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伎(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7530 字 5個月前

李政走了, 鐘意站在山門前, 目送那一行人遠去, 久久沒有言語。

玉夏拿不準她的心思,頓了頓,方才道:“居士, 起風了,仔細受涼。”

鐘意垂下眼睫, 道:“我們也回去吧。”

……

上天十分賞臉, 初一這日雖冷些, 卻不曾下雪,仆從們將下山路徑上的積雪清了, 初二這日, 越國公便同崔氏一道往青檀觀裡去探望女兒。

“阿娘怎麼也來了?”鐘意又驚又喜,溫聲責備道:“阿爹也不勸她。”

越國公笑道:“她早就打算來見你, 我怎麼勸得了?”

“你大哥二哥原也要一起來的,被我拉住了, 叫他們過幾日再一起來, ”崔氏握著女兒的手, 柔和道:“他們先前都是初二往嶽家去,驟然改了,你兩位嫂嫂麵上不好看。”

鐘意笑道:“我都明白。”

這個女兒懂事的叫人心疼, 崔氏既欣慰, 又有些傷懷, 問道:“我聽說, 過了十五,你便要往綏州去看瀾娘?”

“表姐有兩年不曾回京了,”鐘意心中早有計劃,道:“我心中掛念,想去見見她。”

崔氏有些不舍,又怕女兒路上吃苦,想要勸阻,話還未出口,越國公便止住她話頭,豁達道:“想去就去吧,你還年輕,四處走走也好,隻是阿爹派一隊衛護跟著,你不許推脫。”

鐘意雖有遠行的計劃,卻不打算冒險,一個弱質女郎孤身上路,不知會出現多少波折,自然不會拒絕,笑道:“都依阿爹便是。”

越國公夫婦留在觀中用了午膳,又同益陽長公主辭彆,方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玉秋則道:“居士真打算往綏州去嗎?若是十五後走,有些東西便該開始收拾了。”

“當然要去,”鐘意笑道:“你當我隻是嘴上說說麼。”

表姐瀾娘比她年長三歲,自幼感情甚篤,前世她生了兒子,鐘意便打算去綏州見她,隻是越國公去世突然,因守孝故,方才作罷。

這次往綏州去,除了探望瀾娘之外,她還另有一件事做。

綏州之北的銀州,有位名叫陸實的六旬老人,出身寒門,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才在五十七歲那年,升任從七品縣屬農官。

為官的三十年裡,他主持過農桑地利,興修過水利溝渠,更曾掌過畜令,事過果林,極其精通農事。

他隻是偌大帝國裡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吏,因為沒有人提攜,直到致仕,都沒能觸碰到正七品的門檻,官場雖上不得誌,歲月卻給予他最珍貴的饋贈。

陸實致仕後,用了五年時間,將自己三十年來行走於庶民田間積累的經驗寫出,編纂出一部《農桑纂要》,敬獻於朝廷,隻可惜接收的官吏不用心,遺失了後半本,最終流傳下去的隻有前半本,陸實也抱憾而終。

皇帝翻閱完僅剩的前半本,深為稱譽,令追諡大司農,又在銀州為陸實立碑作祭,然而他畢竟是見不到了。

燒尾宴時,諸位宰輔在席間提及英國公李績編纂《唐本草》之事,倒叫鐘意順勢想起陸實來,按照前世的時間,那本《農桑纂要》想也快要完書,銀州便在綏州之側,不妨去走一趟,免得滄海遺珍,令人抱憾。

也算是她重活一世,積德行善,回報上蒼。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鐘意覺得,陸實雖位卑官輕,卻是真正的於黎庶有大功。

他在當世籍籍無名,然而千百年後,後來人翻閱史書典籍,在他名下停留的時間,未必會比時下高官少。

而鐘意自己,也很想見一見這位老者。

畢竟是前世之事,今生無人能未卜先知,她也不曾同彆人提,隻說是去探望表姐瀾娘,等到了綏州地界,再順勢過去,想也不會有人生疑。

……

鐘意既然出家,正月裡便不好往親戚家走動,索性留在觀裡翻書,偶爾來了興致,再去同益陽長公主對弈。

初三這日清晨,她起身不久,便聽觀外有馬嘶聲傳來,不多時,便有胡裝麗人推門而入,笑著問候新春。

是清河崔氏家的女郎,名衝元,早先曾經隨太原王家的五娘子登過青檀觀的門,後來也曾幾次來訪。

鐘意驟然見她,心中有些詫異,笑道:“元娘怎麼有空到這兒來?”

“五娘在府上設宴,請了相熟的女郎,數來數去還缺個人,仔細一想,原是少了居士,”崔元娘笑吟吟道:“打發仆從來請,怕居士不肯賞光,便叫我打馬來走一趟了。”

她們既是好意,鐘意也不推諉,應允之後,又問:“是去太原王氏在長安置辦的宅子嗎?”

“不,是滎陽鄭氏的府邸,”崔元娘麵上笑意愈深:“五娘同鄭晚庭的婚事便在今年,也算半個東道,鄭家在長安沒有長輩,去那兒也自在。”

“原來如此。”鐘意請她稍待,又回房去更衣。

滎陽鄭氏乃是大家,置辦的府邸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隱太子建成的正妃出自滎陽鄭氏,因這緣故,皇帝這一朝,鄭氏一族便有些不得誌,子弟多在滎陽老家蟄伏,等待新君繼位,再行出仕,如此倒也便宜了這些年輕人,彼此歡聲暢飲,不必拘禮。

一彆多日不見,王家五娘風采如昔,列席的女郎們皆是五姓七望出身,氣度雍容,風雅怡人,彼此說笑取樂,倒很有趣。

五娘愛熱鬨,今日也不例外,宴席過半,便要行酒令,輸的人自罰一杯,算是小小懲戒,鐘意頗通詩書,倒不怕這個,然而玩樂上太過較真,卻沒意思,便也輸了幾回,與眾人同樂。

宴飲到了最後,便有女樂隔簾助興,琴聲婉轉,琵琶悠揚,又有人擊青銅鐘附和,鐘意聽那曲調十分不俗,想是鄭家精心調/教的家伎,向五娘讚道:“果真妙音。”

“彆人也便罷了,”五娘嗜酒,方才多飲了幾杯,麵如紅藥,灼灼動人,莞爾笑道:“能叫居士稱讚一聲,是她們的福氣。”

她一側頭,吩咐身側女婢:“喚她們出來。”

簾幕收起,一行女樂自內裡緩緩走出,低垂著頭,向在座的女郎們請安。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