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奇毒(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2794 字 3個月前

太後病重之事關係重大,公子並無怠慢, 如同去河西時一般加緊趕路, 風雨無阻。

桓府這般大隊人馬,一看就是來頭不小, 無人敢惹,路上自然也不會像我來時那樣遇到山賊土匪。

第四日的午後, 公子一行回到了雒陽。

聞知長公主等人去了宮中,公子也不歇息, 換了一身衣服, 就讓我隨他一道入宮。

這是宮變那夜之後,我頭一次來太後宮。

才踏入太後寢殿,一股濃重的藥味便迎麵而來。宮人們來來往往,腳步輕得聽不到, 皆愁雲慘淡。

太後臥在榻上, 雙目緊閉, 人事不省。

長公主和沈延、楊氏都守在榻旁,神色焦慮。

公子過去, 與眾人見了禮, 再看了看太後, 目光亦沉重下來。

據服侍的宮人說, 太後在宮變那夜的驚嚇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 夜裡常常驚醒。當時太醫來看過之後, 說太後年紀大了, 心力衰退,本來就易受驚動,而那夜乃是受驚過度,故而致此。太醫給太後開了些寧神的藥,但無濟於事,不久之後,太後得了一場風寒。

那風寒較從前更為凶猛,且反反複複,總不見好。太後的身體由此衰弱下去,從前的舊疾也跟著複發起來,燒熱不斷,清醒過來也總說這裡痛那裡痛,頗為折磨。

公子在太後榻前照看的時候,長公主朝我使了眼色。片刻,她起身出去,我也跟著出了殿外。

“如今太後身體亦難撐了,那事須得加緊。”她說。

我說:“這些日子,梁王可有動靜?”

“他?”長公主冷笑。

梁王果然有動靜。

不過,並非是對皇後動手腳,而是對皇後大獻殷勤。

梁王為太子太傅,皇太孫回到東宮之後,他為皇太孫開的第一門課就是讀孝經。除此之外,還令其在東宮眾人之前,背誦堯舜禪讓篇。而對於東宮的臣屬,梁王也大舉撤換,多是龐氏一係。這些人多有不學無術之輩,在皇太孫麵前言行無狀,太子少傅範景道看不下去,憤而辭官,梁王則即刻奏請將皇後的表兄張衍任為太子少傅。

對於梁王如此貼心的作為,皇後自是十分滿意,大加讚賞。

我問:“上回在東宮時,豫章王說要辭官就國,不知他去了麼”

“半月前就去了。”長公主說著,歎口氣,“聽說王後的病又重了。他就算不走,朝中之事他也管不到了,留在雒陽亦是無益。”

“聖上病體可見好轉?”我又問。

長公主搖頭,長歎一口氣。

“雖清醒,仍說不出話來,也不可自行動彈。我與他說話,其狀也是愈發癡呆,也不知聽不聽得出來。”說罷,她問我:“你可有良策?”

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說:“如今太後又臥病,隻怕命數有變,須得再算。”

長公主忙問:“何時?”

我掐了掐指頭,道:“今夜子時乃是大吉。”說罷,眉頭皺了皺眉,“隻是……”

長公主察覺到,問:“時辰不好?”

“不是時辰。”我歎口氣,“此事牽連者,皆內宮皇室,較荀尚等牽連更大。陽氣若不足,隻怕不僅卜算無果,反而要累及公主。”

長公主果然神色變了變,道:“那須得多少陽氣”

我說:“若要陽氣充沛,須得二百金來化。”

“二百金?”長公主亦露出些驚詫之色,好一會,頷首:“如此,你早做準備。”

我順從道:“公主放心,奴婢知道。”

二百金,是從前的十倍。

對於大事,長公主花錢一向舍得。故而當她聽到這個數的時候的時候,神色間雖然頗為肉疼,但到了第二日,她還是拿了出來。

二百金畢竟比二十金多多了,也沉多了。故而設機關的時候,我須得花費了一番功夫。

這個數,並非我一時心血來潮開大價,而是我已經決定,這是我最後一次裝神弄鬼。一來這終究不是正道,做多了難免露出破綻,後果難測;二來,田宅的地契已經在我手中,離開桓府的時機就在不遠。待得此事完了,我便按先前的計議,離開桓府。二百金,加上我買地剩下的餘財,足夠日後揮霍。

這一步一步,都是我在淮南贖地之後就想好的,若無意外,年前便可結束。而在大事完成之前,我須得步步小心,穩妥為上。

所以,我告訴長公主,子時行事。

這般麻煩,原因無他,乃是為了避開公子。

先前,他已經對我鬼鬼祟祟的行蹤有了懷疑,我各種瞎掰才敷衍過去。現在他不用上朝又不去國子學,白日裡,我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在他麵前脫身。

至於為何不可讓他知曉,理由有二。

其一,此事乃是誆錢,祖父說過,凡偷雞摸狗的事,如無必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一向拿反噬的危險來恐嚇長公主,不讓她泄露秘密,包括公子。

其二,如果說這府中,有誰能夠對我裝神弄鬼的事始終保持懷疑,那就是公子。他雖大部分時候很相信我,但拿這種江湖把戲來哄騙他,我並無信心。

如我所願,因得白日奔波,夜裡,公子睡得很早。

我則精神抖擻,待他熟睡之後,悄然離開。

子時之前,長公主已經將金子供奉到了浮屠祠裡,關閉門戶。我設下機關偷梁換柱之後,大大方方地現身,沐浴更衣,又大大方方地與長公主一起回到浮屠祠中,作法問卦。

“如何?”待我一番裝模作樣之後,長公主問道。

我坐在蒲團上,一抖塵尾,少頃,睜開眼睛,眉頭皺起。

“此難要解,隻怕較先前更為繁瑣。”我歎口氣道。

“哦?怎講?”

我說:“梁王確有反心,隻是畏懼皇後聲勢,隻得卑曲逢迎避人耳目,以待時機。”

“時機?”長公主冷哼,“這般懦弱狡猾之徒,不過是隻想投機,要彆人先出頭罷了。”

我說:“梁王越是對皇後畢恭畢敬,其反心越盛,隻是須得時日。若太後仍康健,長公主大可袖手以待,但如今永壽宮這般變故,卻是等不起。如今之事,皇後和龐氏已是無法回頭,唯有行事到底才有生路。故而他們不會容得皇太孫多少時日,太後愈弱,則動手之日愈近。”

長公主問:“如之奈何?”

我說:“長公主但想,一旦皇太孫遇害,局勢將會如何?”

長公主道:“自是皇後以聖上名義下詔,將平原王立為太子。”

我頷首:“如此,諸侯王可會願意?”

長公主一愣:“諸侯王?”

我說:“自高祖分封以來,諸侯王日益勢大,乃是眾所周知。雖朝廷多有削弱製衡之策,但收效甚微。如趙王和梁王,雖明麵兵馬各是兩萬,但私兵部曲奴客恐遠多於此,且多年來,王國隱匿資財之事從不罕見,一旦糾結作亂,朝廷隻怕難以鎮壓。”

長公主皺眉:“你是說,他們會謀反?”

我說:“隻要皇後殺皇太孫,諸侯王必反諸侯王多年來之所以相安無事,乃是天子仍在,師出無名罷了。皇太孫一旦被皇後所害,天下便陷入無君之境。各諸侯王早已虎視眈眈多年,現成的良機又怎會錯過?聖上雖在,但已形同廢人,隻要打著清君側的旗號,人人皆可攻入雒陽。故於此事而言,大患並非在皇後和龐氏,而是諸侯王。一旦諸侯王作亂,天下將重陷戰亂之中,玉石俱焚。”

長公主神色沉下,目光不定:“這……”

我說:“不過公主要破此局,亦並非無法。”

“何法”

“此法有上下兩策。”我說,“所謂上策,行事最易,其生門,乃在聖上。”

“聖上?”長公主疑惑不已,片刻,明白過來,大吃一驚,“你是說,聖上的病可治?”

“正是。”

她又驚又喜,卻又不解:“你先前不是說,聖上之事乃天機,無力卜問,故無法醫治?”

我歎口氣,道:“此事本是無解,如今奴婢得天意所示,全仰仗公子之力。”

長公主急急問道:“怎講?”

我微笑:“公主可知,公子此番也去了淮南,助奴婢拜祭先祖?”

長公主目光動了動,道:“哦?竟有此事?”

我知道她這是裝蒜,公子的去向,不可能瞞得過她。

我說:“正是。公子助奴婢祭祀先人,心誠之至,感於上天。故而奴婢先人為報公子,特為陛下的病症出了一策。隻是聖上畢竟乃天子,此策有好有壞,還須公主抉擇。”

長公主目光一亮:“好在何處?可是為聖上治病之法?”

我說:“是,也不是。”

“怎講?”

“皇後說荀氏毒害陛下時,曾提及太醫蔡允元,說此人廣知毒物,公主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