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王府裡來議事的幕僚, 比白日在兵營裡見到的多了好些。
除了謝浚等幾人, 還有好些先前不曾見過的文官武將, 雲琦和玉鳶也在。
雲琦的官職是國中大夫, 並非秦王幕府所屬。不過他的地位顯然也不低, 與謝浚不過隔著兩三席。
玉鳶則立在秦王身後,見到麵, 她看我一眼,轉開去。
說來,玉鳶在□□的位置頗有些與眾不同。我曾以為她是秦王的侍婢,但這兩日觀察, 發現並不是。
她有正經官職,是□□中的女史。不必跟著秦王出出入入, 秦王日常起居, 洗漱更衣, 皆由馮旦等內侍,不必玉鳶動手。
早晨的時候,我曾向馮旦打聽過。他說, 玉鳶的日常之務, 乃是在外麵的官署之中用事,為秦王分揀官文, 整理圖籍,如王國中的典書之職。
“殿下常年在外, 屬官之中, 也就謝長史和雲大夫等隨行。殿下的那些文牘不乏機要, 須得可靠心細之人管理,見玉鳶姊做得好,殿下便將這些交給了她。”
我了然。這玉鳶看著任性嬌氣,不想竟能勝任典書這樣精細的官職。秦王這帳中,果然不養閒人。
“雲霓生。”秦王忽而指了指下首一席,向我道,“你如今亦是幕僚,可坐入席中。”
這話大約是說給所有人聽的,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紛紛瞥向我。
眾目睽睽之下,我走入席中坐下。
周圍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對麵,雲琦看著我,麵色無波無瀾。
秦王似無所聞,未幾,向眾人說起了小皇帝駕崩之事。
此言一出,眾人隨即不再在意我,看著秦王,皆驚詫不已。
“此事,孤亦剛剛得知。”秦王神色沉著,道,“故將眾卿召來,詢問眾卿之意。”
“在下以為,此乃天賜良機。”話音才落,雲琦即刻道,“朝中無儲君,嗣位人選必定引得大亂。殿下如今有太後密旨,不若便領十萬兵馬,奉旨入京戡亂。”
“殿下入京自是容易,可其餘宗室將如何作想。”謝浚道,“諸王國之中,兵馬上五千者不在少數,遑論如今各州都督大多由宗室擔任,光豫州一郡,就有三萬餘人。諸侯早已各懷異心,殿下若入京鎮壓,必遭諸侯反對,他們一旦聯合,十萬兵馬也非敵手。”
雲琦看向謝浚,道:“以謝長史之見,卻當如何?”
謝浚道:“以在下之見,如今局勢尚未明朗,殿下須按兵不動。”
“如此,何時才算明朗?”雲琦又問。
“凡出師者,必有名。”謝浚道,“當今朝中掌權者,如東平王等,皆心懷不軌之人,爭鬥之後,必定為禍天下。待到那時,方為明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殿下順應人心,得天下擁護,方可成就大業。”
雲琦冷笑:“隻怕待到那時,奸黨在雒陽站穩了根基,又得了諸侯支撐,再想撼動,便是難了。”
一時間,堂上眾人議論紛紛。有人支持雲琦,有人支持謝浚,不一而足。
此事,我已經跟秦王說過,無意參與他們議論,隻靜靜地坐著旁聽。
瞥向秦王,他似乎在認真地聽著各方議論,那目光卻是淡然,儼然已經是有了主意。
“眾卿之意,孤已知曉。”待得議論的聲音平靜下來,他不緊不慢地開口,“此事重大,孤以為不可急於一時。雒陽之變,眾卿亦當保密,在朝廷訃告送達之前不可聲張。”
秦王在眾人麵前乃有十成的威嚴,聞得他如此發話,眾人也不再爭論,紛紛應下。
“在下聽聞東平國長史張彌之到了驛館,”謝浚道,“當是為了雒陽之事。”
秦王道:“此事,孤自有計較。”說罷,他又對眾人吩咐道,“自今日起,孤對外稱病不出。府中一應事務,如往常之例,又子懷代為出麵處置。”
眾人聞言,不以為驚訝,反而皆笑了起來,紛紛應下。
秦王又與幕僚們商議了些事務,讓眾人散去。
眾人起身向秦王行禮,告退而去。
我看天色不早,也打算回院子裡去歇息。
才起身,卻聽秦王道,“雲霓生,你留下。”
我隻得坐了回來。
對麵,雲琦正與一名幕僚說著話,看我一眼,往外麵走去。
“方才議事,你未發言。”秦王從玉鳶手裡接過一杯茶,飲一口,對我道。
我心想這秦王果真不養閒人,誰乾活誰不乾活都盯著。
“我的主張已告知過殿下,我以為不必再說。”我說。
“這些幕僚皆孤心腹,任何議論皆可暢言,由眾人共斷。”秦王道,“你既是幕僚之一,凡心中所想,不可隻告知於孤,眾人亦當知曉。”
還有這般規矩,我說:“今日所議皆機要之事,每件事傳出皆是麻煩。堂上足有二十餘人,殿下便這般放心讓他們知曉,不怕有人透了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秦王道,“若連二十幾張口舌都管不住,孤還當這秦王做甚。”
聽上去倒是光明正大,我不置可否。
“知道了。”我說。
秦王看我一眼:“去歇息吧。”
我不客氣,向秦王行了禮,告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