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探路(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4286 字 3個月前

我說:“故而,須得另尋一個對太子妃和皇太孫忠心耿耿之人。”

公子看著我:“霓生,你有何想法?”

我說:“原太子少傅範景道,可當此任。”

這話出來,二人皆詫異。

“範景道?”公子問,“你怎想起了他?”

我說:“皇太孫是範少傅親自照看長大,忠心耿耿,深得太子妃和皇太孫信賴。前番範少傅辭官,乃是被宵□□迫所致,此事,表公子應當亦是了解。”

沈衝點頭:“正是。範少傅雖辭官,但一直掛念太子妃和皇太孫,昨日他還到府中找我,詢問皇太孫之事。”說罷,有些猶豫,“可龐氏與他不善,若暗中監視如之奈何?”

公子想了想,道:“他一個告老還鄉的老者,一生致力學問,連朋黨都無,監視他做甚?我看可行。”

我說:“據我所知,範少傅在這附近也有一處宅院,閒置多年,連仆人也沒有。可為太子妃和皇太孫藏身。且這附近一片都是貴胄居住,偶有馬車出沒,也可能是赴宴夜歸的貴人,就算被夜巡的人發現,也不會當回事。”

公子看著我:“你怎連這些都知曉?”

我一笑:“府中常為公子駕車的馬夫阿良,他有個堂兄就在範少傅府上做馬夫,他跟我說的。”

公子:“……”

沈衝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見範少傅?”

我說:“正是。且此事不宜遲,公子最好今日就去。”

沈衝頷首:“我知曉。”

諸事議定,我看著他,問:“表公子今日仍要去太學麼?”

沈衝苦笑,頗有意味:“不去太學,我還可去何處。”

我亦笑了笑,沒多言,轉回頭來,望著公子動動嘴唇,提醒他等會與沈衝談一談。

公子麵色無波無瀾,沒有言語。

“時辰不早,去吧。”他對沈衝道。

沈衝頷首,又看了看我,笑笑,轉身與公子一道往屋外走去。

慎思宮的事大致落定,這邊亦不必再做更多。為了謹慎起見,我和公子的那身衣服沒有留在宅中,自帶回了桓府。

我先去後園看了看,那石榴樹仍是原樣。想來曹叔那邊行事順利,不須我幫助。

白日裡過得甚是平靜,我在院中無人打擾,回府之後,又躺回榻上去補了一覺。正睡得迷糊時,長公主那邊的仆人來找我,說她讓我過去一趟。

我知道必是太極宮的消息,走過去見她,果然就是如此。

“蔡太醫今日已給聖上服了藥。”長公主聲音平靜,目光卻是炯炯,“他說聖上病了數月,隻怕見效與否乃是未知。”

我了然,道:“此乃公主早已知曉之事,不必為此思慮過重。”

長公主微微頷首,片刻,長歎一口氣。

“秦王那邊也無消息。”她說,“霓生,如今隻有等麼?”

我說:“正是。”

長公主似乎十分疲倦,揮了揮手,讓我退下。

我回到房裡,將門關上,看了看那些金子。

它們都在,完完好好。

我心中安下許多。

事到臨頭之事,就算是再計算周密,我仍免不了忐忑。方才在長公主麵前,我一邊答著話,一邊習慣地想退路。萬一大事不妙,我還可以帶著金子走人。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就安下來。

可萬一大事不妙,公子怎麼辦?

心底一個聲音提醒我。

愁雲登時又是四起。

我苦笑,要是早知道我會對公子動心就好了。那樣,我就不會給長公主出謀劃策,直接去府庫裡偷金子,卷款潛逃被人通緝,也好過像現在這樣糾結……

公子回來的時候,已是入夜。

更衣時,我問他:“今日可聽聞了何事?”

“嗯?”公子轉頭來看看我,問:“你問的是散騎省還是東宮?”

“自然都是。”我說。

“兩邊都無甚異狀。皇太孫去太極宮探望了聖上,逸之去了太學,這些你都知曉。”他說。

我點點頭。

“霓生。”片刻,公子道,“今晨我問你之事,你還不曾回答。”

他話裡所指,我當然明白。

其實那話在我心裡轉了一整天。我如何想,他可是甚為在意?驀地,心頭又是一陣悸動。

“自是不願意。”我說。

公子眉間倏而一亮。

“為何?”過了會,他又問。

他注視著我,目中似有隱隱的企盼。

心底歎了口氣,內疚、不舍和彷徨又湧了起來,似百爪撓心。

你想要什麼?一個聲音在提醒我。

我移開目光,繼續給他披上袍子,道:“就算我願意,長公主也不會準許。且我是公子的侍婢,自當儘心服侍公子,豈可貳心。”

我想,公子大概會難受。

不獨是他,我心底也不好受。

但我明白,這是無法,就算撒謊也須得撒下去,因為我不能給他我給不了的……

好一會,公子也沒有說話。

當我忍不住抬眼,忽而見他看著我,意味深長。

“霓生。”他喚了聲,不辨喜怒。

“嗯?”

“我這官服剛脫了,你為何又給我穿了上來?”

我一愣,看去,果真如此。

心中大窘,我將剛剛係上的衣帶又拆開。

但還不等我脫下,公子轉開身去,淡淡道:“我自來便是。”

他說著話的時候,唇邊帶著笑。似乎剛剛跟人玄談拌嘴贏了,或是打了個勝仗。

夜裡用過膳之後,公子仍舊到書房中看書。

我則繼續如往日一般,陪在他的身邊。

前番的這幾日,侍奉之事都是青玄代勞。此人做事一向粗枝大葉,公子看過的書,他整理時不過簡單堆疊在一處,不像我那樣按類彆細分擺好,以致公子尋書時,東翻西翻全無頭緒。我隻得親自善後,將那些書重新都拿出來,一本一本分好,再放回去。

沒多久,一個仆人從外麵而來,對公子稟道:“公子,小人方才奉公子之命去了一趟淮陰侯府。那邊說表公子不曾回複,他從太學直接回來之後便去了東宮,傳話說他今日就宿在東宮。”

“哦?”公子眉間一動,片刻,看了看我。

我心裡歎口氣,知道沈衝還是放不下皇太孫。

“表公子可還捎了彆的什麼話去淮陰侯府?”我問。

“無了。”仆人答道,“便是告知夜裡不歸,讓家中不必憂慮之類的話。”

公子頷首,讓他退下。

“早晨去官署時,我與逸之說過。”他說,“如你說那般,勸他不可意氣用事。”

我苦笑,道:“表公子的性情,公子也知曉。他雖有所堅持,但亦是知曉輕重之人,當是有分寸。”

公子應了聲,正待再說話

我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忽然,外麵響起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公子,”方才去淮陰侯府打聽的那個仆人又回來了,他說,“表公子身邊的知棋來了,說有要事稟報公子。”

我和公子皆訝然,公子隨即讓他將知棋引來。

知棋和青玄差不多年紀,似乎的確是有急事,走進來的時候,已是氣喘籲籲。

“桓公子。”他說,“公子讓我過來告知,皇太孫在宮中險些出事。”

我暗吃一驚,公子亦是麵色一變。

“出了何事?”他緊問道。

知棋平日說話還算機靈,但此番顯然也受驚不小,說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

東宮的確出了大事。

皇太孫自從入主東宮之後,身邊服侍的人差不多換了一遍,其中,照管他日常起居的,是太子家令石暢。今日傍晚,皇太孫從太極宮回來之後,先在堂上用了膳,而後,按照平日的規矩,到書房中溫習課業。正當他讀書之時,石暢領著兩個婢女,帶了些酒棗來,說這是太後賜下的,讓皇太孫品嘗。

那酒棗是名產,入口香甜,百吃不厭,卻頗有後勁。皇太孫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何曾抗拒得了這般誘惑,一個接一個地吃下去,不久之後,即醉得迷迷糊糊。

這時,石暢又拿出一張紙,對皇太孫說,這是太子少傅讓他做的課業,須得照樣抄下,不可偷懶,明日要檢查。皇太孫一向是好學之人,頂著醉意,依言照著那紙上的字,一個一個抄了起來。當他抄了一半時,沈衝突然回了東宮,來到書房裡。

石暢等人起初想托辭阻攔,但沈衝察覺到了不對,將麵前的人推開,走到皇太孫案前。看到皇太孫正在寫的字,他大驚,即刻將他寫的紙燒掉。石暢等人見勢不妙,即刻溜走,沈衝則即刻將此事報知梁王和太後,並令東宮衛尉搜捕石暢。

“那紙上寫的是何言語?”公子問道。

知棋說:“那寫的是‘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

我和公子皆是一震,正待再問,外麵忽而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公子,”一個仆人匆匆道,“長公主和主公請公子到堂上去議事。”

“何事?”公子問道。

“皇太孫今日入宮探望聖上時,向聖上所呈的糕餅之中有毒物,廷尉方才已經包圍了東宮,要將皇太孫拿去問罪!”

公子神色大變,驀地站立而起。

我看著他們,則是心思清明。

一切,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