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皇子晃晃悠悠, 帶著身後護衛幾十人,不算聲勢浩大也不算低調,在寬敞的官道上一眼就可以看到。
胤禩幾乎是走在皇子最後:“後日大哥就要隨皇阿瑪出行, 還出來跟我們賽馬, 早些回去收拾吧。”
“無妨,你嫂子早收拾好了。”胤褆走在前麵,聞言順口回應。
“果然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胤?大大咧咧, 引得眾兄弟一陣笑。
康熙尚在壯年,皇子們大部分年幼, 隻有排在前麵的幾個年長皇子娶了嫡福晉, 皇子間的明爭暗鬥也都還是小打小鬨,明麵上關係都不錯。
比如胤禩、胤?,都是十來歲的少年,比當年陪同康熙下江南時的胤褆還小。
也有年紀大些的,便是胤礽。他長歎一口氣:“每回都是大哥跟著皇阿瑪去, 咱們兄弟隻能留在京城, 我還想出去看看呢。”
“皇阿瑪叫你監國理政,你還想出去?在京城好好待著吧。”
胤礽哈哈笑兩聲,忽然問:“方才在清虛觀裡隔著牆說話的, 就是江南林大人的女兒吧?”
“哦?太子也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看見彼此臉上似真似假的笑容,都沒說話。
胤禩有些莫名其妙, 但看大哥二哥之間氣氛微妙, 便轉頭看向身邊的胤?:“這位林大人,有什麼特殊嗎?”
“林大人?”胤?想了想,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知道,聽這姓氏就不是幾個大家族的人。”
胤禟拉扯韁繩降低速度和他們二人並肩:“我知道, 是鹽道的。聽說在鹽道上呆了好多年,是個人物。”
老八、老九、老十曆來比其他兄弟親近,三人圍繞這位鹽道林大人嘀嘀咕咕討論起來。
前麵胤褆、胤礽聽見他們討論,嗤地笑一聲。
老五胤祺看看前麵老大老二,再看看後麵同胞弟弟老九,歎一聲搖搖頭,沒說什麼。
一行兄弟眾人到宮牆外才分開,各自回去。
老九辭彆老八老十,和老五一起去給宜妃娘娘請安:“五哥,我怎麼覺得你在路上看我的眼神不對?”
兩人雖是一母同胞,但因為老五養在太後膝下,實際並不大親近。
胤祺偏頭,看著周圍路過的太監宮女,含糊其辭:“你手下有掙錢的能人,但江南那邊彆插手,尤其這幾年彆插手。”
“憑什麼,誰不知道江南富得流油?”
兄弟兩個就這樣踏進宜妃宮裡。宜妃正高興兩個兒子一起過來,聽見胤禟說要往江南伸手也不在意:“你們這是上哪玩回來?過兩天你皇阿瑪要出門,你們可彆淘氣。”
“皇阿瑪這回仍舊帶著大哥出去,我們跟大哥賽馬去了。”胤祺老實回話,旁邊胤禟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灌茶。
宜妃見怪不怪:“大阿哥天生帶兵的材料,皇上帶著他出去也不奇怪。你慢點喝,外麵沒你的水喝?”
“彆提了,馬場的茶真難喝,路過個道觀倒是喝了兩口,也不是什麼新鮮茶。還是您這裡的茶好喝。”說著胤禟又喝乾一碗。
“這是年下你皇阿瑪新賞賜的茶葉,你喜歡就帶一罐走。老五你也嘗嘗。”
母慈子孝看起來著實溫馨,但胤祺總覺得不踏實,看宜妃一眼,暗示:“我們路過道觀的時候,遇上榮國府女眷在那裡祈福,還有榮國公的外孫女、江南林大人家的女兒。”
“遇上就遇上,我當什麼大事,榮國……你說誰家的?”宜妃滿不在乎剛說兩句,慢半拍緩過神立馬反應過來。“你們剛才說江南,就是遇到林家的女兒?”
“啊。林家不得了嗎?”胤禟更加莫名其妙,他五哥向來謹小慎微就算了,怎麼親娘也這麼大反應?
“你彆給我招惹林家去!”宜妃的護甲差點戳過來。
“為什麼,我還怕他不成?”
“反正不行,這兩年不行。”
宜妃竟然和胤祺說出一樣的話,胤禟不信邪,起身甩手告辭。
“你跑哪去?給我回來!”
叫當然叫不回來,胤禟跑得更快。
胤祺扶著宜妃坐下:“額娘彆急,九弟就是說說,不會那麼任性。”
宜妃不接話,反問:“你也知道林家的事?”
“在太後那邊聽說過。”
“十幾年前皇上初次南巡,回來又是問欽天監又是請薩滿法師,一轉眼那兩個丫頭竟然到了選秀的年紀。你看著點老九,彆讓他去湊熱鬨。”
“額娘放心吧。”
滿洲入關,薩滿法師的威信比欽天監還要高一籌,雖然當年不算大張旗鼓,但宜妃等早年受寵的妃子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事。隻是那時皇子們大多年幼,過後沒人提起早就不記得。
胤祺養在太後身邊,比彆的皇子多見過幾次薩滿,才知道這事。
“額娘先歇著,我去看看他。”
“去吧。”
送走兩個兒子,宜妃越想越不踏實。
她倒不是擔心兩個剛長成的小丫頭片子能掀起什麼風浪,隻是皇子們大了心思多。老五不用擔心,但老九這脾氣可太容易被人牽著走。
思來想去,一抬手:“走,找惠妃打牌去。”
宮裡的事外麵不知道,李紈、王熙鳳領著姊妹們在清虛觀玩了兩天,與鳳樓擴建好,她們也就回來了。
這一趟出去仿佛將榮國府裡不高興的事全帶走,回來眾人臉上都是喜悅。
“眾位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還念呢,說早知道就該跟你們一起去。”
“二太太病也好了,過兩天二太太生日,姑娘們還要拜壽呢。”
“對了,三位姑娘將自己屋裡的東西收拾收拾,過幾天請人選個好日子,就搬進與鳳樓去。老太太托人請的嬤嬤快到了。”
王熙鳳剛回來就被扔一腦門子事:“我這才進來,連口茶都沒顧上喝。罷了罷了,也就我不得閒,等我們先給老太太請安去。”
一行人忙去榮慶堂,賈母正在和鴛鴦等人說話,見到眾人回來,笑罵:“還當你們舍不得回來,各個的不著家。”
“看您說的,不回來我們能去哪,難道睡在大街上不成?原本我們是想著多玩幾天再回來的,不過如今正是踏青的好時候,保不齊撞上誰家,我們就先回來了。”
“聽你這意思,是撞上誰家了?”
“倒也沒撞上,隔著門請了個安。”王熙鳳說了,又沒直說。
賈母點點頭:“你們剛回來,快回去休息吧,晚些再過來用飯。鳳丫頭且等一等。”
這就是要私下說話。
林氏姐妹並三春行禮退下,薛寶釵跟著她們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兩眼。
鴛鴦端著茶路過:“寶姑娘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我忽地想起有件事忘了說,不過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我先回去了。”略微頷首,薛寶釵在鴛鴦的注視下走出門去。
等她走出去看不見人影,鴛鴦才端著茶進去,先給賈母奉上,又給王熙鳳奉上,而後坐在腳踏上輕輕給賈母捶腿。
王熙鳳正將清虛觀遇見眾皇子的事情說出來:“遇見了請安,原是規矩,可幾位爺隔著院牆就喊話,把幾個妹妹嚇一跳。”
相比王熙鳳滿臉詫異,這一切卻似乎在賈母預料之中:“想必是聽見你林家兩個妹妹說話了,無妨。”
“莫非是林姑父……”
“跟林姑爺無關。”
王熙鳳更摸不著頭腦:“跟林姑爺無關,難道是和咱們家有關?”
“也和咱們家無關。這些事我原不打算告訴你們的,不過既然遇上幾位皇子,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開,告訴你也好早做打算。”
賈母聲音忽然低沉下來,伸手在鴛鴦肩膀上點一下。
鴛鴦立時起身,將屋裡幾個丫頭都轟出去,隻留下她自己和平兒,卻也不在屋內侍奉,而在門口守著。
如此陣仗,王熙鳳如臨大敵:“老祖宗?”
“你可知道純禧公主?”
怎麼又扯到公主身上?王熙鳳不明白,但點頭:“皇上的大公主,聽聞是恭親王家的大格格,幼年被抱到宮裡,比我晚兩年成親,下嫁到科爾沁去了。我雖沒見過但也聽過,略微知道這麼些。”
賈母歎一聲,眼睛微眯:“不錯,確是被抱到宮裡的。你既知道這些,也該知道大皇子並不是皇上第一個兒子,前麵好幾個皇子、公主都沒留住。”
“是,略聽過一耳朵。”王熙鳳心裡更慌,這些事情雖然不算皇家辛密,但也算皇族私事,這樣討論起來,總感覺肩膀上的腦袋不太穩當。
相比之下,賈母神態自若,果然不愧是榮國公夫人。
“這些都是純禧公主進宮之前的事,那年因為宮裡好幾個阿哥、公主都沒了,皇上特派人請了薩滿法師進京。滿朝宗親,獨獨選中了純禧公主。後來純禧公主進宮,按齒序排為大公主,宮裡夭折的孩子就少了。薩滿法師曾說過,純禧公主命中帶福。”
“難怪抱養的格格竟能占了大公主的名分。可純禧公主跟咱們家……莫非兩個林家妹妹……”被這個想法嚇一跳,王熙鳳緊緊抓住椅子扶手。“老祖宗,難道?”
“你二太太常說元春丫頭福大,這話在家裡說說就算了。”
賈母倚在臥榻上,透著慵懶的隨意,還有對王夫人上不得台麵手段的不屑。
“純禧公主入宮多年,皇子公主大多得以保全,這事少有人再提起,所以你們這些晚輩大多不知道。你姑母把兩個林丫頭瞞得好,但保不齊有人有心,而今你管著家裡,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儘管來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