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趁著元春的東風給薛蟠將親事定了, 可若薛寶釵想要進宮去拚一拚,似乎又不用那麼著急了。
薛姨媽請媒人來,托她們多尋些女孩, 不拘是商賈亦或是官宦人家,隻要好的便有賞銀。
媒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嘴上答應得一個比一個好聽,出來了直撇嘴:“這薛大公子二十好幾了, 再拖幾年快三十了,還要官宦人家的女孩?便是最不受寵姬妾生的丫頭人家都不見得給他。”
“也不儘然, 薛家不是還有點錢?總有吃不上飯的沒落勳貴。”
“算了吧, 能在京城站住腳的, 就算沒落能有多沒落?你還大老遠跑到彆出去找?”
“說的也是。反正有銀子拿, 慢慢看著吧。”
幾個媒人嘀嘀咕咕拿著銀子走了,辦不辦事還待兩說。
薛姨媽卻忍不住在屋裡做起夢來。論年紀, 寶釵比元春年輕了許多歲, 論樣貌也差不了多少,若是寶釵也能當上庶妃, 薛家就再起有望了。
那邊王夫人拿了錢,從中取出一千兩來悄悄收好,然後帶著剩下的錢去找賈政, 將薛姨媽的想法說了。
“寶丫頭是個命苦的,小小年紀沒了父親,她想要進宮,我這個做姨媽的不好不管。”
賈政現在聽不得“進宮”這兩個字, 一聽就渾身不舒服:“好端端在家裡非要進宮做什麼?”
王夫人擦著眼角:“我也問了。她們原本就是為進宮才進京,耽誤了這幾年,總要走一遭。大約是想著進宮長長見識, 出來好安排。可憐寶丫頭他們孤兒寡母,也就你我還能幫襯些。”
進宮還想安排?賈政又不傻,略有煩躁地將手中書卷丟在桌上。
“罷了,我已經知曉,你將銀子放下吧。”
等王夫人出去,賈政長歎一聲將書卷重新撿起來,卻怎麼都看不進去。
他不是個會營鑽的,要是會營鑽,當初皇上賞給他五品官的時候他早開始營鑽,還會在這個職位上待幾十年?
也不是說他不會營鑽就不許彆人營鑽,若是遇見有本事會辦事的,他也很樂意舉薦一把。但是依靠進宮來改變命運,實在是與他那帶著點大男子主義的愚昧相悖,當初元春進宮他就不大樂意,如今……
罷了,反正不是自家女兒。
這樣勸慰自己,賈政終究還是將銀子揣進懷裡,換了衣裳往戶部去。
現如今京城誰不知道賈家正被幾個皇子阿哥盯著?雖然不大清楚其中具體原因,但阿哥們盯著,彆人肯定不敢得罪,所以賈政一進門,戶部侍郎親自來迎。
“賈大人,什麼風把您吹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快請進。”
“大人客氣。”
賈政實在不好意思在外開口,敷衍兩句隨著他進去。進了門看著有旁人在也不好意思開口,便胡亂說起政務上的話。
這裡是戶部,賈政是在工部任職,就算兩部時常有往來,也沒有這麼說事的。很快戶部侍郎就察覺出問題不對,將賈政請到後麵無人處,這才終於說起正題。
“說來慚愧,賈某此來是有事要麻煩大人。我那外甥女預備要參加小選,還請大人想個法子,通融一二。”
“我當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看著桌上匣子裡的銀票,戶部侍郎眼睛眯成條縫,伸出兩根手指夾出幾張來。“這就夠了,餘下的賈大人還拿回去吧。”
“豈敢豈敢,叨擾大人,就當是請大人和相關負責的兄弟們吃茶。”
兩人互相推辭客套,等將流程都走完了,戶部侍郎才半推半就收下。將小選冊子拿出來,忽然反應過來哪不對。
“賈大人,你家外甥女不正是林大人的愛女?她們不是早前報了大選?”
“不是她們,是內甥女。”
“原來如此。”
賈政外甥女說順嘴了,戶部侍郎也不疑有他,拿著筆欲要記下,在腦子裡搜尋一遭,竟沒想起京城的聯姻關係中還有這一層。
“敢問賈大人,你這內甥女,是哪家的?”
“薛家。”
“薛家?”在腦子裡搜尋一圈,還是沒找到這層關係,戶部侍郎有些為難。
賈政老臉尷尬,隻好詳細說明:“早年嶽丈尚在時,曾將一女嫁入金陵薛家。”
“原來是金陵薛家!”這麼說就明白了。戶部侍郎大人將自己腦海中的京城姻親冊合上,開始搜尋金陵,很快就想起數年前在戶部登記造冊的皇商中有幾個姓薛的。
找出來一看:“賈大人,可是這幾家?”
“正是。”
有造冊就好找人,尋到出處,再添一筆等著加進小選名冊中就好。
終於完成,賈政連連道謝,正欲告辭,又被戶部侍郎攔住。
“賈大人,請恕我多嘴。這幾家……管事人都不在了,等有人頂上這冊子也就銷了,雖說這位薛姑娘是您的內甥女,可進了宮咱們外臣總不好插手,送進去耽誤十來年可不值當。”
雖說進了宮就有機會一步登天,可每年小選進宮的那麼多人,能做到一步登天的又有幾個?
這個道理戶部侍郎明白,賈政何嘗不明白?若非賈家真的無人,當初也不會送元春進宮。甚至賈璉早幾年出息,也不至於讓元春進宮。
“多謝大人好意提醒,隻是受人之托,唯有忠人之事。”
戶部侍郎明白了,拱拱手:“難為賈大人。時辰尚早,不如一起喝杯茶?”
“多謝,請。”
“請。”
賈家如今被無數雙眼睛盯著,賈政前腳離開戶部,後腳他在小選冊子上加人的消息就傳出去。
大部分人看到“薛家”的反應和戶部侍郎一樣,都在想這誰?
少部分人對皇商略微知道些,或者說對賺錢的事略微知道些,比如九爺胤禟,很快就知道這個薛家是誰。
“八哥彆看了,這個薛家沒意思。”
胤禩坐在桌前埋頭卷宗,不肯放過任何一個信息:“怎麼沒意思?”
“早幾年還有意思,現在真沒意思。”胤禟一個打挺從椅子上起來。“王家你知道吧?官商勾結才能賺大錢。王家選中了薛家,為了讓薛家踏踏實實幫他賺錢,嫁了個女兒過去,把整個薛家都拉扯起來。後來王家起來了,不缺錢了,王家老爺子也沒了,薛家幾個能乾的人也沒了。”
胤禩翻頁的手一頓:“可王家還在。”
“對,那個叫叫……叫王子騰的。這王子騰是個真心當官的,不喜歡搞官商勾結那一套,隻認姐妹不認薛家,幾年前薛家進京,連王家的門都沒讓他們進,薛家一大家子現在還賴在賈家呢。你說他們有什麼意思?”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沒什麼意思。”
“就是啊,有這個時間門研究他們,還不如去跑馬。”胤禟癱回椅子上,順手把花生扔嘴裡。
尋常百姓看榮國府、王家是龐然大物,但在皇家阿哥眼中,他們不過是自家使喚的奴才,更何況是賴在奴才家打秋風的親戚?他們連看都懶得看。
胤禩摩挲著手指:“九弟,你可打聽到江南那邊什麼消息?”
“沒有,林如海那老東西精得很,之前我底下有人去那邊做生意都差點撞他手上。”胤禟又坐直,憤憤不平。“你說他那兩個閨女有什麼好的,說得那麼神奇,難道誰娶了就能當皇帝?小爺我不娶她就不是皇子了?”
“九哥你可彆亂說話啊,我們都聽著呢!”胤俄抱著一大把不知道什麼東西從外麵進來,邊說邊扔在桌子上。“看我找到什麼了,純禧長姐的畫像!”
“你把大姐的畫像找出來乾嘛?”嘴上這麼說,胤禟還是上手扒拉,隨意打開一幅,當先露出的竟不是身著旗裝的女子,而是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
“這是什麼東西?”
“薩滿。”胤禩眼睛一暗,將畫拿過來細看。
胤俄得意洋洋:“不錯,薩滿!當年太宗皇帝得薩滿預言,誰能迎娶孝莊文皇後誰就是天命所歸。孝莊文皇後嫁給太宗時雖然不是大福晉,但後來咱們都知道,我想找那時候的畫沒找到,隻找到大姐的。這是大姐出生後不久,薩滿賜福時的畫。”
胤禟不明所以:“所以呢?你把這個找出來想說明什麼?想說林家那兩個丫頭像孝莊文皇後?”
“不是,我想說,薩滿有沒有見過她們兩個?”
“這……”胤禟一頓,扭頭看向胤禩。
胤禩也從畫中抬頭,三人視線交錯。
君權大於神權,這是不需要懷疑的,再大的祥瑞皇家不認也不能稱之為祥瑞,否則哪來那麼多次滅佛?統治者高興了你才是祥瑞,不高興你就是異端,而祥瑞隻能為統治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