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臥病(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6119 字 3個月前

我露出驚詫之色,以袖掩口:“如此說來,公子得救乃是天意。”

公子不置可否,卻道:“此事諸多關節,頗令人玩味。尤其是其中一處,甚為奇特。”

我問:“何處?”

“那兩個匪徒在劫持府尹之時,竟不止一次告知周圍人他們要去景明寺橋。”公子看著我,“你不覺得這樣的匪徒實在太笨?”

我皺起眉頭作思考狀,片刻,歎口氣:“如此說來,那些偷襲公子一行的人,與那兩個匪徒乃是一夥。”

公子:“……”

我看他神色無語,訝然:“我說得不對?”

“不能算不對。”公子意味深長,“京兆府亦是這般以為。”

我看著他,道:“莫非公子不這麼想?”

他說:“先不提那二人為何如此愚蠢,竟引著追兵去攻打同夥,便說那荀府失金之事。從那作案的路數來看,賊人身為謹慎,行事偏巧取而非豪奪,且唯利是圖。這樣的人,為何要派出許多人來對散騎省下手?殺了我等,對他們有何好處?”

這想法倒是犀利,我心裡稱讚一聲,道:“如此說來,便是散騎省諸人喪命對誰有好處,誰便是真凶。”

“正是。”公子道。

我問:“以公子之見,這會是誰?”

公子目光深遠,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沒有回答。

“霓生,”片刻,他卻道,“你還不曾說,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終究還是又問了出來。

“我說了。”我眨眨眼,“我昨日占卜,算得公子有個凶卦,放心不下,便去找公子。”

“是麼。”公子道,“你為何不告知家中,卻隻身前往?”

我無奈道:“公子,我一介奴婢,就算說了,所憑之物不過是個卦象,誰人信我?且家中主人都不在,府中亦無人可派遣救兵。”

這話顯然周全,公子想了想,沒有尋出錯處。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信了,他看著我,目光深深,“如此說來,又是那算卦?”

“公子,”我嚴肅道,“我自是做過借算卦勸誡他人之事,但我會些奇術亦是不假,公子怎總不信我?”

公子:“……”

我覺得沈衝說得不錯,公子在我的曆練下,的確有了好脾氣。

就算是對我的滿口鬼扯心有疑惑,公子也隻有在上次倒荀之前發過一次火。

在我近乎無賴的咬死嘴硬麵前,他沒有再追問,與我聊起了彆的事。

正當說著話,忽然,青玄從半掩的門外走了進來。

“公子,”他稟道,“表公子來了。”

我訝然,看向公子,他亦露出訝色,未幾,目光投過來。

這時,隻聽外麵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沈衝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出乎我意料,他今日身上穿的是太子冼馬的官服,竟像是要去官署。

我正要從榻上起來見禮,沈衝道:“霓生,你躺著便是,不必勞動。”

我笑笑:“表公子,我已經好了許多,不妨事。”

沈衝將我看了看,許是覺得我神色無礙,莞爾:“如此便好。”

公子看著他,道:“你怎來了?”

“我今晨才聽聞了昨日之事,便趕來看看你。方才進了府中,又聞得仆人說起霓生。”沈衝說著,不解道,“霓生昨日不是在我府中,怎又倒在了景明寺橋?”

我哂然,瞥了瞥公子。

公子神色如常,道:“她昨日算了一卦,知曉我有凶險,便追了去。”

“哦?”沈衝神色更為不解,“那為何不告知我,讓我報官遣人?”

我心歎一聲,原以為對付公子一個已經足夠,不想還要加上沈衝。

我說:“表公子有所不知,我那時是在去桓府半途卜的卦,回去告知表公子已是不及。且那卦象有些似是而非,我不敢妄言,便隻好親自去看。”

“半途?”沈衝問,“你為何要在半途卜卦?”

我說:“昨日我行走在路上,忽見西北一陣怪風吹來折斷了樹梢,心知必有異象,故而當場卜問。”說罷,我忍不住偷眼瞅向公子。

隻見他嘴角微微抿著,眼睛看著彆處。

“如此。”沈衝若有所思,微微頷首,片刻,對公子笑了笑,“你過去總說霓生裝神弄鬼,如今她一連言中數次,我看你還是把那話收回才是。”

公子亦笑了笑,不置可否,卻將他身上打量:“你要去東宮?”

沈衝道:“正是。我從今日起,便回東宮去。”

公子訝然:“何時定下的事?先前不曾聽你說。”

“就在今晨。”沈衝道,說著,神色嚴肅下來,“元初,吉褒升任了太子詹事,今日已往東宮赴任。”

公子一愣,詫異不已。

“吉褒?”他說,“他不是中書舍人麼?”

“正是。”沈衝道,“據說是梁王舉薦,中宮很快便準許了。”

公子皺起眉。

“吉褒曾做過國子監祭酒,其人你我皆知曉。雖出身經學世家,但為人奸猾,愛好鑽營,非正直之人。”他說,“見他任為太子詹事,彆人亦無異議麼?”

沈衝搖頭:“有異議又如何?溫侍中及東平王皆反對此事,然並無妨礙。”

公子沉吟:“如此,中宮力薦此人,隻怕用意不淺。”

沈衝道:“正是因此,我要到皇太孫身邊去,以作應對。”

公子看著沈衝,道:“你這般著急,舅父他們願意。”

“我父親母親一早入了宮,他們還不知曉。”

公子:“……”

沈衝道:“元初,此事已不可再等。且昨日你遇襲那事,在我看來,那些刺客當是衝著溫侍中而去。”

公子目光一動:“你亦這般想?”

沈衝苦笑:“如今情勢,已由不得人裝聾作啞。”

公子微微頷首,片刻,又問:“太子妃那邊如何?”

沈衝道:“我昨日才遣人去打聽過,太子妃安好,從前毒物所致症狀皆已不見。”

“如此。”公子道,卻瞥了我一眼,似彆有意蘊。

沈衝還要去東宮,沒有多停留,又與公子交談幾句之後,便告辭而去。

可他還未走出房門,似想起一事,回頭看了看公子。

“你那事,還是再想想為好。”他意味深長,“長公主也是為了你好。”

我聽著,愣了愣,不知所以。

再看向公子,隻見他神色清冷,道:“我知曉。”

沈衝沒有再多言,轉身而去。

看著沈衝離去的身影,公子的目光定了好一會,才轉頭回榻上。

我對沈衝說的那句話疑惑不已,問公子:“表公子方才說的是何事?什麼為了公子好?”

“無事。”公子淡淡地說著,坐到榻上,忽而轉頭看我,“霓生,你若皇後對皇太孫動手,我等如何應對。”

方才沈衝提起那些事的時候,我就知道公子必有此問。

我也在榻上坐下,道:“皇後行事雖狠厲,卻算計縝密。若一意應對,隻怕疲於奔波,且防不勝防。”

公子看著我:“哦?”

我說:“如今皇後與皇太孫之勢,乃是一個在暗處,一個在明處。江夏郡公一係被誅滅之後,皇太孫可謂勢單力薄,而東宮如今除了那吉褒,早已到處是皇後的人。皇太孫身處其中,無異於身處虎穴。若表公子強求護他避險,隻怕會比他遇刺那夜更為凶險。”

公子麵露疑色。

“你是說,什麼也不做?”

我搖頭:“自是要做,隻是時機未到。”

“時機為何?”

“當皇後開始動手,轉暗為明,便是時機。”我說,“公子與其擔心皇太子處境,不若猜測猜測,皇後會如何下手。”

公子看著我,眉梢微微揚起。

“你考我?”

我眨眨眼,反問道:“公子不是說要我教你?”

公子淡淡一笑。

他想了想,神色認真,道:“皇後並非鹵莽之人,她的目的乃是要立平原王,故而她必定不會單純將皇太孫殺掉,否則她早已下手。”

公子不愧是跟宮裡那些人一家出來的,對於勾心鬥角之事,一點就通,孺子可教。

我頷首:“還有呢?”

“若要行廢立之事,則須得服天下人,故而必有誅心之計。”

我說:“若公子是皇後,如何誅心?”

公子的目光深遠:“自是要安個罪名。古往今來的宮闈之變,最好用的罪名便是謀反。”說著,他的眉間微微蹙起,“可皇太孫才十一歲,又無外戚支撐,如何謀反。”說罷,他嘲諷一笑,“這確是大礙,若皇太孫在宮變那日喪命,倒可省去這許多麻煩。”

我亦笑了笑。

公子看著我:“霓生,你如何想?”

我說:“我與公子所想一樣。”

公子露出些自得之色,片刻,又嚴肅起來:“皇太孫若留在東宮,隻怕連逸之亦受連累,不若我明日去見太後稟明要害,讓她將皇太孫接入永壽宮。”

我搖頭:“就算皇太孫去了永壽宮,隻怕亦躲不過暗箭。倒是若連太後一道牽扯,更是麻煩。”

公子目光一動:“以你之見,皇後將如何行事?”

我眨眨眼:“不知。”

公子:“……”

我說:“公子,我方才說了,隻可按兵不動,以待時機。”

公子看著我,意味深長:“當真?”

“自是當真。”我歎口氣,“公子若非要知曉,我便去卜問卜問,不過此乃天機,隻恐不易窺得蹤跡……”

“罷了。”公子轉開頭道,“那些誆人的把戲,不看也罷。”

我訕訕。

公子畢竟熬了夜,沈衝走後不久,也歇息去了。

青玄給我送了些吃的來,我一直記掛著那事,問青玄:“公子近來可是與長公主爭吵過?”

“是爭吵過。”青玄說著,卻奇怪地看我,“你不知麼?”

“知道什麼?”

青玄道:“就是你去淮陰侯府的那日,長公主想撮合公子與南陽公主的婚事,公子推拒了。”

我一愣。

“我等都知曉,”青玄道,“那日公子才下朝回來,長公主和主公讓他去了堂上,公子聽了隻是不肯,而後便怒氣衝衝地去了淮陰侯府。”

我目瞪口呆。

忽然想了起來,那日公子突然要去淮陰侯府住,桓瓖還打趣他,說他必也是跟家裡鬨翻了。

不想,竟是被他言中……

“那……”我狐疑地看著青玄,“這婚事……”

“我也不知。”青玄歎口氣,道,“公子也是,南陽公主有甚不好,雒陽多少人做夢都的不來。”

我看著青玄,心跳忽而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