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不太美妙的童年, 林茈玉搖搖頭:“算了,親外祖母,不高興了最多罵我兩句, 還能怎麼樣?”
“定是母親罵你罵少了!”林黛玉學著賈敏的樣子點她兩下,然後自己沒忍住,轉過頭嗤嗤笑。
林黛玉的病原本就是一半真一半假裝, 絲毫不影響初三那日參加探春生日。
賈寶玉仍舊不被允許出來, 儘管他強調自己已經好了, 但賈母打定主意不放人,又用賈政協嚇唬他, 他便不敢亂來。
賈環卻是探春的同胞親兄弟, 再加上這半年來他經常參加姊妹們的聚會,便帶著賈琮、賈蘭一起來。兄弟姊妹湊成一桌吃酒看戲,也熱熱鬨鬨過一日。
又過三五天, 眾人終於成功召開詩社。探春是賈家本家小姐,又比迎春、惜春性子強, 這第一社便由她來做東。
“前幾日才當壽星, 這又做東,果然熱鬨都被你占了。”薛寶釵笑著打趣。
“咱們在家裡無所事事, 不就等著這些熱鬨?說好的,誰要拿不出詩來, 可要罰她吃酒。”
作為榮國府的本家小姐, 探春各方麵素養是極夠的,她心裡早想著組建詩社, 今日終於能成,說笑過後落筆便將這幾日深思熟慮過的詩寫下。
當日在清虛觀中便商定了題目,眾人也都有想法, 略微思索過後紛紛寫下詩篇。
林茈玉一邊寫一邊感謝這輩子的親爹林如海,不然隻靠九年義務教育那仨瓜倆棗真不夠用。等她吭哧吭哧寫完,彆人早寫好了。
確認眾人都完成,李紈將詩作收集起來。
姊妹們開詩社寫詩是為了高興,並非真為了分出個勝負高低,若有寫得不好的李紈淺淺兩句帶過,最終剩下林黛玉和薛寶釵兩篇。
“果然剩下她們二人,你們也來評判。”
“好啊,你們開詩社不叫我!”賈寶玉忽然從牆後出來,把眾人嚇一跳。
探春迎上去:“你怎麼出來,老太太沒說你?”
“不知誰送帖子來,老太太出去了。前幾日你生日我就沒來,詩社我若再不來,豈不是虧了?寫的什麼,給我瞧瞧。”
賈寶玉自顧自拿起詩來看,見句中有芽菜、有蝴蝶、有舊牆、有戲台,還有垂柳、飛絮等等,便知這是在寫踏青,當下把詩一撂:“怪不得不叫我來,原來是我來了也不會寫。”
“就你會作怪,環兄弟他們也沒去,不還是寫出來?自你生來十數載,難道連春景都沒見過?”林黛玉瞥他一眼,將眾人的詩作小心收起來,重新交到李紈手中。
“說的是,那我也來寫一首。”賈寶玉絲毫不生氣,提筆便要思索。
薛寶釵卻將他攔住:“我們都已經寫完了,若要等你豈不是誤了時辰?不若你來評判,等下一場你再同寫。”
“這樣也好。”
賈寶玉是個不講究的,覺得誰有道理就聽誰的,放下筆重新拿過詩篇,一一細看。
“山穀幽冥草木稀,舊牆青苔隻影憐。這個好。”誇獎一聲再看落款。“逍遙子,名字也好。”
李紈拿過詩:“好什麼好,小姑娘家家也不活潑些。”
林茈玉寫出這兩句,是因為她隻能算半個土著,看著這些千金小姐們不認識莊稼難免感覺格格不入。而李紈看見怕是聯想到自己喪夫,夜半無人隻能顧影自憐,自然不喜歡。
至於賈寶玉,誰知他想到什麼,口中喃喃兩遍才看下一首:“好風憑借力,送我步青雲。步青雲值當什麼,倒不如化成一抹青煙,隨風散了才好。”
“你又說糊塗話,再這樣亂說不給你看。”這話是真正不吉利,李紈將詩詞都拿過來。
賈寶玉忙說好話:“好嫂子讓我再看看,我不亂說就是。”
他連連保證,李紈才又給他。
挑挑揀揀,最後剩下林黛玉那首,賈寶玉連念好幾遍才說話:“方才那兩句雖然好,但這個整首都好,該得魁首。”
隻要不說不吉利的話就好,李紈不與他爭論,將魁首給了林黛玉。
敗者給魁首敬茶,探春笑道:“頭一回就叫你拿了魁首,這第二回詩社便由你做東吧,大嫂子覺得如何?”
“好,那咱們就定下規矩,誰拿了魁首誰就辦下一回的詩社,也不至於斷了熱鬨。”李紈社長做得稱職,該定規矩的時候都沒落。
薛寶釵淺抿一口放下茶碗:“如此,那便誰做東誰定日子。”
林黛玉拿了魁首正自得意,聞言陷入思索:“三月沒什麼事,那便照舊定在十日之後吧,屆時再過十來日就是惜春小妹妹生日。讓我想想定個什麼題目才好。”
“果然數你刁鑽,才拿了魁首,就為難起我們來。”薛寶釵調笑。
賈寶玉連忙擠過來:“到時可千萬彆忘了我,我早好了,不過老祖宗不放心。你們使人告訴我,我想辦法出來。”
“忘不了你。”
李紈發話,賈寶玉才高興。同眾人吃茶說笑,將所有詩重新謄抄整理,或改字或精修,最終得到乾乾淨淨一疊詩作,又將姑娘們手書的詩稿燒掉防止外流等等。
前後玩笑將近一個時辰,趕在老太太回來之前賈寶玉回去躺好,其餘眾姊妹也都散了。
有了詩社,姑娘們心裡惦記著事,不至於太過無趣。賈寶玉又在稱病,沒他出來惹事,榮國府的日子真是平靜又安逸。
林茈玉和林黛玉在與鳳樓住著,姐妹互相作伴沒事很少出來,即便出來也是與三春、薛寶釵眾人一起,除了偶爾言語上的小摩擦,真是半點不痛快沒有。
但她們痛快了,有人就不痛快。
賈母對與鳳樓很重視,這是榮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實。可不知從哪一日開始,王熙鳳也對與鳳樓很重視,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送完賈母那邊緊跟著就往與鳳樓送,連寶貝疙瘩賈寶玉都要往後排。
賈寶玉本人並不在乎,甚至他自己都上趕著把好東西給與鳳樓送,好不容易養傷滿一個月纏著賈母解了禁,頭一件事就是去求王夫人。
“不過二三百兩銀子,太太給了我吧。”
“你要這麼多銀子乾什麼?可是缺了什麼?”王夫人身為生母,首先懷疑的就是生活上的事。
誰料賈寶玉笑容諂媚:“我不缺什麼,是我這有個神奇偏方,我拿銀子尋藥來,保管能將黛玉妹妹的病治好。昨兒她給老太太請安又咳嗽,路過後院被我聽著了。”
“放屁!什麼藥能要二三百兩銀子?”王夫人下意識就認定賈寶玉在胡鬨。
賈寶玉早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指著旁邊陪坐的薛寶釵:“確是買藥使。太太若不信可以問寶姐姐,薛大哥也知道這個方子。”
“我哪知道什麼方子,可彆來問我。”
“寶姐姐怎麼能這樣說,頭前薛大哥找我要這方子時,還說是給你配藥呢。”
薛寶釵不假思索的回答讓賈寶玉不高興,王夫人卻站在薛寶釵這邊。
“你要淘氣隻管去糊弄旁人,怎麼還拉著你寶姐姐來糊弄我?幸好你寶姐姐是個好孩子。”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們找薛家大哥來。”
賈寶玉雖然不正經,也經常說胡話,但本心並不壞,說謊必定是為了幫人,從來不會故意說謊騙人,眼下被母親誤會又見薛寶釵故意不接話,真急了,起身就要命人去找薛蟠。
薛寶釵忙開口:“哥哥不在京城,往南下做生意去了。寶兄弟,你年歲漸漸大了,也該做些正經事。”
“聽見了嗎,你薛家大哥不在京城,你還用他來哄我呢。”王夫人更加相信薛寶釵的話。
這些日子賈寶玉雖然經常趁賈母不注意偷跑出來,但活動範圍僅限於內宅,薛蟠進來看過他兩回,他卻真不知道薛蟠此時在不在京城。一片好心被人誤會,還說不出反駁的話,氣得坐在榻上不言語。
王夫人滿臉寵溺:“這孩子都被我和老太太慣壞了,保不齊被誰糊弄了幾句就來胡說。寶丫頭你最識大體,正該勸勸他。”
邊說她邊摸著賈寶玉的頭頂:“你薛家大哥都知道出門做生意,你而今病養好了,正該讀幾本書,否則老爺生氣起來,我也是勸不住的。”
賈寶玉難得又生氣又憋屈,偏偏麵前的人是自己生母,有脾氣不能發,隻能悶悶地站起來:“是太太,我這就回去讀書。”
轉過身心情越發低落,沒走到門口周瑞家的進來:“太太,二奶奶來了。”
“這個時候來做什麼?叫她進來吧。”
二嫂子上門,賈寶玉該問了好再走,他便在門口處站著等。
很快王熙鳳扶著平兒進來:“寶兄弟也在這裡,正好,後日王家叔母過壽,方才送請帖來給老太太,老太太命我將太太的份送來。”
“既是過壽該上門去,老太太怎麼說?”
王家叔母沒有特意指明是誰,那便說的是王子騰夫人。從前王家比賈家差著不少,後來王子騰步步高升,王夫人在賈家的腰杆才能越來越硬,因此即便她是大姑子,對這個弟妹也要捧著敬著。
王熙鳳麵色略有為難:“老太太早起受了涼,怕是不大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