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代淘汰的技術工 7(1 / 2)

1995年的冬季,李君心順利拿到三個高級技師證書,並獲得特種行業操作證。

參考的人數還是挺多,有些工人還是廠子組團來考試。李君心並不覺得稀奇。

國家頒布這個政策,自然有敏感的人響應。

三廠的人都說證件沒用,但就在考場門口,站了一排招工的勞務公司代表。他們在沿海發達地區工廠招工,招牌上都寫明有證書的優先。

“師父,我去看看?”陳力忐忑地問。

他是進廠一年的小新人,工資很低。上千塊的月薪對他相當有吸引力。不過他又怕師父生氣。用心帶了一年的徒弟走人了,誰都會生氣吧。

然而李君心並沒有阻止陳力,“去問問吧,我等你。”

年輕人有出去闖蕩的心也挺好。

陳力興奮地與勞務公司人交談,這一談就是半小時。看到高額工資時狂熱已經冷卻,等到回到李君心身邊時已經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工資看著倒是高,可給私人老板打工,不包住不買保險……”陳力撓頭。

高工資聽著確實很美,可生活費也高。隱形扣下來的東西也很多。再則,他現在隻有一年工作經驗,對方也給不了太多的錢。

自己出去開一個修電器的鋪子賺得都比去沿海的多,這筆賬仔細一算,就不劃算了。

李君心按住陳力的頭,強調道:“你還小,有的是時間好好琢磨。在你想出該怎麼做之前,就安心留在廠裡工作學習吧。”

陳力點頭同意,他會好好想。

拿到高級技師是一個開始,李君心從高中的知識開始學起,準備參加自考。

李君心如此積極好學,不僅帶動了小徒弟,自己女兒李莎也受到鼓舞,學習越發努力。

李老頭想給外孫女報興趣班,想她學學舞蹈、繪畫、音樂,陶冶情操,像個公主一樣。但李莎最後選擇了奧數與英語。自己是學生,在學習上也不能輸給媽媽。

新年的時候,老李家在三廠職工樓底層的小屋裡吃團圓飯。

往常都是老兩口子忙活,但今年李君心做主,八個兄弟分工合作一起做團圓飯,爸媽陪著孩子們好好休息。

大半年時間不見,大家的變化都很大。

老大家托關係當上了公務員吃了公家飯;老二家乾起了服裝買賣,生意紅火;老三送了好多禮終於謀到一個給鐵道部門開車的工作,老四當了包工頭在工地乾活。

老六遊手好閒,但他運氣不錯。

家對麵那一片空地被房地產公司相中,無論是否違章搭建,隻要有房子都給補償。短短一個月就完成拆遷。老六趕上好時候,現在住在舒適的安置房內,手裡還多了一筆拆遷款。不愛乾活的他拿著錢去證券公司,開始炒股。反倒成為他們之中最早富裕的那個,說話底氣都不一樣。

老七和他相好接了婚,也在菜市場忙活。領證那天,兩人請家人聚在一起簡單請兩家人,就當是婚禮了。

老八南下回來,喜氣洋洋。誰都不知道他乾了什麼,但反正是發了財。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比李君心過得好,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但李君心一個眼神掃過來,他還是怕得心裡發顫。那天挨了打的人,更是覺得渾身都痛。

一家人也算和和氣氣地過了一個春節,每個人都相信來年一定比今年強。

*

1996年,李君心三十三歲,這一年特彆忙碌,也非常累,她人都瘦了兩圈。

朝八晚五的工作之餘,她幾乎每天都在外麵跑,掙錢。晚上回到家,還要努力的學習,準備明年自考。

平均下來,每天睡眠時間都不足5小時。但努力是有回報的,在工人工資平均破800的時刻,李君心每個月最少三千塊的收入,有時候還能過萬。

少管所是李君心的大客戶,她會定期去哪裡修理與維護印刷機。她也帶了兩個真想學技術的弟子,雖然都沒有陳力那小子機靈,但他們也認真踏實,刑期一滿出去找一口飯吃沒問題。

洪軍隻要有時間就開著他的桑塔納接送李君心。

這個年頭治安並不好,晚上不太平。等李君心忙完,時間都很晚也沒有夜班車。一個女同誌走夜路容易出問題。洪軍就主動負擔起為接送李君心的工作。

這被老周看到幾次,在背後罵得難聽。

老李就在傳達室旁邊擺攤,這家夥罵罵咧咧還能聽不見。

李君心的暴脾氣怎麼來的?就遺傳自老李。他拎著起板凳就跟老周打架,後來真把人老周的嘴給撕了。最後周家還要李君心賠禮道歉。

*

1997年春,李君心成功通過自考,獲得機械工程本科學位。

李老頭拿這學士學位證書流了淚,隨即笑開了花。原本多麼討厭學習的孩子呀,居然在工作十多年後開始奮進了。雖然沒有念過大學,但他的孩子已經不輸給大學生。他很開心。

李君心的工作崗位沒有因為學曆的變動而變動,但她的工資卻高了兩級。工廠效益好,每個人的工資都在提高。但李君心一個月兩千塊兩百塊的收入也很顯眼。

她沒有停下學習的腳步,她要考研究生。

小徒弟陳力受到鼓舞也跟著學。常有不懂的問題問師傅,李君心也耐心解答。

這種積極學習的態度,讓廠裡很多人泛酸。認為她們“假積極”。

平平常常不好嗎?偏要那麼努力凸顯自己,顯得自己多優秀。

李君心懶得管她們的想法。這些年,車間會議、廠內會議,她都反複強調學習的重要性。從95年開始,她就在有影響力的印刷雜誌上發表文章。一部分是自己多年維修印刷機的經驗,一部分是對於印刷業前進的思考。

有心的人若是看到聽到有了準備,她的功夫也不算白花。

洪軍的一位好朋友通過他的關係聯係到李君心,一台德國進口的數控機床壞了。調試時操作不當多次撞機,現在無法正常運行。

數控機床這種先進玩意兒,目前沒有普及。

李君心自學了數控技術,還厚著臉皮拉關係去渝州大學實習,對如何操作維修也是有了經驗。

這次問題不大。機型不熟悉,但有德語原文的說明書、圖紙,稍微看了一下,就著手處理。

不到半個小時,機器就恢複了正常。

送君心回家的路上,洪軍問:“君心,你有沒有想過去機床廠上班?”

越是相處,他就越欣賞佩服李君心。她這樣能耐的人才應該有更好的前途。印刷廠太小了,限製了她的發展。

“我還在學習,等考上研究生,拿到碩士文憑,可選擇的地方就廣了。”李君心道。

洪軍又問:“有沒有想過做機床?”

李君心沒有回話,她等著洪軍繼續。

“你也是印刷行業的人,我也就直說了。彆看印刷行業現在還風光,但印刷始終是末端,受上□□業的限製,發展前景並不好。”洪軍說道:“我想做機床生意。機床是工業的基礎。所有工業製造需要機床。這行好好乾,前景絕對光明。”

一邊開車,洪軍一邊分析。他搞印刷廠還與少管所合作,是看中其中人脈關係。

如今關係拉到位,就該認真乾點彆的了。

“等我機床廠辦好了,歡迎你來參觀,更歡迎你加入。”洪軍笑嘻嘻地挖角。

李君心沒答應也沒拒絕。老洪是個很優秀的商人,但她怎麼可能把雞蛋放在一個還沒編好的籃子裡?再說,現在加入,她也最多就是個搞維修的。李君心的野心並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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