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代淘汰的技術工 7(2 / 2)

她回應:“等你廠辦好了,我一定去看。”

*

1997年秋季,下崗潮席卷全國。

電視裡播的、報紙上報道的,全是全國各地國有企業破產,員工下崗的消息。

新聞播放的消息比較正麵,所以尚未被波及的人群並不知道下崗的可怕與絕望。

三廠的工人還未清醒,他們覺得自己的廠子效益很好,不可能跟其他廠一樣破產。工作肯定沒問題。

廠裡突然開始出福利,員工可以買下職工房,價格相當低。

所有人都想買下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也覺得這是三廠還繁榮的象征。

唯獨李君心在想,廠裡是否也欠債還不上才賣房賣地套現?

老兩口堅持要買下住了二十幾年的老房子。

可這時候,職工樓對麵空地已經修好了一片十二層高的新住宅樓。李君心想買新房子搬家,

老兩口卻留念老房子,還準備自己出錢。

最後李君心一咬牙,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積蓄買下兩套房。

新年,全家是在陽光充足、空氣新鮮的新房子過的。

兄弟們都有些酸,心裡盤算自己也要買房子。不過,不知乾什麼的老八今年都沒有露麵。

*

1998年,某著名笑星在春節晚會的舞台上表演小品。

一句“我不下崗誰下崗”,讓沒下崗的人偷著樂,卻讓下了崗的人越發絕望。

新年一開始,廠裡留職停薪的人、提前退休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最後,領導約談直接下崗,完全沒有轉圜餘地。

此刻,許多人明白,電視裡天天播放的公益廣告,那句“大不了重頭再來”是唱給自己的。

陳力在谘詢過李君心後主動下崗,他就在附近開了一個家電修理小店。有證技術又好,口碑一傳十十傳百,生意興隆。

“你彆驕傲,也不要停下學習腳步。流行如傳呼機、電話、手機,你都要會修。還有剛剛起步計算機,你也得學。大型機械修理的技術也彆忘了。”李君心反複提醒。

陳力都聽進去了,這家小店也隻是暫時的,他也有夢想。

“老師你放心,我這不也在自考嗎?”陳力開心道。

他沒師父聰明,但距離拿到本科學位也近了。

夏季,李莎小升初考試,成功考入市重點中學。

很久之前,李莎就想平平順順考個就近讀個初中算了。但媽媽那麼努力,讓她也無法不刻苦學習。成績一步一步上去,眼光自然也放得長遠。

成功衝擊渝州最好的重點中學,李莎讓全家人都為她驕傲。

98年年底,李君心加入考研複習的隊伍,準備考非全日製研究生。

這一年,李君心並未受到影響。

老六今年沒有回來過年。國企破產,股市大崩盤,所有的錢財瞬間蒸發,他沒有心情過年。老八有了消息,走私犯法被關起了。

老兩口也沒怎麼為兒子煩惱。煩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們就是老老實實的工人,沒幾個錢更不認識權貴。

無論是老六還是老八,他們的困難能是自己幫的上的嗎?

都是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解決!

*

1999年,三廠與二廠合並成立華彩印務有限公司,要打造西南地區包裝印刷龍頭。然而,情況卻不容樂觀,效應更好的三廠要把地賣給房地產商,機器設備全要搬遷到二廠去。

人力資源部又在約談員工,每天都有人下崗,每天都有人跟全新的華彩公司簽合同。

李君心作為技術骨乾,當然人資第一批談話的對象。

廠裡態度當然是留人,如果薪資待遇不錯,讀研究生這幾年李君心也不準備換廠。

但華彩的合同一簽就是五年,薪水卻還降低了隻有兩千。

她不滿意,下了決心離開,於是主動要求下崗,廠裡不同意放人。

國家政策、勞動法,李君心拿著法律法規跟人資部的人扯皮。談了很久,廠長都出麵談了很多次,最後雙方達成協議。

廠裡同意李君心下崗,並在年底辦理手續讓她享受國家提供的再就業優惠政策。但李君心要幫忙處理機器拆卸、搬運、安裝問題。如果手續完成後工廠尚未完成搬遷,那就作為外聘技工繼續工作直到結束。這期間,工資按照現在的水平發放。

李君心要離開的消息很快傳開,廠裡的人都說李君心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華彩形勢大好,人渴望留下都不成,她還要主動下崗?!

家裡老兩口也不明白,李君心解釋說,這不過是烈火烹油、回光返照而已。

老兩口當然不明白。

“算了,讓她去。反正我們有錢,君心撐不住的時候,還有我們呢。”李老頭倒是沒那麼擔心。

彆看一個小小的早餐攤,他們已經攢下一大筆錢。

工廠搬家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忙活的大半年機器都還沒搬到一半。

李君心依舊在外麵賺錢,不過少管所那邊洪軍不做了。新接手的那位跟她和不太來,錢給得低,李君心也不樂意跑。

李君心把兩個弟子帶出來後,就跟於副所長說解除合作。於副所長很舍不得,可出錢的人並不是他,也隻能作罷。

洪軍雖然不再搞印刷,但跟她聯係卻沒少過,他經常給她介紹工作。

李君心的維修工作早就不局限在印刷機這點,她如今主要負責數控設備。好多單位,其中不乏熬過第一波破產潮的國企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年底時,李君心參加了今年的研究生全國統考。過了元旦後出了筆試成績,結果很滿意。

這個新年,所有的兄弟妯娌都在說她行事太欠考慮,笑她放棄了大好前途,自毀前程。

去年虧損的老六,今年靠買保險有富裕起來,他嘴裡對李君心也各種不讚成。

李君心也沒發脾氣,就讓他們笑吧,她笑到最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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