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沒有食言,讓宮人去取了宴上的各色小食給我,盛了滿滿一隻食盒。
回桓府的路上,我一邊吃著,一邊聽公子抒發他對秦王的欽佩之情。
“若聖上當初不曾將秦王換下,河西戰事恐怕不會拖過仲夏。”他感慨道。
我說:“何以見得?”
公子頭頭是道地分析:“秦王在河西時,已將禿發磐驅趕至涼州北部戈壁之中,斷其水糧,幾乎置於死地。後聖上令荀尚換下秦王,攻勢阻斷,禿發磐得以喘息,重整旗鼓。若不曾有撤換之事,秦王不必廝殺,隻消利用戈壁絕境便可將他困死。”
我一笑,道:“可若是如此,公子亦無以封爵入朝。”
公子“哼”一聲,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我要封爵入朝有甚艱難,又不是隻有去河西一途。”
他自戀起來的時候,萬不可反駁。
我咬一口香糕,附和地笑道:“公子所言甚是。”
公子在宮中待了整日,晚上,他很早便安寢了。
我躺在偏室的榻上,過了許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在一處頗敗荒廢的道觀裡,我躲在隻剩下半邊的泥塑神像身後,望著堂上說話的眾人。祖父一身羽衣,端坐上首,正與來賓說話。
他每次這般裝扮,再配上那副一本正經說話的聲音,我都覺得好笑得很。
我儘量忍住,可發出的聲音仍驚動了坐在神像麵前的人。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的衣飾雖不華麗,但看得出不是尋常人家之物。
他不滿地轉過頭來,目光正正與我相對。
我忙捂住嘴。
祖父仍在說著話,聲調平緩,我聽得半懂半不懂。不多時,他提筆蘸墨,在鋪開的白紙上寫下了幾個字。麵前的人忙翹首圍觀,待得看清,嘩然一片。
我前麵坐著的那個少年突然站起身來,質問道:“不知先生有何憑據?”
祖父看他一眼,撫須道:“天意何須憑據?”
少年怒道:“妖言惑眾,是為可誅!”說罷,便要上前。
我一驚,忙從神像後麵跑出來,用力地把他推開。
少年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幾乎跌倒。他又驚又怒地瞪著我,眼睛好像要冒出火來。
我正想再去打他,忽然被拉住,怎麼也掙紮不開……
“霓生……霓生!”我被人用力推著,沒多久,睜開了眼睛。
朦朧的睡眼中,卻見是青玄。
他不滿地看著我:“說甚夢話,嘀嘀咕咕。日頭都上半空了也不見你,公子讓我來看,你果然還在睡。”
我揉揉眼睛,望向窗外,果然天已大亮,自己居然睡了那麼久。
青玄還在絮叨:“你快快起來,不然公主那邊的女官過來查看,又要多言……”
我躺在榻上,望著房頂,摸了摸汗濕的額頭。
原來都是夢啊……
*****
大長公主與豫章王一向交好,中元節之後,她在家中設宴,邀請豫章王許久。
王後陸氏在王府中養病,此番亦不曾來。豫章王帶著世子和寧壽縣主來到,兩家人坐在堂上,其樂融融。
大長公主問起陸氏的病勢,甚為關切。
豫章王道:“來雒陽之時,她在路途中顛簸勞累,有些不好。蒙聖上體恤,入京後常派太醫探視,服了些藥石,已是好轉。”
大長公主頷首,道:“我府中有些寶芝,都是數百年的,你今日帶些回去,也聊表我心意。”
豫章王忙道:“這般重禮,豈敢輕受。”
大長公主嗔道:“許多年不見,你倒是見外,連客套都會了。”
趙王笑起來。
大長公主歎一聲,道:“想當年天下喪亂之時,高祖及先帝南征北戰,我等兄妹亦相互扶持,諸多往事,細想無不感慨。可惜安定之後,你便就國去了,與我等聚少離多,如今日這般兩家聚首,竟是首次,豈不讓人感慨。”
豫章王亦動容,亦歎:“公主如此盛情,孤卻之不恭。”
豫章王世子年紀不大,但舉止似豫章王,甚為穩重識禮。
相較之下,寧壽縣主甚為機敏,能說會道,惹得大長公主笑聲連連。
“懷音這般可人,卻不似你,想來是隨了王後。”她對豫章王道。
豫章王笑而搖頭:“她自由如此,任性慣了,家中誰也管不得她。”
寧壽縣主嗔道:“赴宴之前,父王還與我說大長公主大方通達,雖是女子卻不輸男兒,要我效公主之賢。如今我多說兩句,父王卻又不喜。”
眾人皆笑。
“你父王自從前就是這般,隻看得彆人好,謙虛過甚。”大長公主笑著說罷,又對趙王歎道,“你這般說,到教我想起我這元初,亦是放任慣了,誰也管不得。”
公子驀地聞得大長公主提起他,露出無奈之色。
“兒何時不恭順母親。”他說。
大長公主笑一聲,不多言語。
豫章王擺手道:“元初公子一心報國,少年子弟有這般心性乃是好事。在國中,孤便早已聽聞公子名聲,後來又聞得他征伐立功之事,何人不是交口稱讚。”
大長公主道:“都是些虛名,何足掛齒。”
眾人又閒聊一陣,大長公主對寧壽縣主甚是喜歡,又問她平日在家讀些什麼書,喜好做什麼。
寧壽縣主一一答來。
大長公主頷首,稱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