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化難(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509 字 3個月前

我臥病的時候, 也有彆人來看我。

沈衝每日下了朝, 都會過來。不過公子每次都在,待他看過我的病勢之後,公子便問起他東宮中的事, 待得說完, 天色暗下,沈衝讓我好好歇息,便回府去了。

惠風也會來。

當然,我知道她是為了看公子。自從那遇襲之事以後,公子沒有再去淮陰侯府。而惠風本著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的執念, 借探病之虛, 行窺覷公子之實。

“桓公子竟親自照顧你?”當公子離開的時候, 她即刻露出猙獰的表情, 那模樣,仿佛是我已經把公子辦了。

“這豈算得照顧。”我若無其事, “他不過正好無事可做,便來看看我。你也知散騎省那事,事情還未查明,公子便暫且告假。誰知曉那些人要做甚, 雒陽街上人來人往,突然又衝出些瘋子來如何是好。”

惠風神色稍解, 然而對於公子抱我回府的事, 她仍然又羨慕又嫉妒, 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就問我感覺如何, 那目露凶光的模樣,

“還能如何。”我無奈:“我那時人事不省,莫說公子,神仙來抱我我也不知。”

惠風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卻又遺憾搖頭:“你怎可真暈過去?那可是桓公子。”

我瞥她:“莫忘了那時還有刺客,你莫非也想去撞一撞?”

惠風哂然:“自是不想。”說罷,卻不善地看著我:“我每每想起來那日浴房裡的事便深悔難當,若不是你跑來打擾,我說不定也可中個暑崴個足,讓桓公子抱我回院子。”

“我怕公子生病麼……”我想起那日的事便覺得耳根發熱。

“霓生,”惠風神色嚴肅而認真,“若桓公子對你有意,你且不可見色忘義。”

我心底一動。

“胡說什麼。”我鄙夷地瞥她一眼,故作鎮定。

惠風不依不饒:“這怎是胡說,如果桓公子想納了你,你難道會推拒麼?”

這倒是個問題。

“為何不會?”我反問。

惠風一愣,道:“那可是桓公子。”

“桓公子又如何。”我說,“我祖父說過,若男子真的喜歡你,必是明媒正娶。若連這也做不到,那必不是真喜歡。”

惠風看著我,神色有些吃驚。

“明媒正娶?”她說,“可……可你是個侍婢。”

“侍婢便不可光明正大嫁人麼?”

“但公子那般人物,定然不可娶一個侍婢。”

雖然這是長久以來我一直明白的,但乍得聽到這話如此肯定地從彆人口中出來,心中仍如同蒙上了一層晦暗。

“是啊。”我故作輕鬆道,“他定然不可,故而我定然也不會答應。”

惠風注視著我,好一會,歎口氣。

“霓生,”她搖頭,“總是這般留戀過去,我以為不好。”

“為何不好?”我問。

“須知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惠風難得認真地說,“想得太多,所求則多。我那邊府中也有幾個良家出身的奴婢,她們就是這般,放不下又得不到,鬱鬱寡歡,過得甚為辛苦。還不如像我等這些生來就是奴婢的人一般,睜一眼閉一眼,隻圖些甜頭,過完此生了事。”

她說得並非全無道理。

我想,如果我生來就是奴婢,不曾有過從前的生活,現在是不是一定會很快樂?

也許……

我看著惠風,抿了抿唇角,拍拍她的肩頭,沒有多話。

還有一個來看我的人,就是桓瓖。

當然,他麵上是來找公子閒聊,聒噪地說個沒完。但眼角卻瞥著我。

我知道他有話說,果然,到了午時,長公主那邊的廚中做了小食,喚公子和桓瓖去用。桓瓖借故磨磨蹭蹭,等公子先去了,他回頭走到了我的房裡。

“長公主找我議了事。”他開門見山,甚為精神抖擻,“是你出的主意?”

我說:“長公主找公子議事,公子怎又想到了我?”

“這麼說不是你?”

“當然不是。”

桓瓖歎口氣:“我還以為我二人的賬結清了,這般說來,你仍欠我一策。”

我:“……”

“上回公子來找我,我已經出過策。”我說,“我讓公子安心留在太極宮,如今豈非正好應驗。”

桓瓖忽而一笑,低聲道:“如此說來,你知曉長公主與我說的是何事。我方才可不曾說起,既不是你出的主意,你又如何知曉。”

他看著我,那模樣仿佛一個鬥贏了嘴的小童,得意洋洋,幼稚至極。

我歎了口氣。

“是公子說長公子找公子議事,也是公子說什麼結清不結清。”我神色無改,“公子所求,曾與我明白說過,我如何猜不到?”

桓瓖一愣,想了想,似乎覺得有理。

“反正我知道是你。”他篤定道。

我不置可否:“公子來找我便是要說這些?”

“自不是。”桓瓖重新擺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一笑,“我還想問問你,上次我對你說的計策,你對逸之使得如何了?”

這人精是精,隻是有時不免眼瘸。

當然,我心中所想都是秘密,所以我是不會糾正他的。

何況他那些爛計策惹出許多事,提起來我就想翻白眼。虧他還是什麼京城頭號紈絝,可見不愛讀書的人,連風流之事也全無真才實學。

“什麼計策。”我一臉無所謂,“我不知曉。公子不是來說大事的麼?”

桓瓖眨眨眼:“我說的不就是大事?”

我也眨眨眼:“那公子還須努力才是。”

許是看在我這裡實在問不出彆的,桓瓖終於放棄。

“這自不必你說。”他說罷,趾高氣昂地走了開去。

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數日之後,已經沒有了大礙,我又生龍活虎起來。

公子畢竟不能將官署扔下,在府中待了三日之後,便繼續上朝去了。

說來奇怪,我發現我其實是個勤快的人。

從前,我除了管事規定的貼身侍婢必做之事或者公子吩咐之事,其餘雜事能不碰就不碰,能歇著絕不忙著。但現在,我好像轉了性。隻要是跟公子有關的事,我就會忍不出這裡去摸摸,那裡去碰碰。我甚至還搶了粗使侍婢小娟的活,給公子縫補開線的衣服。

小娟看著我,表情仿佛撞鬼:“霓生,你的病真的好了麼?”

惠風來看我的時候,亦頗為驚奇,說我果然命格奇特,明明前兩日還咳得心神俱裂,一副看上去沒事就會吐兩碗血的病嬌之態,居然轉眼就能活過來。

雖然公子白日裡都不在,但她並不在意。如平常一樣,我和惠風一起聊了聊近來的八卦,又說了說公子,然後問起沈衝的近況。

“表公子這幾日在東宮如何?可還順利?”我問。

“有甚順不順利。”惠風道,“公子那太子冼馬的官,在東宮本就是不高不低。聽說那個叫什麼吉褒的詹事,對公子好似防賊一般,總不讓公子跟著皇太孫。幸好皇太孫信任公子,不聽那姓吉的胡說八道。”說著,她歎口氣:“我家君侯和夫人為此煩死了,每日擔心他在東宮又要遭遇不測,可公子全然不聽,又是還宿在了東宮之中。”

“哦?”我問:“為何?”

“他不曾說。”惠風道,“不過不說也一樣,還不是為了皇太孫。”說著,她也有了些憂色,“霓生,你不若替公子算一卦,看看那東宮中可真有人要害他?”

我說:“要害也是害皇太孫,害表公子做甚。”

惠風聽得這話,似覺得有理,卻還是放心不下:“那邊算算皇太孫?”

“皇太孫乃儲君,天潢貴胄,豈是我等凡人可輕易觸碰。”我安慰道,“放心,你忘了,表公子亦是星君下凡,那些奸佞豈可奈何。”

惠風道:“可上次他也是在東宮遭了難。”

我說:“上次是上次,表公子星君之相未顯真身,經曆了那一劫,如璞玉雕琢成器,必然祥瑞四方。”

惠風聽了,似懂非是,未幾,歎口氣:“但願如此。”

雖然上次她和我有過一番深聊,但依舊賊心不死,對公子麵麵不忘,並且為了配合公子出沒的時辰,她特地挑著傍晚的時候過來。

每每如此,我都不禁心歎。沈衝果然是個百萬裡挑一的好主人,能容許自己的貼身侍婢在回府的時候消失不見。若換成公子……我不太敢想。最近,我有些怕他。或許是心虛,他一皺眉,我就覺得好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千方百計務必將他哄好。

不過今日,公子回來得有些晚。

天色擦黑了,才見到他走進院子裡的身影。

“惠風。”他進門的時候,看了看惠風,微笑,“來看霓生麼?”

“奴婢聞得霓生康複,便來探望……”惠風全然沒有了方才那般張牙舞爪的模樣,紅著臉,細聲細氣的答道。

公子神色隨和,又是莞爾,進了屋裡。

惠風以手捧心,一副要馬上暈過去的樣子。

我無奈地拍拍她的肩頭,徑自跟著公子入內。

“今日覺得如何?”他走到鏡前,自覺地伸開手臂讓我更衣,問道。

“好了許多了。”我說。

“服了幾次藥?”

“早晨和午時各一次。”說著,我訕訕,“公子,我又不是小童……”

“是麼?”公子瞥我一眼,“昨日是誰將藥偷偷倒去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