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來京城後還沒泡過湯泉, 容Z帶她去的湯泉應該很不錯吧?
“去哪泡?”
“我在後山有莊子。”容Z將寫好的信封起來交給梁十一,冷風拍打著窗欞,獵獵作響。
宋朝夕頗感他財大氣粗, 容Z忙於政務,一年泡個一次兩次就很好了,卻奢侈地養這麼大一個莊子, 這一年得花多少銀錢養護, 宋朝夕雖然也奢侈, 卻還是舍不得這錢的。果然國公爺還是國公爺。
“國公爺好有錢。”宋朝夕挑眉。
容Z解開披風罩在她身上,“跟那沒關係,是打了勝仗,皇上賜的。”
宋朝夕深感懷疑, 摳門的皇上會賜給他這麼好的莊子?恐怕是自己養不起,覺得這莊子是個累贅故意送給容Z叫養著的吧?宋朝夕又生出一種給皇上捐銀錢捐羊肉鍋的衝動, 皇上窮得連妃子都養不起,真的太可憐了,若她是女帝, 一個後宮就這幾人,也不免覺得寒酸。
“要去多久?”
“住一日便回, 簡單收拾一件換洗衣物就行。”容Z行軍打仗, 裝備向來簡單,換洗衣服有一套乾淨的備著就行, 也就是回京後才講究一下,他原以為隻住一宿, 宋朝夕應該很快收拾好, 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了。誰知丫鬟們收拾起來沒完了,珠寶首飾、妝奩麵膏、口脂胭脂, 還有數不清的衣物,就連衾被她都要帶上。
容Z失笑:“我們隻住一日而已。”
宋朝夕挑眉,她倒覺得自己沒收拾什麼,比起彆人,她已經夠簡單了。
容Z忽而覺得,他們對於簡單的理解或許有些不同。
馬車停在國公府正門口,從轎中鑽出來時,宋朝夕才發現,外頭竟然落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府中下人們都出來看雪。老太太也從院中出來,聽聞宋朝夕要去泡湯池,老太太看向容Z揶揄:“老二倒是好興致,平日跟個木頭似的,竟然知道帶朝夕去泡溫泉。”
宋朝夕被她調侃一通,不自然地咳了咳,“國公爺休沐,正巧得了個空,無事可做便帶兒媳出去走走。泡溫泉可以活血化瘀,對關節也有好處,母親不如跟我們一起去。”
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長,無事可做?她這兒子一年都不休息,即便是休沐也總在忙活,他又怎麼可能無事可做?從前也不見他這麼閒,倒是有了朝夕後,知道陪人了。
“前些年我經常去,這幾年泡多了會頭暈,便很少去了,”老太太看向容Z,渾濁的眼中帶著打趣,“再說了,多我一個也不合適,我這老太婆去了隻會自討沒趣,還不如在家看看雪吹吹風。”
容Z一身玄衣站在風口,風雪吹起他的袍子,四周陰沉沉的,他神色莫辨,聽到老太太的打趣,似笑非笑,“母親倒是識趣。”
老夫人似乎被氣到了,“誇你兩句還喘上了,我跟你父親泡溫泉時你還不知在哪呢,快去快去,早日給我生個小孫子出來,彆總是給我添堵。”
宋朝夕抿唇跟在容Z身側,倆人容貌都出眾,個頭又般配,一紅一黑,站在風雪中格外養眼,就連溪月都忍不住感慨:“老夫人,國公夫人跟國公爺真的好般配啊,他們若是有孩子,肯定既有國公爺的內斂又有夫人的美貌,不論像誰都很好看。”
老夫人笑了笑,手快速撥動著串珠。風雪迷人,二人原本離得遠遠的,而後越靠越近,最後容Z替宋朝夕掀開馬車門簾,拉她入馬車。這一幕極為眼熟,老夫人忽而想起老國公爺在世時,也是這樣對她的。起初她嫁來時老國公爺府中有通房,倆人沒有同房,老國公爺便帶兵出征,直到邊關戰事停歇,老國公爺回京城。二人也去了山上泡湯池,卻遇到歹徒追殺,那歹徒正欲刺向國公爺,她忽而從湯池裡鑽出來,殺了那歹人,老國公爺才發現她並不是嬌滴滴的閨閣女子,濕透的倆人便在湯池裡圓了房。
後來老國公爺為她遣散通房,府中隻剩下她一人,對她也是這般。表麵上看再正直不過,背後卻格外疼人,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是知道的,跟他父親一樣,死心眼一個,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變。這樣想想,老國公爺已經去了好些年了。
馬車向前駛去,等到了湯泉時,雪已經下得很大了。宋朝夕披著大紅鬥篷,原以為容Z說的湯泉,和姑父家莊子裡的差不多,從山上引湯泉水下來,加熱水進去,說是純天然,實則還是人為做出來的。誰知,容Z這的湯泉是露天的,背靠大山,周圍有低矮的灌木叢擋住視線。
宋朝夕拿出兩個藥包出來,有些惋惜,“原本以為是小池子,想帶些藥包給國公爺泡澡的,誰知竟然是這樣的大湯池。”
容Z拉著她進了湯池,他退了伺候的丫鬟,等人都走了,宋朝夕才脫下鬥篷,她裡頭隻穿了件肚兜,腳在湯池裡試了試,發現溫度適宜,才把身子沒下去。雪花漫漫,這種天然的湯泉溫度還是低了些,宋朝夕剛進去有些冷,連忙遊到他身邊,哆哆嗦嗦地抱住他,“國公爺,你都不冷的?”
宋朝夕隻穿件紅色肚兜,水下瓷白的肌膚顯得不真實,貼在他身上格外磨人。容Z順勢摟著她,眼中閃過笑意。從前行軍打仗時,暴雪天氣也隻穿單衣行軍,這一點冷算什麼?再說他本就不怕冷,“有那麼冷?”
“當然,爺你怎麼一點都不冷?”
“我習慣了。”
“哦?”宋朝夕眯著眼把冰涼的手放到他肚子上,容Z捏住她的手腕,不許她胡鬨,“有沒有暖和一點?”
確實暖和了不少,初時下來覺得冷,泡了一會便許多,但雪花撒鹽一般,落在肩頭還是有點冷意,“可能還需要抱緊一點。”
容Z失笑,她這樣有點可愛,遂如她願抱得緊了一些。雪花落在她烏黑散落的發間,融化成水滴滑落她的脖子,往下走去。她一向白皙,身上水珠滑動,大紅的肚兜濕透了半飄在水中,偏偏那張臉驚心動魄,看人時還沾著少許春色。她因為冷,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容Z總覺得這是個不小的考驗。
周圍的樹木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放眼望去,已經有些雪色了,山穀顯得比平日更寂靜,抬頭的一方天地間,似乎僅存他們二人。雪漸漸下的大了,宋朝夕漸漸緩了過來,臉頰微微發紅,容Z卻怕她凍著,不敢讓她泡下去,拿來她的鬥篷,把她包裹起來,抱著回房了。
這處莊子的房子建在半山上,風景絕佳。宋朝夕卷著被子坐在榻上,青竹給她倒了杯薑茶,她喝了幾口身體立刻暖和起來。她平日身子夠好的了,也不知為何,這幾日十分怕冷。
青竹進來喜道:“我剛才看到後院裡還有紅薯,夫人要是吃的話,我給夫人烤個蜜汁紅薯。”
“紅薯?快給我拿進來,我放在炭盆裡烤,”青竹拿了紅薯進來,宋朝夕正要接過火鉗,卻被容Z截了過去,她稍感意外,“國公爺會烤紅薯?”
容Z看她一眼,脫去鬥篷才道:“烤個紅薯有什麼難度?”
他幼時常偷偷跟小廝一起烤紅薯,有一次差點走水,還是他父親及時趕到把火撲滅了。後來行軍打仗,少不得要烤些吃的,在野外捕獵烤製也是常有的事。一把刀,一塊火石便可以做成的事,她竟然覺得稀奇。烤紅薯就更沒難度了,炭火燒成灰,把紅薯埋進去便行了。
宋朝夕也會烤,她知道容Z不是什麼都不會,可她還是驚訝,畢竟國公爺在她心裡可是最典型的世家後人,宋朝夕前世跟父親走南闖北,吃過不少苦頭,幼年在姑姑家也曾苦過一陣子,容Z卻不同,他自小到大沒應該沒吃過一點苦吧?唯一辛苦的就是行軍打仗了。
宋朝夕卷著被子坐到他跟前,容Z用火鉗撥動著紅薯,過了會,屋中彌漫著一股焦香味,容Z將紅薯拿出來,涼了一些才遞給她,宋朝夕剝開烤得焦黃的紅薯,輕輕吹氣,嘗了口才滿足地輕笑:“國公爺連紅薯都烤得這麼好。”
容Z失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朝夕,我在想,你這麼會說話,是跟誰學的?”
“這還用學?大概是有感而發,畢竟朝夕說的可都是實話。”
他當然不信了,她慣會說好聽。她這口才適合當官和做買賣。若做買賣,以她這能忽悠的勁兒,來一個忽悠一個,沒一人能空手走出她的店鋪。若當官的話,隨便幾句話就能顛倒是非,忽悠上位者毫不手軟,忽悠下屬沒有任何負擔,屆時大家隻覺得她這人脾氣好,笑笑不爭搶,回首才發現,所有人都被她坑了。
青竹端著水進來伺候時,被冬兒攔在門口,她疑惑地看向冬兒,冬兒朝屋裡努努嘴。青竹從門縫裡望進去,遠遠瞧見夫人正趴在軟塌上吃紅薯,而國公爺正拿著軟布替她擦頭發。青竹心跳的厲害,莫名覺得夫人和國公爺太好了些,她就沒見過哪家夫妻像他們這樣的,每夜都要叫水,有時候一夜兩三次,夫人的身子骨又好,雖然經常渾身紅痕,腿腳發軟,卻到底能承受得住,國公爺就更厲害了,按理說年紀不小了,總該有點疲態才是,卻比年輕男人還要厲害。聽人說世子爺和世子夫人很少叫水的。
二人站在門口伺候,直到裡麵傳來細碎的嗚咽聲,倆人知道,他們一時半會是用不著水了,便識趣地走遠一些。
宋朝夕很少在外頭睡,一時有些認床,睡得不是很安穩,好在容Z可以給他抱。半睡半醒間,她又湊過來,容Z順勢把她拉到懷裡來。他原先是不習慣跟人同寢的,一個人睡得警覺一些,但他嫁過來後他不習慣也得習慣了,隻是她身子軟軟湊到他身上,讓他呼吸又沉了一些。
她醒著的時候磨人,睡著的時候還是磨人。容Z無奈地闔上眼。
次日一早,宋朝夕起來時,山莊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入目的樹枝上掛滿了雪,有些已經結冰了,放眼望去素白一片。容Z公務繁忙,今日一定要回京的,宋朝夕雖然喜歡這裡,可也不想獨守空房。隻是路上積雪甚多,馬車難走。
梁十一牽來一匹高頭大馬,這馬高大,脾氣不小,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梁十一牽它時它還不樂意地蹬腿,眼睛斜著看梁十一,似乎很看不上梁十一。等容Z靠近,麵無表情地摸著它的頭,它又溫順得像隻狸奴,變臉極快。
“騎馬回去?”
容Z笑笑,“會騎嗎?”
宋朝夕隻會騎驢,小毛驢溫順,指哪去哪,不像馬脾氣大。“它叫什麼名字?”
“的盧。”
容Z讓她坐到馬上試試,宋朝夕想了想,踩著腳蹬上去了,宋朝夕原以為會被它甩下馬背,誰知馬動都不動。她心道這馬看著脾氣大,實則挺溫順的,就俯視著容Z,笑道:“國公爺,那我就先走了?”
她拍拍的盧,原以為的盧會很配合,誰知的盧反而望著容Z,似是在等他的命令。宋朝夕不信邪,又勒緊韁繩,但的盧還是一動不動,斜眼往她時像是無聲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