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定情(下)(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7798 字 3個月前

我不打算這樣,公子的長相實在太引人注目,而這海鹽縣城裡多的是四麵八方的客商,就算沒人認得他,也難保會被什麼人記住,日後認出來。我既然還要繼續隱姓埋名待下去,便不可去招惹這般風險。

不過幸好我對公子足夠了解,知道他的身量,如今情勢,便隻好我自己去買。正要出門的時候,一個縣長府中的管事突然登門而來,恭恭敬敬地讓人呈上幾隻衣箱,說這是柏隆讓送過來的。

我將衣箱打開,隻見裡麵裝著厚薄衣裳及鞋襪,應有儘有且用料上乘。我心想公子說柏隆做事細致,倒是不假。

公子看到那些衣物,並無異色,對我笑笑:“也好,省得你出門了。”

五月的天氣,溽熱初起。他從錢唐趕來,便是水路便捷也須得一天一夜。我這院子雖不大,但建有浴房,見得衣裳備齊了,我便讓仆人去備好溫水,讓公子洗塵。

公子仍如從前一般,徑自入內。

“夫人,”小鶯見狀,好奇地問,“主公不須人伺候沐浴麼?”

我說:“何有此問?”

小鶯笑嘻嘻:“我聽說那些大家出身的子弟都這樣,不僅沐浴,連如廁也少不得仆人。”

我訝然:“你怎知他是大家子弟?”

“他們都這麼說。”小鶯說著,忽而發覺說漏了嘴,訕訕地看著我,忙道,“夫人,我等不過自己說說,絕無傳謠詆毀之意!”

我看著她,並不覺意外,卻意識到此事既然眾人已經知道,藏著掖著終非長久之計。

公子的來到,在萬安館中顯然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們的主人我,如今突然從寡婦變成了有婦之夫,而他們則有了一個主公。

這大約相當於一班朝臣乾得好好的,突然換了天子。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對萬安館一眾人等再解釋解釋此事,以正視聽。而現下公子不在,正是剛好。

“誰說你們傳謠詆毀了。”我和氣道,“小鶯,你去將老錢和阿香喚來。”

小鶯應下,朝前堂而去。沒多久,二人都到了我麵前。

他們看著我,眉眼間都帶著喜氣,尤其阿香,瞅著我,眼睛亮閃閃的。

我假裝不知,道:“我請你們二人來,乃是為主公之事。你們都是館中主事之人,各當一方,我與你們說清楚了,彆人便也就清楚了,以免亂說亂傳。”

二人皆頷首,顯然早有預料,聽著我說下去。

我說:“我方才在堂上時也說過了,我自稱寡婦,乃是迫不得已。至於我當年與主公分開,亦是有一段苦衷。主公不是壞人,從前待我一向甚好……”說著,我歎口氣,編下去,“可世間之事,並非你情我願便可圓滿,便是那富貴之家,也總有難言之處……”

“夫人若為難,便不必說了。”不待我說完,阿香上前道,神色關切,“我等雖跟著夫人不過兩年,可夫人品性如何,我等皆是知曉。過去的事,夫人不說也罷,如今主公既然找來,夫人又願與他重歸於好,乃是好事。”

我等的就是這話,再看老錢,隻見他也頷首讚同。

我又歎口氣:“此事,你們有這般明白心思,我便也放心了。”

老錢問:“不知夫人日後如何打算?”

我說:“無甚打算,我仍留在這館中,日後一切照舊。”

二人皆露出訝色。

阿香:“可主公……”

我苦笑:“主公雖來尋我,可家中之事仍未了卻,我還不可回去。故而他住上些時日,便也回去了。”

二人更是詫異,老錢正好再問,阿香碰了碰他的手肘,老錢隨即不再多言。

我將他們二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裡,道:“此事你二人知曉便罷了,彆的仆婢幫傭問起,也不必多說,將一切照舊之言告知便是。”

二人皆應下,退了出去。

我留在房中,正要去收拾公子的那些新衣裳,阿香卻又走了回來。

“夫人,”她仍是一臉關切,壓低聲音,“不瞞夫人,外頭現在已經起了些風言風語,都在猜測夫人那些過往之事。方才老錢在,我不好問,夫人不若將原委都告知我,外頭再有人胡說,我便替夫人澄清。”

我知道她不會放過這些八卦,卻欲言又止,少頃,作出為難之色,搖頭:“罷了,不過是家家都有之事,不提也罷。”

阿香目光一動,道:“是夫人那舅姑?”

我歎口氣,沒有言語。

阿香隨即露出了然之色,“哼”一聲,道:“我就知曉。夫人這般寬和通達,主公也不似薄情之人。從譙郡千裡迢迢來尋夫人,生得又這般好……要說有甚千難萬難鬨得二人分離,那定然便是舅姑難伺候了。”她說著,愈發義憤填膺,“我看夫人就是性情太軟,碰到刻薄的舅姑便要受欺負。夫人莫怕,舅姑麼,誰家沒有。那裁縫容氏家裡的舅姑也厲害得很,鄉裡出了名的,可你猜如何,容氏嫁進去之後,將他們治得服服帖帖。看哪日主公不在,我將容氏喚來教夫人幾招,保管除了夫人心病!”

我沒想到能引出她許多想法,訕訕:“如此,便有勞你了。”

阿香麵上重新浮起笑意,正待再說話,一個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看去,卻見是公子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寬鬆的長衣,幾乎曳地,在頎長的身形上卻絲毫無累贅之感。因得方才沐浴,脖頸和麵龐的肌膚殘存著水漬,發髻微微有些墮下,卻又反添幾分慵懶。

我和阿香皆是怔了怔。

“主公回來了,我且告退。”阿香忙起身,麵上泛紅,笑嘻嘻地看我一眼,又向公子行了個禮,走出門去。

公子將目光從她的背影收回,用巾帕擦拭著脖頸,走過來:“方才可是她在說話?什麼心病?”

“也沒什麼,她說對門的一位街坊了心病。”我一邊說著,一邊欣賞眼前的美色。但過了一會,我對公子那胡亂的擦法實在看不過眼,隻得走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巾帕,替他擦拭鬢邊的濕發。

公子沒有反抗,由著我上下其手,注視著我,唇邊揚起笑意。

“霓生,”片刻,他忽而問,“今夜我宿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