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官員若是沒有足夠人脈,看不明白京城暗湧,隻聽聞爵位便趨之若鶩,賈璉心裡有數,若能借機給幾個妹妹尋到好人家,將來對他自己也是助力。
王熙鳳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在家中對弟弟妹妹都好,一來是因為她身為嫂子,二來就是將來弟弟妹妹們出息了,她隻有跟著沾光的。
“我知道了,往後多照應些。不過如今到底妹妹們還未選秀,這事急不得。”
“當然急不得,二妹妹是幾個妹妹中年紀最大的,也還沒十五,再等兩年過了選秀正好。”
夫妻兩個嘀咕幾句,各自出去。隻是出門前王熙鳳看見桌上醒酒湯,又擰了賈璉幾下才解氣。
年前各樣事務雜多,王熙鳳偷了半日清閒,之後自要補回來,沒空去找姑娘們說笑玩鬨,隻裡裡外外忙碌,直到臘八前夕才來尋姐妹們,卻是要送史湘雲回去。
“東西可都收拾齊整了?叫你璉二哥在外頭等等無妨,彆丟了什麼貼身東西最要緊。你家裡也是,這才剛進臘月就催著你回去。”
“頭兩天嬸嬸就派人來問過,如今要過年,自然該回去。”
史湘雲邊收拾自己的針線邊回話,旁邊翠縷帶著兩個小丫頭屋內屋外將史湘雲的帕子、衣飾等物都收起帶走,其餘用過的被褥等都收起封箱。
忽然翠縷過來:“姑娘,這兩個荷包呢?”
“荷包裡裝的是戒指、吊墜之類的小玩意,給探春三姐姐送去。”
翠縷是賈母指派給史湘雲的丫頭,也是為了在賈家行走方便,凡有與賈家相關的事,多派她去。
史湘雲又從針線中拿出雙做了一半的鞋來:“這是襲人托我做的,你給她還回去,以後再彆來找我。”
該送人的送人,該帶走的帶走,很快收拾完畢。
略看一眼沒有什麼不該漏下的,王熙鳳點點頭:“我先去老太太那邊,你給你林姐姐辭個行,我在外麵等你。”
說完她轉身要出去,剛到門前賈寶玉撞進來。
“雲妹妹,你要回去了?”
王熙鳳嚇一跳:“瞧你毛毛躁躁的,逢年過節誰不家去?”
屋裡史湘雲聽見動靜過來,立刻笑話他:“就是,誰逢年過節不回家?昨兒茈玉姐姐還說她們也想家去,不過是不想辛苦璉二哥千裡迢迢地跑。趕巧你來了,快把你的鞋拿回去。”
賈寶玉急忙過來挽留,才說一句話就被塞個滿懷,但此時他也顧不上許多,都沒看清懷裡是什麼,隻拉著史湘雲:“以前家裡隻有這麼幾個人,現在家裡人多了你還要回去,若是咱們一起過年多好?”
“隻是回去過年,你若是想要姐妹們一起玩,等過完年再接過來就是。我先出去了。”王熙鳳順口安慰,回身招呼史湘雲。
“就來。”史湘雲應聲,從賈寶玉身邊路過時嘻嘻笑。“我年年回家,兩個林姐姐也不過這二年暫住這裡,你若不舍得姐妹,不如去看寶姐姐。”
她自小和賈寶玉同吃同住,比親兄妹不差什麼,帶著幾分促狹調笑完,抬腳就跑。
先到隔壁給林茈玉、林黛玉姐妹倆告辭,然後命人給三春辭行,最後又去老太太跟前說話辭彆,史湘雲才回家去。
過了臘八就是年,史家趕在臘八前將史湘雲接回去,賈家也開始準備過年。府內上下張燈結彩,學堂也暫時放假。
臘八這天一大早,賈母便派人送臘八粥給府上各位姑娘,林茈玉、林黛玉也得了兩碗。吃飽喝足去請安道謝,三春並賈寶玉都在,薛姨媽和薛寶釵也在。
“剛才還在念叨,可巧你們就來了,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你們頭一回在京中過年,有什麼不順心的隻管告訴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就問探丫頭。”
賈母說著話,已經有機靈的小丫頭在她旁邊添了兩個凳子,緊挨著三春。
兩人道謝坐了。
林茈玉道:“我們來謝外祖母的臘八粥,正要順路說這事。往常在江南,我們隻在家裡祭拜,不知這邊是如何安排。”
“能有什麼安排?祭祖拜宗祠,年年辦來辦去就那幾樣,便是有些與尋常人家不一樣那也是外頭男人們的事,你們和她們姐妹一樣。”
說完這些,賈母又看向賈寶玉:“今年你林表弟在,你多照應些。”
“放心吧老祖宗,璉二哥已經同我說了,我們仍舊去祭拜,林表弟不是賈家人不跟著咱們祭祖,旁的時候隻跟著老爺。”
雖說如今賈母已經退居不再掌權,但實際家中大事小事仍舊她說了算,兩廂問過對著薛姨媽笑:“這些猴兒們總不讓人省心,叫姨太太見笑了。”
“老太太說哪裡話,您兒孫滿堂,我羨慕還來不及呢。”
“隻是看著熱鬨罷了,且有操不完的心呢。”
兩人說笑,薛寶釵從旁道:“妹妹們雖不經事,跟著老太太幾年,什麼事也經了。”
賈母笑嗬嗬沒接話,仍舊與薛姨媽交談。
旁邊林黛玉抬眼來瞧,低頭哼一聲。
賈寶玉正盯著她看,忙湊過來:“黛玉妹妹,你怎麼了?”
“沒什麼,畢竟我是沒經過事的小丫頭,難免失禮,還請二哥哥勿怪。”
這陰陽怪氣地懟人,若是史湘雲在必定懟回去,偏在場眾人沒一個是史湘雲的性子。賈寶玉一片好心,連忙哄:“咱們一家子骨肉什麼失禮不失禮?這幾日我不用上課,咱們開詩社可好?”
“雲妹妹不在,難道跟你開?年下隻怕你沒空。”
“怎麼沒空?年下正是空閒。頭前我就想想開,隻是人手不夠,前幾日你和雲妹妹對詩,可把我眼饞壞了。”
“哦?你不怕我從江南小地方來,沒見過世麵胡言亂語?”
林懟懟不是白叫的,在家裡林茈玉雖然是姐姐也沒故意讓著她,來賈府第二天她又遇上史湘雲這麼個心直口快的,也隻有賈寶玉一門心思都是漂亮女孩,絲毫不生氣。
“江南若是小地方,京城豈不成了彈丸?我雖沒去過江南,卻也知道江南包括江浙、江西許多地方,連我們祖上金陵也屬江南,說來我還算半個江南人呢。”
果然是最能哄女孩開心的賈寶玉,不一會林黛玉就被哄高興,與他說起話來。
“說你是猴兒,竟真做起猢猻來!”賈母看他們如此,用手點著笑罵,又轉向薛姨媽。“不是我說偏話,我們家這五、六個丫頭,大小都算上,沒一個比得上你們家寶姑娘的。”
“孩子們在老太太這裡自在,可見是老太太平時疼他們的緣故。這麼多姑娘陪著說笑,是老太太的福氣,我羨慕還沒有呢。”薛姨媽忙把話扯回來,繼續輕鬆愉快的話題。
說笑間到晌午,誰都沒有告辭離開的意思,直到王熙鳳過來要說些府上內務,眾人才起身告辭。
薛姨媽回梨香園去,其餘人都跟著回與鳳樓,路過後院,忽聽廊下有人說笑。
“這把必定是我贏,你們瞧好了!”
林茈玉腳步一頓,回頭:“這聲音有點耳熟,畫眉你去看看。”
“好像是後院的小丫頭。”畫眉也覺得這個聲音熟悉,皺著眉過去。片刻後直接帶出七八個丫頭、婆子,齊刷刷跪一地。
“文兒,你不在院子裡當值,在這裡乾什麼?”畫眉手上拿著骰子,明知故問。
她們雖不是與鳳樓的下人,但後院和與鳳樓挨著,前幾日賈母還想將這裡一並劃歸與鳳樓,連同後麵新打通的院子隔出個新院來,就鬨出這事。
文兒抬起頭:“今兒臘八天冷,當值的人都領了賞錢,我們枯坐著手腳不聽使喚,就想著打發打發時間。”
“打發時間是這麼打發的?這還是白天,到晚上你們也如此?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你們能擔待得起?”畫眉斥一聲,臉上有失望有嫌棄,站回林茈玉身後。
她們躲在廊下賭錢吃酒,大概是想著林茈玉等人必定會在賈母屋裡用過飯才回去,卻沒想到王熙鳳忽然去回話,眾姑娘提前出來抓個正著。
林茈玉早知道賈家下人聚賭成性,也不生氣,隻問:“你們在這裡賭錢吃酒,誰在當值?”
略有些體麵的丫頭、婆子都恨不得將這點體麵掛在腦門上,聽見問話連忙回應,語氣中都是不以為然:“回姑娘話,還有兩個下等粗使丫頭看著,出不了事。”
“什麼叫出不了事?難道要等才出了事,再來追究你們?”林黛玉冷哼,正眼都不願給她們。
跪著的丫頭、婆子忙求饒:“姑娘恕罪,實在是今兒天冷我們才吃幾杯,往後再不敢了。寶姑娘,寶姑娘幫我們說幾句好話,叫兩位姑娘饒了我們吧。”
賈府眾多姑娘,曆來隻有薛寶釵和她們說鬨玩笑,十分溫和大度。
果然,薛寶釵聞言笑道:“臘八是好日子,何苦生氣?何況她們一來沒有吃醉,二來沒有誤事,兩位林妹妹就看在我的麵子上算了吧,料她們必定悔改,倒不必又打又罵的。”
林茈玉笑得比她還要端莊:“薛姑娘說笑,我幾時說過要打罵她們?外祖母雖說要將後院劃一半給我們,但最早也要年後,如今她們隻名義上是我的下人,要打罵且輪不到我。”
林家姐妹不罰,難道要捅到老太太跟前去?那可就真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了。
底下丫頭、婆子們臉色慘白,終於真心求饒。
“姑娘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不敢了。”
“是啊姑娘,我們一時糊塗,以後再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