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阿哥本身就是統治者,當統治者內部發生爭端的時候,祥瑞就成了統治者之間門競爭的手段。
胤禟努力回想從宜妃和老五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當年皇阿瑪回京召見了欽天監和薩滿,但那兩個丫頭剛出生,不可能弄到京城來。欽天監說天象無異常,薩滿說什麼沒人知道。”
“也就是說,其實欽天監和薩滿根本就沒見過她們本人,但大姐是薩滿見過的。那要是咱們想辦法,讓薩滿見見她們呢?”
胤俄兩隻手來回搓,十分興奮。胤禟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敢!皇阿瑪說各地不許進獻祥瑞,誰敢搞這些怪力亂神?再說了,薩滿是你說請就能請動的?”
“哎呦九哥,我這不是說想辦法嗎?”
“說得容易,被皇阿瑪知道你敢搞這些,想死彆拉著我!”
兩人從屋裡打到屋外,沒注意胤禩的視線落在畫中薩滿上。
表麵上說不許迷信,實際不過是為了防止民間門有人利用迷信造勢,康熙真的不信這些嗎?不見得。
若是薩滿見到她們兩個,不知會說出什麼話來。又或者,薩滿見到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胤禩心中一動,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懼。
“八哥乾什麼呢?快點。”
“來了。”回過神胤禩連忙答應一聲,將畫像小心收藏起來,然後才走出去。
他們這些未成年阿哥尚未出宮,在宮裡做點什麼都要小心翼翼,否則很容易被人發現。
薛家送女小選的事並未掀起什麼漣漪,宮中眾人不在乎,反正無論誰當了宮女都是要服侍他們。而賈家除了賈政和王夫人,薛姨媽和薛寶釵並未將這事告訴彆人。
這一日,林茈玉等人正在練習用花盆底踩著石子走直線,忽然前頭有人傳話,說有客到。嚴嬤嬤給了一日假,眾人換回正常鞋子到前頭榮慶堂,發現有個老媼正在陪賈母說笑。
王熙鳳見眾人莫名其妙,便來介紹:“這是我們王家的親戚,劉姥姥。早幾年莊上收成不好,姥姥來過一次,誰料隻這一次姥姥就記了恩,往後每到瓜果成熟的時候,總挑最新鮮的送來。”
又給劉姥姥介紹:“這都是我家的姑娘。哎呦不用起,論起來您還是長輩呢,該她們來見過你。”
原來這就是劉姥姥,林茈玉隨著眾姊妹問好,抬頭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
從言行舉止來看確實是憨厚的莊稼人,但熱情又不諂媚,粗俗卻不粗鄙,難怪連曆來對外人刻薄的王熙鳳也願意給她方便。
正想著,王熙鳳又半開玩笑:“咱們家大業大,不怕親戚們來,就喜歡姥姥這樣知恩圖報的。”
“哎呦,奶奶這可就折了我,這麼點子東西什麼報不報的,給太太、奶奶、姑娘們吃個新鮮罷了。”劉姥姥嘿嘿笑著,看看自己身上新作的粗布衣裳,再看姑娘們綾羅綢緞,往後挪挪。“姑娘們香噴噴的,彆讓我給熏著了。”
賈母也喜歡這樣憨實的老人家,嗬嗬笑:“老親家這是說哪裡話?她們都是小輩,你這樣說話才是折她們。雖說要買果子買菜容易,可買來的哪有現摘的新鮮?多謝老親家的心意了。”
“老親家你喜歡就好,往後啊,我再多送些來。”
在底層一輩子的老人家,或許沒有見過富貴模樣,但論人情世故自有心得,東拉西扯哄得賈母喜笑顏開。
三春沒見過底層普通人,聽得津津有味,林黛玉也探著頭瞧。
不一會,薛寶釵、薛寶琴過來,王熙鳳又介紹說這也是王家的親戚,然後仍舊說笑。
自從林家姐妹和三春搬進與鳳樓之後,賈母身邊便隻剩賈寶玉陪著,然而賈寶玉也是要出去上課的,所以更多時候是薛家姐妹倆過來陪著說笑。
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血,說笑也不能儘興,賈母著實憋悶了些日子。今日聽聞劉姥姥來,忙命將她請進來,又把眾位姑娘叫來,可算能放開手熱鬨。
沒有大觀園也不影響宴飲取樂。眾人在榮慶堂說笑會子,沿著後院到花園鬨一陣,又繞著與鳳樓到另一處花園。這裡原是賈赦的園子,賈母想來就來了。
劉姥姥哪裡見過這等場麵?看得眼花繚亂滿口胡言,惹得賈母又是暢快大笑。
林茈玉也被逗笑,不禁更細看劉姥姥。
說她是村姥姥一點不為過,身上粗布麻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說到興奮時唾沫都飛出來幾顆,入眼所見的珍貴東西更是半點不認識。
但她很聰明,大智若愚的聰明。她知道自己是來乾什麼的,知道討好誰能最快達成目的,雖粗俗卻不僭越,不惹人厭煩,讓乾什麼就乾什麼,逗眾人捧腹的同時換自家一家人的溫飽上進。
老實說,如果換到她的位置上,林茈玉不確定自己能有這個耐力和豁出去的勇氣。更彆說後來她們一家漸漸發跡起來,卻能為了贖回巧姐兒將好不容易置辦的房、地都變賣。
王熙鳳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幫了劉姥姥。
林茈玉歎一聲,正趕上王熙鳳和鴛鴦使壞拿象牙箸出來,便笑:“二嫂子好舍得,這東西也拿出來,怕比劉姥姥的行囊還重些。”
賈母笑得手指都在抖:“定是你們幾個蔫壞的,還不將這東西收了去?不年不節拿出來禍害人,仔細我打你們!”
“無妨,我來試試。”劉姥姥擼起袖子,兩隻手拿著象牙箸去夾鴿子蛋,嘴唇緊繃頭發絲都在用力。
鴿子蛋本來就不好夾,何況是這麼個東西?不出意外滾落在地上,引得笑聲一片。
林黛玉笑得往林茈玉懷裡鑽,一抽一抽地。林茈玉邊托著她邊說:“都是二嫂子惹得,快拿個一樣的筷子給姥姥,叫她回家慢慢練去。”
“這樣的東西我可沒有,回頭另給個彆的吧。”王熙鳳笑得捂肚子,又使人把整套酒盞拿來。
劉姥姥大驚失色,兩隻手擺出殘影:“使不得使不得。”
眾人笑得東倒西歪,一頓飯生生吃了近兩個時辰。
賈母難得如此痛快,強硬留下她在榮國府住一晚,以儘地主之誼。
王熙鳳自然答應,第二日送劉姥姥祖孫回去時又額外多給了許多東西。
“我有身子不方便就不送了,叫她們送你出去吧。老太太和姑娘們都喜歡你呢,除了我給你的東西,還有老太太、姑娘們給的,有空常來走動。”
沒有人喜歡經常上門打秋風的親戚,但知恩圖報還能逗人開心的除外。
平兒、鴛鴦送劉姥姥出去,給他們祖孫雇了馬車,幾個包裹將馬車塞得滿滿當當,連路上的吃食都備著。
“這裡麵有衣裳有針線,姥姥收好了。”鴛鴦將包袱放到車上,看車夫還沒過來,悄悄拉劉姥姥。“裡頭還有個小包,是姑娘們給你的金銀豆子,路上小心些。”
平兒也壓低聲音:“奶奶在裡頭塞了幾件東西,回去再看。”
說完兩人就把劉姥姥往馬車上推。
劉姥姥是想要和賈家維持住親戚關係不假,但她這一次真不是來要錢的。能拿回去幾兩當然最好,拿不回去也沒關係,沒想到她們給這麼多。
“這,這……二位姑娘,我……”
“好了姥姥,快走吧,不然到家天都黑了,明年豐收得了空再來,老太太記著你的瓜果呢。”
“哎,我,我一定來!”
劉姥姥咬著牙爬上馬車,擦擦眼淚擁著板兒,一邊揮手一邊隨著馬車走遠。
等看不見了,平兒才問:“姑娘們也給了東西?”
“是林大姑娘給的,說與這樣知恩圖報的人結善緣,一個強過其他十個。”
“這話很是,每年來咱們府上認親的數不勝數,得了好處的更數不勝數,彆人來謝總像帶著算計,還不如姥姥這樣憨些。”
平兒和鴛鴦說著話回去,誰也沒把劉姥姥太放在心上。
對國公門第來說,劉姥姥這樣的人太過渺小,對榮國府來說,這樣不大正經的宴席更不算什麼,熱鬨過就算完了,誰還去特意回想不成?笑過鬨過,一切回到原本的軌跡。
王熙鳳的肚子又大幾分,她處理事務的時間門越來越少,更多的是交給迎春和探春辦,或者說探春辦大半,迎春跟著,總歸是能替王熙鳳分憂些。
從冬月有孕到六月底,已經七個月,穩婆、大夫都要開始準備,不僅賈家上下忙碌,王家的東西更是流水一樣送來。安胎的、補身的、恢複的等等,應有儘有。
王熙鳳每日國寶一樣被圍著,雖然身子越發沉重,臉上的笑容卻沒斷過。
“至少還有兩個月呢,哪裡就用這麼小心?替我謝謝嬸嬸,這麼些東西用都用不完。”
公開場合叫叔母正式,私底下叫嬸嬸親熱,王子騰夫人派來的婆子笑容燦爛:“這點子東西值當什麼?奶奶這是頭一胎,重視些應該的。何況奶奶和璉二爺都年輕,有了第一胎不定什麼時候再生,這回用不完還有下回,難道怕放壞了?”
王熙鳳被她調侃的麵上一熱:“哪有那麼快。”
“快不快得且不說,奶奶有孕的消息送到揚州,璉二爺特意送了一船東西來,我們都知道,二爺和二奶奶好著呢,必定兒孫滿堂。”
“這麼點小事,怎麼還叫嬸嬸知道了?”王熙鳳故作嗔怪,笑得嘴角都落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