她得感謝顧顏這人比較蠢,若是換一個人,又怎會相信荒無人煙的路邊竟然會有藥鋪呢?

隻是可惜了,竟然讓七王爺跑了。

次日,老夫人睡在美人榻上,睡了個回籠覺,來請安的人都已經回了,溪月忽然進來說:“老夫人,毅勇侯夫人來了。”

楊嬤嬤垂著眼,恭敬道:“毅勇侯家還是世子爺成親那日來的人,這時忽然來,莫非是……”

老夫人神色淡淡地接過丫鬟手中的茶,“到底是世子爺的舅母,讓人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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