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會說笑, ”容Z牽起她的手,仔細查看一番。她的手指細長,指甲卻有些圓潤, 還塗了蔻丹,紅紅的,是與她長相不相符合的可愛。確定她手上並未受傷, 他才問, “今日到底是為何?”
這些女兒家的小心思, 宋朝夕是不願鬨到他麵前的,到底是女子間的事,背地裡鬨一鬨便罷了,鬨到男人麵前總有些丟女子的臉。可這現成的給容恒和宋朝顏穿小鞋的機會, 傻子才會錯過,那些人不是總覺得她會吹枕邊風嗎?她就是吹了又如何?
宋朝夕便歎息一聲, 苦澀一笑:“世子夫人忽然撞碎花瓶傷了手,程媽媽正好進來,衝進來便指責我, 說了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誤導旁人,言外之意我是繼母, 是繼婆婆, 苛責了世子夫人。世子爺與程媽媽親近,又見世子夫人傷成那樣, 自然覺得世子夫人被人欺負了,便把矛頭對準我, 我為自己辯解了幾句, 國公爺就來了。雖然被人誤會了,但我也明白, 我說到底是繼母,世子爺對我有防備也是正常的,國公爺其實不必動怒。不如您免了世子爺的責罰?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上綱上線呢?”
容Z神情莫測,眸子卻有點沉,聲音倒聽不出情緒來,“他聽人說了幾句便認定是你做的,是非都不會分辨,憑什麼撐起國公府?這點責罰已經是放過,若不是想給他留些顏麵,少不得要去了半條命。”
宋朝夕巴不得容恒吃點苦頭,容Z這話正合她意,不過程媽媽和容恒已經受到責罰,顧顏這個始作俑者卻聰明地逃掉了,雖然手傷到了,那點傷不足卻以讓宋朝夕消氣,她總得想法子給顧顏點顏色瞧瞧。
他今日一身玄色長袍,竟然沒有穿官服,其實宋朝夕很喜歡他穿官服的樣子,那樣的服飾不是誰想穿就能穿的,有種彆樣的威嚴,氣勢沉沉的,一看便是上位者。
她靠近一些才問:“國公爺為我做偽證了吧?梁十一什麼時候跟著我的?他不是一直跟著你嗎?”
容Z眼中閃過笑意,她倒是不傻,梁十一今日確實沒有跟著她,然則既然他這般說了,梁十一也不會蠢到不懂他的意思,便順勢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堵旁人的嘴。他是一家之主,他說什麼便是什麼,顧顏是不是被人推的不要緊,哪怕一件事最後沒有定論,若他想下結論,誰還敢質疑不成?
“倒不算偽證。”
“那你確定我沒有傷她?說不定就是我做的呢?內宅女子間的彎彎繞繞你們男人不懂,你們朝堂上的事大部分都是正麵計較,我們女子之間若是爭鬥手段總要隱秘一些。”
朝堂上的事也是都暗地裡進行的,但這些話,容Z不會告訴她。
他審訊過許多犯人,帶兵打仗時亦抓過不少敵方細作,誰有罪沒罪一目了然,即便沒有這些經驗,他亦信她,若她想要整一個人,定然不會這般小打小鬨,在老夫人房裡推自己的兒媳,誰都不會這般蠢。可其實進門那一刻,他心中並沒有想那些,隻是生出護短的情緒,她被人欺負了,他是不允的,便出手護著了,如此而已。
他左手把玩著串珠,在腿上敲了幾下,“我自然是信你的。”
宋朝夕勾了勾唇,笑笑:“國公爺這偽證做得好,如今你在朝夕心裡更高大了。”
容Z隻是笑了笑,又道:“程媽媽老眼昏花,對主子不敬,若你不喜歡,直接打發了也行。”
宋朝夕內心嗤笑,她就這樣發賣了程媽媽豈不是便宜她了?程媽媽看不慣她做這個國公府的女主子,她偏要坐得穩穩的,叫程媽媽看著,恨得牙癢癢卻奈何不得。再說一個奴才而已,發賣了倒是簡單,可這筆賬她還沒算清呢,仗著在世子那有幾分威望,還敢和顧顏一樣汙蔑她,誰給的膽子!宋朝夕可是記得她的,哪能這麼輕易放她走?
回去後,宋朝夕讓青竹把自己的嫁妝禮單拿出來,她剛看了幾眼,梁十一就進來了,給了她一把鑰匙和一本清單,宋朝夕翻了翻,才發現這都是國公爺的東西,他那果然有好多好東西,許多聽都沒聽過的稀罕玩意兒,他就這樣扔在庫房裡落灰,和她想象的一樣有錢。
這男人有權又有錢,還真是讓她愛的緊。
她以為自己的陪嫁算多了,誰知他營生也不少,宋朝夕去看過了,庫房中寶器珍玩,琳琅滿目。
“國公爺這是……”
正好容Z進來,便說,“你挑一個花瓶給母親送去。”
宋朝夕抿唇一笑,“巧了,我跟國公爺想到一起去了,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拍了拍桌案上的嫁妝清單,她笑時滿麵流彩,眼神勾人,容Z覺得她在隔空勾引自己,偏偏下人們都在,他也拿她沒辦法,便笑了笑,“你的嫁妝就是你的,不需要動它,我把庫房鑰匙給你,以後若你有需要,不需要問我,直接支取便是。”
宋朝夕挑眉,“那我要是全都需要呢?”
丫鬟們很有眼力地走出去了,搞得他們好像要做什麼似的,她眼神狡黠,有些小可愛,容Z靠近一些,俯視她說,“都需要就都給你。”
宋朝夕便不客氣地把鑰匙收了,其實國公府的管家權在不在她這,她根本無所謂的,管一個國公府又如何?她看不上其中那點水頭,真要說起來,無非是麵上好看,下人們對她會更恭順些,可她看得清楚,管家這事就是吃力不討好,和官員上朝一樣,累死累活,想休息都難,這麼多事煩著她,占用了她的時間,做彆的事的時間自然就少了,怎麼想都覺得是給人白乾活了。
如今她空閒時間就做些女子美容的東西拿去售賣,豈不是更劃算一些?所以,宋朝夕一直沒主動爭取管家,可容Z的庫房卻不一樣,國公爺年少時便征戰沙場,如今身居高位,他的東西自然都不是尋常的,把庫房鑰匙給了她,最起碼說明他對她是信任的。
這是實在的好處。
不用動自己的嫁妝她當然高興了,便從容Z的庫房裡挑出一個釉色純淨,器形簡約的花瓶叫青竹送過去,青竹回來時,說老夫人非常喜歡她送的瓷器,拿在手裡看了許久,說比之前打碎的那個還要漂亮。
與此同時,程媽媽躺在床上,哀嚎慘叫,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她,卻被程媽媽狠狠罵了一頓:“你個小蹄子,動作不會輕一點?你吃什麼長的!你這樣的貨色去彆家早就被主家發賣了,也就國公府能容你這種吃乾飯的,哎呦喂,疼死我了……”
幾個丫鬟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服氣,今日的事大家都聽說了,程媽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竟然敢汙蔑國公夫人,明明國公夫人漂亮又心善,對下人也和氣。一月前,在湖心小築灑掃的一個丫鬟家裡母親病重,丫鬟躲在一旁哭,被國公夫人看到,叫人拿了二十兩給那丫鬟,還許了幾日的假,那丫鬟拿著錢回家找大夫給母親看病,這才保住老母的一條命。
消息傳開後,府裡的丫鬟都羨慕在湖心小築伺候的人。
這樣的夫人,為人和善從不為難下人,怎的就要被程媽媽汙蔑,要她們說,也就是主子心善,否則早把程媽媽賣給人牙子了,就這樣程媽媽還不知悔改,在這頤指氣使的。
丫鬟惡狠狠地揉著她的傷處,疼得程媽媽直咧嘴喊疼。
出去後,丫鬟嗤道:“不過是個陪房,真以為自己是主子呢,也不看看現在國公府的女主子是誰!國公夫人也就是現在由著她,以後少不得要跟她算賬,等著瞧吧!”
過了幾日,鐘巍便過來找宋朝夕拆線了,宋朝夕觀察了被繡花針縫合起來的缺唇,如今缺唇已經合二為一,變成一個整唇了,傷口恢複得不錯,並沒有化膿,線亦和肉長成一體。
宋朝夕靠近一些,把細線拆出來,自始至終,鐘巍眉頭都沒皺一下,記得前世父親給那孩子拆線時,孩子疼得哇哇叫,可看鐘巍這般麵不改色的樣子,她又覺得拆線一點不疼。
唇上難免有一些針線的印記和疤痕,自古以來疤痕都很難去除,好在缺唇的位置正好與人中重合,乍一看,疤痕倒像是人中的陰影,整體來說縫合的很成功。
宋朝夕把鏡子對準鐘巍,鐘巍猶豫片刻才看向鏡中的自己。
他自懂事開始便因為缺唇被同齡孩子嘲笑,漸漸的就不愛照鏡子了,年紀漸長後他想出去謀個差事,卻因為缺唇被老板嫌棄,後來朝廷征兵,他填了名字,原以為會戰死沙場,到死都沒人記得自己這個缺唇。誰曾想遇到了容將軍這樣的將軍,容將軍賞識他,提拔他便罷了,還一直安慰他,樣貌實非天生,不該如此看重,他也漸漸寬了心,不如從前那般自卑的。
可當路上的孩子被他嚇哭,當夜裡路上的人認為撞了鬼,他心頭仍是不好受的。
可那一切已經成了過去,他難以置信地摸向自己完整的唇,他真的好了,他從前什麼都不求,隻求能和普通人一樣便可以了,如今夫人治好了他,雖則還有些疤痕,可這已經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鐘巍眼中汪著淚,給宋朝夕單膝跪下,拱手沉聲道:“夫人是對鐘巍有再造之恩,以後隻要夫人一聲吩咐,鐘巍必當為夫人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宋朝夕被他弄得有些懵,她是大夫,替人醫治是大夫的本分,她其實也沒做什麼。
鐘巍動不動下跪,實在讓她有些不習慣。
她無措地看向容Z,便聽容Z道:“起來吧。”
宋朝夕笑道:“是啊,鐘將軍,你是國公爺的下屬,不是外人,不用如此客氣。”
鐘巍笑了笑,夫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缺唇讓他有多自卑,從出生到現在,他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無懼旁人的視線了。
宋朝夕讓青竹取來一個瓶子,“這是我調配的祛疤藥膏,你日日塗抹,不出三月,疤痕便可以完全去除掉。”
這裡麵加了仙草,但是不多,愈合的肯定要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