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 我知道你們很愛我。從小給我創造好的學習環境，我想買的東西二話不說就買給我，我一直都為有你們這樣的父母而驕傲。就像媽媽說的，你們把什麼都準備好了, 我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不需要有任何壓力, 隻要生活安穩輕鬆就可以了，可這樣的話，我仿佛現在就能看到自己三十年後的模樣，特彆可怕, 真的！”
“我知道爸您怕我是一時興起, 怕我日後承受不起失敗的打擊，這都是你們對我的關心與愛。但是你們沒有問過我，我不怕啊，我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了，可以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任, 並且接受與之帶來的後果，不管是好是壞，我都有足夠的心裡準備去迎接它，這樣不好嗎？”
舒輝長歎，他何嘗不明白清揚的想法，他也是從年少氣盛的時候過來，也想過趁年輕去闖一番事業，他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的父母同樣也勸說過，但他就像眼前的清揚一模一樣，覺得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可是...最後他還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回到了這個生他養他的家鄉，找了份還算體麵地工作，安穩生活到現在。
他閨女和他真像啊，十成十的！
“清清，你是爸的女兒，我相信你自始至終都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爸媽愛你關心你，我們害怕啊。現在的大趨勢如此，畢業生都想考研考教師考公務員，誰不想端個鐵飯碗？你有能力競爭過百分之九十的人，為什麼要放棄？關於你自己的想法爸媽很支持，我們打個商量，你把它做個興趣愛好，去找份輕鬆固定的工作保底行不行？”
舒輝好言好語和清揚打商量，看呆了舒大姑一乾人等。舒輝是長兄，自小到大都是有威嚴的，可以說，除了清揚，他沒在任何人麵前伏低做小過。
一腔慈父心腸，如果之前清揚還對原主最後妥協有那麼一丁點兒疑惑想不通的話，現在她是半點不懷疑了。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吃軟不吃硬的，特彆是全心為自己考慮的父母，看著他們前半生把自己養育成人，哪裡忍心讓他們後半生繼續為自己擔憂勞心？
程誠動了動嘴唇，表嫂的手輕輕拉了下他的衣擺。
舒大姑幫著勸道：“清清，大姑懂得沒你爸多，我說的話可能你們小姑娘都不愛聽。結婚成家是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半點馬虎不得，你那自由職業，我聽你爸媽說，忙起來連飯都忘了吃，你現在年輕沒有家庭可以這樣做，等以後有了小孩，你怎麼辦？”
這都是很現實的問題，過兩三年就要麵對的啊。
劉宣書瞪大眼睛，什麼叫結婚成家最重要？她不滿道：“大姨你沒搞錯吧？照你這麼說，讀這麼多書，還不如嫁一個好男人？有了小孩怎麼了，我姐難道沒錢請保姆了？”她就不愛聽這種話，在她看來，清揚比大多數男人都出色，憑什麼隻要求她付出啊？
“你這孩子，對你大姨什麼態度呢！”舒小姑一個眼刀飛過來，“你是百萬富翁啊，請保姆你請得起嗎？”
劉宣書梗著脖子反駁：“法律規定隻有百萬富翁才能請得起保姆嗎？”她轉頭向清揚保證，“姐，你生小孩兒的話，我省吃儉用也把保姆費用給你攢出來，你想乾啥就乾啥！”
舒小姑：“你皮...”癢了是吧！
舒大姑打斷舒小姑的話語，她不生氣不意外，年輕小姑娘肯定不樂意聽她這話，她也不想說出來討人嫌，但女人在家庭裡本就會付出更多，不管她們願不願意，這就是事實。
“清清，說實話，二姑一點兒也不擔心你工作的事情，這年頭還能有餓死的不成？”本來是來商量清揚工作的事情，但既然說到了結婚成家，舒二姑看出三個姑娘都很排斥，乾脆就拿出來說透徹，“我們好歹多吃了幾十年鹽，你們讀書多，覺得姑姑們思想老舊，但這個世道對女人總是比男人苛刻得多。你不可能一輩子不成家，那男方看女方，一份穩定能照顧家庭的工作肯定是重要條件。你那畫畫兒工作賺得再多，有五險一金嗎有雙休嗎有寒暑假嗎？都沒有！”
這就是吃幾年青春飯。
黃梅苦口婆心道：“清清，你看你姑姑都這麼覺得，總不能我們都是錯的吧，你還年輕，聽長輩的不會錯！”
“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劉宣書小聲嗶嗶。
視線一直聚焦在蝦上麵的清揚淺淺一笑，她道：“我不怕錯。”這是她的真心話，可在眾人聽起來，有種油鹽不進的味道。
舒二姑：“那是你年輕。”
“媽，夠了，你一直逼清清姐乾什麼啊！”許藝忍無可忍出聲，她仿佛看到自己日後的結局，“我們受教育讀書明理是為了實現自我價值，不是為了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去競爭成為一個男人的老婆！如果我沒記錯，清清姐去年還在讀書的時候，你們經常教導她不要談戀愛一心放在學習上，哦，姐她才畢業半年，你和舅媽她們就恨不得趕緊找個男人把她嫁了，哪來的道理？”
“你們不能仗著清清姐的脾氣好，就這麼欺負人吧！”說著忍不住啜泣起來，抱著清揚大哭，接著清揚左邊肩膀搭上另一個腦袋，更淒慘的哭聲響起。
所有人都懵了。
主角啥事兒沒有呢，兩小丫頭片子這是在鬨哪樣啊！？
清揚掃了眼長輩們茫然失措的臉色，很不合時宜的想笑，但她忍住了，不然左右兩姑娘估計要啃她一口。她在兩姑娘心裡絕對成了受壓迫不敢反抗的小可憐，但是隻要她們看一看桌上長輩手足無措的模樣，就會明白其實這些對她壓根兒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舒家人沒有大奸大惡、玩弄心計之輩，他們都是普通人，有優點有缺點。就像姑姑們，努力接受日益月異的社會發展和各種思想潮流的改變，但她們經曆過得那些好的壞的，是刻進骨子裡擺脫不了的。所以她們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不討喜，但她們仍然想把自己經曆過的，經驗也好教訓也罷，全都灌輸給後輩。
有些東西很難用非黑即白分辨個對錯，清揚感受到了長輩們的愛護，她感激並感動來自他們的教導。但也有些觀念是打感情牌沒用的，她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早已形成，懂得好歹明辨是非曲直，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改變？
隻是兩個表妹，咳咳，太正直了。
小姑夫隨大流懵逼了三秒後，忍不住笑出聲。舒家三個姑父都很有分寸，像這種家庭聚會討論孩子們的事情，基本都是舒家四兄妹的主場，他們就擦邊兒提點意見，絕對不越俎代庖。本來以為又是一場旁觀加見證者，小姑夫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焦點，嚇得他趕緊把笑出來的牙床又收了回去。
“書書，夠了啊，彆添亂。”小姑夫朝舒小姑討好笑笑，將功贖罪想把親閨女先搞定，就他女兒上學能拿板磚和男生爭老大的赫赫戰功，能哭的稀裡嘩啦？小姑父寧願相信太陽有一天能動西邊出來。
劉宣書抬起頭，露出紅得跟兔子彆無二致的紅眼睛，憤憤哼了一聲，小姑夫的心咯噔一下就提起來了，這...是真哭啊，“哎呦閨女，你彆哭啊，你看你清清姐，都被你嚇呆了。有啥好哭的啊，又沒人罵你。”
正在被兩人瘋狂掐腰暗示不要破壞這大好局麵的清揚：......
“藝藝也是，你們這一哭，搞得好像家裡大人都在欺負小孩兒一樣，羞不羞啊都是大姑娘了。”
“得得得，你們姐妹關係好，來，吃飯，不說了。”
“這清清還沒咋地，你們倒急起來了，知道你們和清清關係好，把她看得重。”黃梅趕緊把紙巾遞給兩丫頭，“擦擦眼淚，沒罵人沒打人的，外人看見還以為給你們上了酷刑呢。”
二姑父拍拍腦門，“我現在腦子一片空白。”
稍微看出點不對苗頭的程誠安靜如雞，戰場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在場麵上的氣勢已經到了‘三而竭’這一階段了。程誠有些心酸，想當年他被集體圍攻的時候，糟心表妹們都在捧著牛奶看好戲，唯一一個表弟為了明哲保身，壓根兒不敢做聲，他這個大表哥除了背鍋發紅包...外可能沒有彆的用處了！？
舒輝道：“清清，你安慰下書書藝藝，冰箱裡還有兩盒紅棗酸奶，去拿來給她們喝。”典型的哄小孩兒方式。
“我去拿我去拿。”大表嫂心裡的彈幕一直刷著‘我是誰我在哪我要乾什麼’‘見識了見識了見識了’，特彆需要轉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許藝雙頰微紅不好意思，“舅舅舅媽對不起，我聽我媽那麼說，突然就很難過。”
劉宣書點頭，“我也是，藝藝姐一哭，我本來忍著的，瞬間就忍不住了。”
黃梅特彆爽朗，“沒事兒，想哭就哭。”嘿，彆說，這頭一回看見兩個姑娘為她閨女哭泣，過了驚慌失措那個勁兒，黃梅還挺稀罕的。
舒大姑作為長姐立馬就拍了舒二姑一記，擺明了給兩姑娘出氣，“彆和你媽/姨計較，她這人就是這樣，說話不過腦子，容易傷人，這回她也受到教訓了，下回就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了。”
舒大姑甩鍋甩的理直氣壯，舒二姑被突如其來的三個黑鍋砸的暈頭轉向的，所以...都是她一個人的錯？
因為許藝劉宣書突如其來的騷操作，這場家庭會議虎頭蛇尾的結束，兩個議題一個都沒有解決！還讓舒二姑深深懷疑起她和自己大姐的感情！這事兒沒完，黃梅心裡過不去，熱情要求舒大姑留宿，她是個不能擱事的性子，也不輕易死心，秉燭夜談就聊她這閨女！
除了程誠夫妻兩，其餘人的工作時間都很彈性，吃完晚餐，大家自覺坐在客廳，顯然要繼續在餐桌上未完的話題。
可惜清揚沒辦法配合她們了，許藝和劉宣書一口一個讓表姐幫她們輔導學習，三人沒受到丁點兒阻礙就回到了清揚房間。
劉宣書進了門放鬆就往床上倒，想起清揚有點潔癖，彎了一半的身子立馬直起來，跑去和許藝擠懶人沙發，清揚指著一塊兒直徑一米的長毛地毯，道：“剛洗過沒踩，你可以躺。”
劉宣書挪去地毯那，抻直身體，舒服呻/吟，“我今兒才發現原來我和藝藝姐的默契不錯嘛。”她摸著下巴沾沾自喜，“而且我才發現我有演戲的天賦，這感覺還不賴嘛。”不過總感覺最蔫壞兒的是許藝，真是...深得她心！
說起這事，許藝的臉立馬肉眼可見的變紅，她道：“誰和你有默契！我那是真情流露！”不知道怎麼回事，真是突然情緒上來，她根本控製不住，許藝覺得第一是因為清她得護住她姐啊，第二就是她總覺得該說些什麼，不然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好好好，隨你怎麼說。”劉宣書聳了聳肩，反正這關是過了，“姐，你啥時候的機票啊？我看我有沒有時間送你？”
清揚正在租房app上租房信息，聞言順口道：“我沒告訴你嗎？我打算回家這邊了，過了正月就搬出去。”
“真的嗎？”劉宣書驚喜反問，“那我放月假就去和你住！”
許藝翻白眼打擊她，“舅舅舅媽肯定不願意，你彆瞎湊熱鬨，你去打擾清清姐乾什麼？”
“許藝你閉嘴吧你，你就是嫉妒！”劉宣書晃著腦袋不和她一般計較，不過她舅舅舅媽確實有的磨，“姐，我可提醒你啊，回家住你可得心硬一點，不然就舅媽那念叨功力，時不時再加上我媽那三個，能叨叨得你神誌不清完全照她們的想法做！”想想就打寒顫。
清揚好笑道：“你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她頓了頓，“我很感謝你們支持我，但不要因為和姑姑姑父他們鬨矛盾啊，我會愧疚的。而且你們也看到了，其實我媽她們也隻能念叨，也不會使強硬手段逼迫我，當著麵我隻要不怎麼吭聲，之後繼續乾我的事就行，不是非要掰扯個對錯。”
“兩高中生學習任務這麼重，還要操心你姐我的事業，你們好好學習，彆小瞧我了啊。”
聽到學習，許藝劉宣書都做了個生不如死的表情，學學學，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扣扣扣，敲門聲響起。
清揚：“請進。”
程誠走進來，後麵跟著抱著小侄子的表嫂，程誠壓低音量道：“清清，小寶睡了，把他先放你床上，我們自己帶了毯子，他穿著紙尿褲呢。”
清揚把被子掀開一腳，劉宣書懶懶道：“不是還有客房嗎？我們在這說話小寶能睡好？”
表嫂笑回：“沒事，旁邊有人還安心呢。”
程誠故作不悅，“表哥也在這和你們聊天行不行？”
“就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劉宣書一臉我早就看透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道：“表嫂，你和我坐這，不管那人。”
程誠氣笑，小白眼狼，白疼她了！他轉頭問清揚，“清清，舅媽說你準備回家不出門了，是嗎？”
清揚回道：“是啊，我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到時候麻煩朋友寄回來就行，再在家裡陪我爸媽幾天，就出去住。”
“那感情好，我和你表嫂還可以找你蹭飯。”程誠有些誇張道，他們和父母住在一起，大姨包攬一日三餐，哪裡需要找清揚蹭飯，“房子找好了嗎？要不要我這邊幫你打聽打聽？有需要隻管吩咐表哥！”
清揚：“房子好找，不用麻煩表哥啦，有需要我肯定找你的！”
租房不是問題，她們這地兒多的是房子出租，而且租金也便宜，畢竟就是一個十八線小縣城，在發達城市的一個月房租，在這能抵三四個月，可能還更多。由此可見，清揚的工作，回來生活的成本性價比很高了！
“那成。”對於沒有出力的地方，程誠有些失落，哪怕知道清揚就是這樣的性格，也確實沒有和自己客氣，但心裡就不是滋味。他道，“你一直都很有主意，表哥也沒什麼說，勸說的話也沒必要再說，清清你大了，想做的事就去做，以後...哥哥一直在呢。”不用怕，就像小時候摔倒，他第一時間能把清揚提溜起來一樣。
“謝謝哥！”清揚笑得眉眼彎彎，承諾道，“哥你需要的時候，我也會一直在。”
程誠沒當回事，“小丫頭片子。”
“哥，你是真漢子！”劉宣書讚道，打破隱隱煽情的場麵，她比著大拇指，“難怪表嫂嫁給你，眼光太好了！”
許藝也湊熱鬨，“那啥，哥，大姨知道你背叛組/織，投靠敵方陣營了嗎？”
程誠：“......會不會說話？”哪來的糟心妹妹！
“嘿嘿。”劉宣書哎了一聲，朝外麵看了一眼，好奇問道：“哥，舅媽她們在客廳聊什麼呢？”門沒有關牢，偶爾能聽見隻言片語，左不過就是同樣的事情，但心還是癢癢的。
程誠斜她一眼，“自己去聽。”他是來做傳聲筒的嗎嗎嗎！
討厭！雖然沒有出聲，但劉宣書整個人都透漏著這兩個字！
表嫂含笑看著他們吵鬨，不由真心感慨，感情真好！她是獨生女，有好幾個堂姐堂弟堂妹，小時候搶吃的搶玩具，大了攀比這個那個，表嫂無數次慶幸得虧她家就獨一個！不過看著老公這幾個，便知道人與人之間，是要看緣分的。
*
已至深夜，姑姑姑父們沒有留宿，送走一乾人等，熱鬨過後屋內隻餘一室寂靜，舒輝黃梅心頭悵惘。
“我去看看三個孩子睡了沒？”黃梅邊走邊吩咐，“客房沒人住，被單要取下來，老舒你記得弄完再睡。”
舒輝在客廳拖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