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奇毒(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2794 字 3個月前

長公主皺眉,道:“下毒之事不過皇後圈套,那蔡允元便是幫凶。”

我說:“話雖如此,可中風之症難治,公主亦知曉。若要保聖上必然醒來,也隻有靠此人。”

長公主:“哦?”

我說:“蔡氏世代行醫,最拿手的便是毒物,前朝太醫蔡敏曾配過一劑藥,叫風回散,常人服下,未出三刻即斃命;而中風者服下,則可頃刻見效,康複如初。”

長公主吃一驚:“有這等事?”說罷,她卻露出疑色,“那蔡氏若有這等神藥,豈非早已聞名天下。”

“這便是曲折之處。”我笑了笑,“蔡敏當年製得此藥時,確曾名聲大噪,然很快便出了事。”

長公主道:“何事?”

“當時的丞相賈勉中風不可言語,服下蔡敏的藥之後,第二日便暴亡。朝廷以謀害重臣之罪,將蔡敏逮捕下獄,不日之後,蔡敏即橫死獄中,此藥亦再無聲息。”

長公主想了想,道:“有這等事,如此說來,卻是不可用。”

我說:“公主有所不知,賈勉暴亡之事,實與蔡敏無關。彼時宦官篡權,與賈勉等重臣爭鬥甚烈,此事乃是有人為除掉賈勉,偷將賈勉的藥掉了包,卻嫁禍給了蔡敏。這般禍事非同小可,蔡氏族人亦從此謹言慎行,為免事端,再不敢用此藥。”

“竟有此事。”長公主了然,又道,“可如今已過去多年,若此藥已失傳,如之奈何?”

我說:“並未失傳。如今蔡氏家學集大成者,便是蔡允元,他熟知蔡氏各類祖方,必也知曉風回散。”

長公主的臉上露出希翼之色,片刻,卻道:“可他是皇後的人,就算我去找他,他如何肯助我?他既是如此貪圖名利之人,又怎保他不會去皇後麵前賣了我?”

“不必公主去找他,他自會來找公主。”

“怎講?”

“此事奴婢自有辦法。”我說:“蔡允元之妻孫氏,與公主身邊的李女史是同鄉,彼此識得。蔡允元雖性情高傲,對孫氏卻是一向俯首帖耳,言聽計從。且蔡允元雖是皇後的人,可他所求之事,隻有長公主和聖上能給。”

長公主問:“何事?”

我說:“蔡允元雖入太醫署已有二十餘年,然一直不過是個醫士,而與其同齡的太醫張緹已官至太醫令。蔡允元對此甚為不滿,亦因此與張緹不善。蔡允元曾有立功受封之念,曾向皇後提出醫治聖上,然皇後非但不許,還將其斥責了一通。公主但想,若此時公主示意明路,蔡允元豈會不願?公主放心,待得依奴婢之計行事,蔡允元必是死心塌地。”

長公主露出了喜色,卻又猶豫:“如你所言,這回風散雖有奇效,可究竟是毒物,聖上服下,若萬一……”

“這便是須得長公主抉擇之處。”我看著她,“聖上病勢沉重如此,雖每日藥石不斷,依太醫之言,亦撐不過半年。若公主放任不管,半年之後山陵崩,則是佞人為所欲為之時。等死,不若一搏,公主明鑒。”

長公主目光炯炯,未幾,變得沉著而堅定。

“治好了聖上,而後呢?”

我說:“聖上雖可治,但皇後掌握禁軍大權。她殺了太子、荀氏和謝氏,孤注一擲,本已十拿九穩。聖上一旦醒轉,他們必是自知大難臨頭,難保不會做出弑君之事。”

長公主頷首:“言之有理。”

“故而聖上身邊須得人護衛。皇後有荀氏之鑒,無論內衛還是北軍諸營,都比荀氏掌握更緊。殿中將軍庾茂、程斐,倒荀時追隨皇後,已是不可信。長公主要護衛聖上周全,唯有另尋他人。”

“他人?何人?”長公主道。

“宗室。”我說。

長公主神色狐疑。

“宗室皆諸侯王,你方才不是說要防備諸侯王?”她問。

我說:“若聖上不治,又無儲君,諸侯王必反。而聖上一旦可主事,這天下便還是聖上的。諸侯王如散沙,無號召之名,則難以聚結,不足為患。”

長公主道:“如你所言,天下宗室多矣,卻可求助何人?”

“豫章王。”我說,“豫章王從前征伐多年,豫章國軍士皆曆練精銳,不遜於禁軍。且眾多宗室之中,豫章王亦最得聖上信賴,可為臂膀。”

“他?”長公主不以為然,“他那般惜命之人,已經被逼得辭官就國,恐怕不會應許。”

我說:“常言燈下黑,豫章王這般看似黯然失勢的人,方為最佳。”

“怎講?”

“以豫章國之力,若皇後以豫章王為患,又豈會放他就國?此事既然可成,便可見皇後已對豫章王不再顧忌。”

長公主頷首,卻皺眉道:“聖上對豫章王如此倚重,方入朝便以高官加身,豈料一旦有事,他亦與彆人一般明哲保身,任由荀氏作亂。如今皇後圖謀不軌,他又退得更快,將大事交與他,我甚為不放心。且你怎知豫章王不會將我賣了?”

我說:“聖上倚重豫章王,自有其道理,而豫章王看似懦弱,實則頗有所算計。荀氏當權時,豫章王與荀尚同為輔政大臣,自是被荀尚視為首患,若輕舉妄動,於事無益。皇後亦然。豫章王身在雒陽,空有高位虛名,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之下,便是有救國之誌亦力不從心。且豫章王有了兵馬,自是比困在雒陽對公主有用。皇後對豫章王的打壓,不遜於荀氏。豫章王就算出賣公主投靠皇後,皇後也不會予其多少好處,讓他在皇後與聖上之間擇選,孰優孰劣,他必是心知肚明。”

長公主道:“可他已經回了豫章國。”

我莞爾:“豫章王雖不在,可奴婢聽聞寧壽縣主還在雒陽打理王府之事。”

“寧壽縣主?”長公主訝然,“她一個女兒家,說得何事?”

“公主不可小覷寧壽縣主。”我說,“豫章王世子年幼,王後臥病,這些年乃是她助豫章王理事,豫章王每逢聚宴會客,寧壽縣主也俱是陪伴在側。放眼天下諸王國,又有幾個王世子如寧壽縣主這般受倚重?”

長公主沉吟片刻,又道:“如你所言,豫章王將國中兵馬調來,可就算進得雒陽,還須得入宮城,豈非要先大戰一場?”

我說:“皇後手握禁軍,自是不會放豫章王進來。不過聖上若能出去,則可省了此事。”

長公主目光微亮,忙問:“如何出去?”

我說:“此事不難,奴婢亦有計議。隻是此事關係重大,雖上天有示,亦難防萬一,公主須得考慮周全。”

長公主問:“何謂萬一?”

“奴婢說過,聖上乃天子,其命理不可妄測。故而雖奴婢得先祖示下,得了解救之法,亦無從得知用在聖上身上是否奏效。”

長公主神色沉了沉,道:“如此,你有何計議?”

“這便是奴婢所說的下策。”我說,“萬一聖上不得醫治,公主當務之急,便是守住先帝基業,以防大亂。”

長公主頷首:“此言甚是。可皇後箭在弦上,必不會聽我勸諫罷手止步,如之奈何?”

我說:“如此,便隻有尋找製衡之道。若要震懾皇後及諸侯,非手握十萬以上重兵者不可為。”

“十萬?”長公主皺眉,想了想,忽而麵色一變,“你是說……秦王?”

我頷首:“正是。”

室中倏而安靜下來。

長公主定定看著我,似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王雖為聖上忌憚,但如今之勢,可以一己之力抗衡皇後及諸王者,唯有秦王。”我說,“隻要秦王來雒陽,無論皇後還是諸侯王,必然因忌憚而不敢輕舉妄動,如此,至少可保雒陽及內宮無血光之患。”

長公主道:“話雖如此,若秦王挾天子自立,豈非又是一個荀尚或皇後?”

“就算如此,長公主亦不會吃虧。”我說:“秦王就算有野心,也並非貪婪無謀之輩。他在遼東掌兵七年,若要弑君自立,早已攻來。而他安分至今,何故?乃是他亦知曉名正言順之道。古往今來,僅憑兵馬篡位者,鮮有善終。且當今天下諸王侯國皆養兵,一旦有人開了以武篡位之例,則動亂之始,他便是得了雒陽,亦不得不陷入四方征討不得安寧。孰利孰弊,秦王自有計較。秦王若想坐穩天下,便須得尊者出麵為之正名。公主但想,到了那時,他當求助何人?”

長公主目光隱動。

“你是說,太後?”

我頷首,笑了笑,道:“且據奴婢所知,秦王尚且無嗣。公主可想過,他得了天下,又傳給何人?”

長公主不明所以:“你何意?”

我說:“據奴婢所知,桓氏及沈氏仍有好幾位未許人的閨秀,皆知書達理,才貌出眾,正是秦王妃的上佳之選。有太後和董貴嬪在,此事當是不難,想來秦王也必是樂意。”

長公主看著我,少頃,笑了起來。

“雲霓生。”她看著我,意味深長,“想不到你竟想得這般長遠。”

我謙道:“此乃上天所示,奴婢不敢居功。”

“可一旦到了這一步,聖上又將置於何地?”

“到了這一步,聖上已是不可指望。”我說,“此既為下策,便是隻為後路而計。公主乃聰慧之人,識時務者,自當有所取舍。”

長公主神色無波無瀾。

“此事重大,容我三思再議。”說罷,她卻看著我,“你先前說此策有好有壞,壞處又是如何?”

我歎口氣,道:“所謂壞處,便是此事畢竟算及天子,即便成功,也要傷桓府福澤。”

長公主一驚。

“若要破解,也並非無法。”我說著,神色惴惴,“便是須得將奴婢除去籍名,放歸原身,以撇清與桓府的關係。如此,方可將罪孽轉到奴婢身上,由奴婢往祖靈前祭告供奉,請求贖罪。”

長公主鬆口氣,隨即和顏悅色:“這你放心,霓生,若此事可成,你乃是首功;便是去贖罪,你也是桓府功臣,我必不虧待於你。”

我麵露難色,囁嚅道:“可奴婢離開了府中,在外麵便無依無靠,如何生活?”

“我說了不會虧待你,便說到做到。”長公主道,“雲霓生,你莫非以為我會誆你?”

我忙道:“奴婢不敢。”

長公主滿意頷首,揉了揉額角:“今日之言,到此為止,你說的我都知曉了,去吧。”

我應下,行禮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