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 賈璉滿臉疲倦明顯沒休息好。
在林家的時候沒感覺,回到賈家聽見許多糟心事,再回想林家簡直就是樂土。除了賈敏不許他納妾, 旁的壞處真是半點找不出來。
不一時平兒端著水盆進來:“二爺怎麼在外間發愣?快進來洗臉吧。昨兒你和奶奶回來後, 老太太帶著兩位林姑娘說話,寶玉又回去說要將雲姑娘接來,等吃過早飯還要二爺跑一趟呢。”
“雲姑娘?”
王熙鳳在裡屋接話:“就是老太太娘家, 故去史侯留下的大姑娘。昨兒沒說到, 你連這個都忘了。”
“原來是她, 正巧我去史家拜訪。”賈璉揉揉額頭站起來進去洗臉收拾,與王熙鳳對坐吃過早飯, 出門前又叫上林瑾。
“史家是老太太的娘家,姑母的外祖家, 早些年姑母回來去拜訪過。如今姑母沒來, 你就當代替姑母、姑丈去走一遭。”
“我知道史家,早前母親出嫁時,老侯夫人添過妝。”
臨行前賈敏和林如海盤點家產的好處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京城這些人家林瑾都沒見過, 但他知道名兒,也能辨出親疏遠近。
過年前後本來就是各處親戚走動的時候, 賈璉難得回京要走動, 林瑾正好跟著。
榮慶堂裡也用過早飯,賈寶玉被奶娘三催四請, 不情不願起身告辭:“老祖宗,我上學去了。”
“去吧,好好讀書。”每日都要囑咐,賈母算得上不厭其煩。“等散學回來你雲妹妹就到了, 到時候你們說鬨玩笑。”
“哎,那我去了。”賈寶玉終於出去,走前還回頭看了好幾眼。
“寶玉早就惦記著你們,可算盼來,巴不得盯著不錯眼的瞧呢。倒難為你們乖巧,早早過來請安。”賈母笑嗬嗬地一手拉著一個,眼睛卻看向旁邊的鴛鴦。
鴛鴦微微點頭,轉身掀開後麵的簾子:“你們兩個過來。”
即刻便有兩個小丫頭從簾子後出來,走在鴛鴦身後,到屋子中央停住。
賈母指著她們:“這是畫眉,這是鸚哥。從前你母親來我指了玻璃,這兩個你們留著使,粗使丫頭過兩天叫鳳丫頭給你們補上。”
“多謝外祖母。”
“昨兒倉促,又要請太醫又要拜見長輩,還擺了接風宴,更有寶玉這個魔星賴著不肯走,許多事沒顧上,趁著眼下沒有旁人,我且交代幾句。”
見賈母言辭正經,林茈玉、林黛玉連忙起身,到下方垂手站好,做出聽從訓導的姿態。
賈母對她們的規矩很滿意,點點頭說道:“雖說內外上下都知道你們是為選秀來的,但這事輕狂不得。皇上如今也不大留用,主要是給皇子們指親,你們將來跟了誰都是造化,且要珍惜。”
聽這話中意思,倒像是希望她們姐妹兩個都被指給皇子。
“是。”林茈玉心裡嘀咕,麵上卻和林黛玉一起行禮。
不大會三春過來請安,隨她們一起過來的還有個麵若銀盤的豐腴女子。
賈母早收斂起正經,指著她介紹:“這是你二舅母娘家妹妹的孩子,你們隻隨著寶玉叫寶姐姐吧。”
“寶姐姐好。”林茈玉、林黛玉頷首問好,便算認識。
薛寶釵對著二人細細打量,麵上含笑:“昨兒就聽聞林家姑娘來了,可惜不得見,今兒見了,才知竟是兩個美人兒。”
“什麼美人不美人,還沒長成的小丫頭罷了。你們今日又要玩什麼?”
薛家與賈家原本沒有關係,不過因為中間有個王家的姻親才勉強搭上,賈母等著林氏姐妹入宮出人頭地,可不願她們和薛家太親近。隨口岔開話。
探春湊過來坐在腳踏上:“老太太,今兒一早二哥哥就使人跟我說雲妹妹要來,可是真的?”
“人還沒接來,他就這樣忙著告訴你們,果真最惦記你們。”
“雲妹妹既要來,趕巧院子裡臘梅快開了,我們正好去賞花作詩呢。”
“好,是女孩家的玩法。”
這幾個孫女裡,探春最合心意。賈母拉著她的手說笑,直等史湘雲被接來與她們姐妹見過,才放她們出去賞花。
眾人帶著各自的丫頭往後麵花園去,史湘雲走在最後:“你們慢些,等等我。”
倒不是她走得慢,而是她頭上帶著兩隻長流蘇鳳釵,下麵裹身長裙外還有三四個錦囊、禁步吊著,一身錦衣華服珠光璀璨,將她侯府大姑娘身份展露無疑的同時,也讓她不得不守著大家閨秀的儀態。
薛寶釵往回走兩步接她:“方才就想說,你怎麼穿得這樣累贅?”
“不是我要穿,是嬸子叫我穿,說有客要見。你們且等等,翠縷跟我回去換衣裳。”
說完,史湘雲直接用手捂住頭上鳳釵的流蘇,轉身幾乎是一溜小跑回去,逗得餘下眾人捧腹。
林黛玉驚訝又好笑:“她自來這樣?”
“她就是這個性子。上回她去拜見太太,身上也是裹得厚厚的,在太太屋裡就把外衣脫了。”探春是賈家姑娘,是主人,一麵解答林黛玉的疑惑,一麵命下人搬桌子、倒茶。
眾人依次落座,薛寶釵端著茶:“雲妹妹父母都去了,被叔叔嬸嬸管教,難免會有不自在。幸而她是個灑脫性子,也不在意就罷了。”
三春沒接話,林茈玉似笑非笑:“我倒覺得她這樣大大咧咧,更像是被嬌慣出來的樣子。”
是不是被嬌慣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至少迎春、探春、惜春就絕不是被嬌慣長大。
很快史湘雲回來,頭上長流蘇鳳釵已經換成短流蘇的小簪,身上也去了許多衣飾,不用人請自己過來坐下。
“可累壞我了,要不是為了見你們兩個,我還不用穿這麼些。你們是從江南來的?方才我來時,見璉二哥身邊有個年輕哥兒,就是你弟弟吧?叔叔還誇獎他。”
沒等眾人說話她先說一大通,當真是自由隨意,天真爛漫。
薛寶釵問:“什麼年輕哥兒?”
“就是林表弟。叔叔說數年前表姑母進京我還拜見過,隻是我年紀小不記得。跟林表弟說了會子話我才出來,是璉二哥和林表弟把我接過來的。”
史湘雲的祖父是賈敏的親舅舅,往上數兩代還最親近不過,隻是到如今離得遠了,再見麵隻能算見客,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被嬸嬸著重裝扮,不能失禮人前。
“原來是這樣,我還沒見過林表弟呢。”
“見他們乾什麼?男人自有男人該乾的事,咱們寫詩說笑管他們乾什麼?”
不假思索回了薛寶釵,史湘雲轉頭看向林茈玉、林黛玉:“你們可會寫詩?”
“我不會。”對比沒讀過多少書的普通人,林茈玉或許算得上有些文采,但麵對這麼些才女,她當機立斷把醜話說在前頭。
如此乾脆把史湘雲都噎了一下:“嬸嬸說林姑父是探花郎,你怎麼不會寫詩?”
“父親是探花郎便要會寫詩,若父親是將軍,我還要會殺人了?”
迎春的父親賈赦正是世襲將軍爵,聽見這話噗嗤笑出聲,等眾人看來連連擺手:“我可不會殺人,彆看我。”
“雖是歪理,你倒是個有趣兒的人。那你呢?”史湘雲又看向林黛玉。
“我也不會。”
林黛玉雙手攤開,挪著凳子往林茈玉旁邊湊。孿生姐妹並肩坐在一處,又共同擺出天真無辜的神情,原本的三分相像立馬提到七分。
史湘雲恍然大悟:“好啊,你們騙我呢!”
小姑娘之間友情來得快,笑鬨一場立刻相熟。不過確實是剛見麵,作詩多有束縛,索性隻玩飛花令,取古人的名詩絕句來賞析,倒也玩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