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釋懷(上)(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8443 字 3個月前

轉頭, 毫不意外地,隻見沈衝看著我, 唇邊浮起微微的笑意, 目光溫和。

心就像浸了蜜糖一樣, 甜得幾乎溢出來。

這些天, 我十分儘忠職守, 無事便坐在沈衝的榻前。這樣, 在他每每睜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會是我。

“表公子醒了?”我關切地問,“渴麼?可要用些粥食?”

沈衝“嗯”一聲, 片刻, 似乎想坐起來。

我忙讓仆人過來, 用褥子墊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一些。

沈衝靠在褥子上,手捂住腹上的傷處, 緩了緩,看向我。

我將一碗粥端過來, 用湯匙舀起, 輕輕吹散上麵的熱氣, 喂到他的嘴邊。

沈衝張口,慢慢吃下。他的呼吸觸在我的手背上,溫熱而平緩。

他吃不得許多, 小半碗之後, 即搖頭說吃不下了。我不勉強他, 少頃,又端來藥碗。

“表公子該服藥了。”我頗有耐心地說,“服了藥再歇息,如何?”

沈衝很是聽話,沒有反對。我照例舀起一勺,吹涼些,遞給他。

這藥的味道雖比公子當年吃的好聞多了,但沈衝喝一口之後,仍露出辛苦的神色。

說來怪哉。我當年給公子喂藥,每每見他苦得皺起眉頭,心底便有一股報仇般的爽快。而如今麵對沈衝,看他眉頭蹙一蹙,我便覺得心疼。

“我去給表公子取些蜜吧?”我說。

沈衝卻搖頭,緩了一會,道:“不必,就這般服下便是。”說罷,他索性把藥碗接過,吹了吹,如同赴死一般定了定神,然後一口氣喝光。

我哂然,忙取來清水給他漱口。

看著他喝了水之後重獲新生的神色,我忍俊不禁。

沈衝發覺了,看著我。

我忙收起笑意。

沈衝的眼神意味深長,把杯子還給我。

“表公子現下覺得如何?”我問他,“傷口可好了些?”

沈衝道:“與早晨無甚差彆。”

“表公子這傷比不得尋常,還是要耐心才是。”我說著,將他身上的被子拉上,給他蓋嚴實些。

沈衝應了一聲。

那裡衣還剩些針腳不曾做完,我拿起來繼續縫。

室中很是安靜,幾乎能聽到呼吸起伏的聲音。

沈衝雖撿回了性命,但情緒一直不甚高。就算是醒著,也常常睜著眼不說話,望著彆處出神。

過了會,我將衣服抻了抻,不經意地抬眼。毫不意外,正對上沈衝的視線。

“這是我的衣裳?”他問。

“正是。”我說著,將衣裳展開,“表公子看,如何?”

沈衝沒有答話,卻道:“你會做針線?”

我說:“不過是針線,為何不會?”

“元初說你從未給他縫過衣裳。”

我:“……”

真乃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我在沈衝麵前苦心經營端莊賢淑的模樣,豈料公子竟來拆牆角。

“公子的衣裳,一向有粗使的婢子縫補。”我說著,瞅了瞅沈衝,“我家公子還與表公子說這些?”

“不過偶爾說些家常之事。”沈衝道,看著我,“霓生,我還不曾謝過你。”

我說:“謝我何事?”

“你救我之事。”沈衝的聲音溫和,“這是第二次。”

我訝然:“還有第一次?”

“當然有,你忘了遮胡關?”沈衝道,“若非你那時卜卦,我等隻怕都要被鮮卑人謀害。”

這是回朝之後,我聽到的最高的褒獎,不禁誌得意滿。

沈衝問:“我昏迷之時,是元初將你尋來的?”

我說:“不是,我聽聞表公子出事了,便自己來了。”

沈衝訝然:“哦?”

我好不容易說一次實話,隻覺臉上竟然熱了起來,忙補充道:“我聽聞表公子傷得重,便過來看看,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沈衝注視著我,少頃,微微頷首。

“如此說來,都是天意。”他望向窗外,長歎一聲,低低道,“我曾想,若一睡不醒,必無許多煩心事。”

我訝然,看著他。

沈衝不無自嘲:“你可是在想,我是庸人自擾?”

我笑笑,片刻搖了搖頭。

“我在想伯夷和叔齊。”我說。

“哦?”沈衝露出不解之色。

我說:“伯夷和叔齊本是商時的孤竹國王子。孤竹國君去世時,本以叔齊為新君,然而叔齊以自己是次子為由讓位於長子伯夷,而伯夷以為讓位有違父命,堅持不受。後來,二人聞知西伯侯有德,便索性去往歧周。武王伐商,伯夷叔齊以不孝不仁為由,叩馬而諫;武王克商之後,二人恥食周黍,餓死首陽山。”

沈衝目光動了動。

“這我知曉。”他說。

“可還有一事,表公子必是不知。”我說,“孤竹國便在後來的遼西郡之地。商盤踞中原,東為東海,西方、南方皆為方國所圍,為北方地廣人稀,可以退守。孤竹國橫亙北境,本乃咽喉,然自從伯夷叔齊出奔歧周,孤竹國因君位空懸陷入內外交困,為山戎攻破,商紂北退無望,隻得眼睜睜看著周人殺來,在朝歌自焚而死。”

沈衝露出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