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斷手足(2 / 2)

她們母女兩個親密說話,彆人都沒插上多少。臨近宵禁時辰,賈敏和林如海辭彆賈母,帶著林瑾一起回林家宅院去。

林茈玉和林黛玉的臉都快笑僵了,結果賈敏和林如海都沒顧上和她們說話,回到與鳳樓林茈玉就開始抱怨。

“之前他們修繕宅院不告訴咱們,如今又撇下咱們兩個回家,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出嫁就這樣,往後出嫁怕是不管你我死活了。”

林黛玉本想傷感一番,沒想林茈玉把話說得挺絕,話沒說出口,反而要反過來安慰她。

“在家時你還說哪怕出嫁了也永遠是林家女兒,這麼快就改變心思了?”

“不是我改變心思,是父母的心思難猜。莫非往後,我也是無家可歸之人?”做作地抽噎兩下,林茈玉還拿起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淚。

“無家可歸?那你得先舍下嫁妝。”

林茈玉抽噎立馬停住:“那不行,銀子是立身之本。”

在原本定好的姐妹二人的陪嫁中,有銀子,有田產,有莊子,有珍玩玉器。但自從康熙下旨賜婚兩人做皇子嫡福晉,林如海就把林家祖上列侯時期的財產盤點出來。

其實說白了,就是階級。

拿首飾來說,不同級彆戴不同首飾,祖上列侯時有高品級命婦專用首飾傳下來,後人沒有爵位,誰敢戴?再拿莊子來說,京郊最好位置的莊子,你若無權無勢,今日你說這莊子是你的,明日你和莊子就一起沒了。

以前有些東西林如海不能動,但兩個女兒做了皇子嫡福晉,可以拿出來當陪嫁。從林如海寫給林瑾的信中,兩人已經知道她們的嫁妝又翻了將近一番。

原來這就是萬惡的有錢人,真幸福。

幸福的淚水從林茈玉嘴角留下來,沒跟賈敏、林如海說上話的小彆扭就沒了。

這沒出息的樣子,林黛玉差點把她從窗戶扔出去:“快睡吧,下個月有你忙的!”

下月忙下個月再說,林茈玉決定先在夢裡過幾天揮金如土的日子。

日後中秋節,原本在賈家這樣的重大節日就很忙,因為林茈玉婚期將近以及林如海、賈敏回來,變得更忙。

以前祭祖禮神林茈玉和林黛玉都是能不去就不去,但如今她們身上擔著半個皇家的身份,賈家都顧不上她們是不是姓賈,恨不能把她們抬著去。

賈敏已經說明今日她和林如海都不回去,等明日將林茈玉和林黛玉一起接走,晚上闔家宴時寧、榮兩府眾人聚在一處,著實熱鬨非凡,哪怕少了賈政、賈璉也看不出來。

前方戲台上唱聲未停,外頭孔明燈已經放起來,在燈火、燭火照應下,長輩們湊在一起閒談說笑,小輩們呼喝連聲,偶有人興起看一眼戲台上唱到哪裡跟著哼哼兩句,引得周邊人笑聲一片。如此熱鬨,比年節也不遑多讓。

越是熱鬨的時候越有人湊熱鬨,宮裡忽然來人,說貴人做了燈謎叫眾兄弟姊妹猜。

林黛玉正詩興大發,嫌棄聯詩不過癮,聞言撫掌:“這個好,咱們答了貴人的,也各做燈謎如何?”

“既是貴人有興致,我們自當從命。”賈母又是叫人拿賞錢又是招呼眾人來猜燈謎,又說她來出彩頭,好不熱鬨。

不料宮中來人將燈謎往後一收:“老太太且慢。貴人說了,叫家中眾姊妹看了燈謎之後不要說出來,寫在紙上由咱家送進宮去,看看誰能猜對貴人的燈謎,有賞呢。”

“哦?貴人好興致。”賈母原以為是普通猜燈謎,沒想到還有這個花樣,忙叫人拿紙筆來。

那傳話太監又說:“請各位公子、姑娘猜出燈謎之後,自己也另做一個,帶回去給貴人猜。”

這花樣就有些多了,但熱鬨的日子賈母並未多想,叫鴛鴦給眾人派發紙筆,連薛寶琴都沒落下。

眾人沒玩過這種花樣,各個興致勃勃。林黛玉本就詩興上頭,提著筆眼珠子一轉,不知看到場中什麼,立刻便寫下四句詩湊成謎題。

轉頭看見林茈玉偷看,直接捂住:“看什麼,寫你自己的。這又不是功課,還要我教你不成?”

“不看就不看。”林茈玉皺著鼻子哼她,左右上下看看,視線停在燈籠上,抬筆就寫道:紅罐子兩開口,上下漏風不漏油,紙裡包火,夜裡點燈。

編兩句湊成謎題折好,又猜了元春送出來的燈謎,兩張紙一起遞到小太監手裡。

那小太監將眾人寫好的紙張收走,又拿了賞錢,躬身告辭。

原本沒在猜燈謎,元春忽然叫人傳話反倒引起眾人興致,賈母索性道:“把你們剛才做的謎題寫出來,咱們也猜,猜對了有賞,猜不對罰他不許吃點心!”

眾人哄堂大笑。

賈敏更笑得扶在賈母肩上:“家裡這麼些孩子,也就您慣著她們。”

“這算什麼,將來再多幾個,我也慣得。”賈母挪諭的視線掃過幾個孫子、孫子,哈哈大笑。

月上西樓,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熱鬨卻並未散去。眾人正玩得熱鬨,小太監又從宮裡回來,帶著一溜賞賜。

“幾位姑娘、哥兒的答案貴人已經看過,除去二姑娘,爺,彆人都猜對了。”

說完,小太監依次送賞。賈寶玉拿著得到的賞賜站在林黛玉和探春中間,興高采烈眉飛色舞,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遠處賈環卻冷笑一聲。

林茈玉一分鐘前還在笑,但在看見賈環冷笑的瞬間,隻感覺周圍的熱鬨氣都散了。

那小太監卻恍若不覺,還在說著:“幾位寫的謎題也都送進去給貴人過目,其他的也就罷了,隻是爺和二姑娘寫的亂七八糟看不懂,娘娘沒猜,叫我來問問是個什麼東西。”

賈環沒有賞賜,右邊賈寶玉的位置空著,隻有左邊賈琮在。他半邊身子靠向賈琮,眼睛半眯著滿是不爽:“我胡亂寫的。”

迎春倒是沒有什麼特彆反應,站起身恭恭敬敬回答了太監的問題,然後坐下,臉上沒有多餘表情。

“原來是這樣,那咱家就回去複命了。”小太監拱手告辭,他今日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林茈玉看看迎春,看看賈環,再看看側身和薛姨媽說話的王夫人,隨後將賞賜放在桌上:“沒意思。”

“確實沒意思。”林黛玉正在和薛寶琴幾個聯詩,馬上就要奪魁卻忽然沒了詩性。

隻有賈寶玉興致依舊:“你們怎麼不高興?給我看看你們的賞賜,可都是一樣的?”

周邊唱戲、說笑的聲音依舊,他們的動靜並不顯眼,也沒注意到上首賈敏皺起眉:“大姑娘入宮幾年,怎麼越發小性?”

旁邊賈母臉上的笑容十分標準化,什麼都沒說,但狠狠剜了王夫人一眼。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都是一家子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攛掇貴人貶低弟、妹,能有什麼好?蠢,愚不可及!

王夫人並未注意到賈母視線,她一邊和薛姨媽說話,一邊用茶盞掩飾嘴角的笑意,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去瞥賈敏麵上的不悅,心中升起強烈滿足感。

賈政臨行前趙姨娘沒少作妖,但她想整治賈環再容易不過。王熙鳳和賈璉得臉,大房也逐漸起來,偏偏大房有個拿不出手的迎春。看,我想整治誰就整治誰,哪怕在中秋節這樣喜慶的日子裡,隻要我想一樣可以讓你們不痛快,因為我女兒是貴人!

長出一口氣,王夫人視線落在麵前杯盞上,嘴角勾起弧度:“貴人前幾日才給我遞信,說寶丫頭帶進宮的冷香丸要吃完了。她在宮裡不好報病,你該叫蟠兒多送些進去。”

說得簡單,冷香丸要有奇香,哪有那麼容易?薛姨媽心中暗歎,但麵上卻笑得感激:“我知道了,明兒就叫蟠兒將之前存的花蕊製成丸藥,還要煩姐姐送進去。”

“這個容易。”王夫人矜貴地點點頭,麵上越發得意驕傲。

熱熱鬨鬨的中秋家宴,偏偏中間鬨這麼一場插曲,林茈玉幾乎是數著桌上瓜子等宴會結束。散了席和林黛玉聚在賈敏暫住的屋裡,直接冷笑。

“這個家早晚散了!”

話不好聽,但是實話。賈敏臉色鐵青:“上回來我看著元姐兒是個好的,怎麼這幾年過去,竟變成這樣?小肚雞腸顧著自家內訌,豈不是把笑話送到彆人臉上給人家看?中秋佳節直愣愣派人出來攪家,明日怕是要傳遍京城。”

室內氣氛沉重,林黛玉忽地悶哼:“我隻道二姐姐、環兄弟不成器,卻不知在自己家裡也能風刀霜劍。明日回家,再不想來了。”

世家大族從不是靠一個人撐起來的,賈家將賈敏嫁給林如海是看中林如海探花郎清流身份,林如海娶賈敏是為了不丟掉勳貴地位。婚後二人夫妻和睦,賈敏反哺娘家將賈璉帶走扶持,亦等賈璉繼承爵位做自家兒女靠山。

如此互相幫扶互相成就,才構成世家大族間盤根錯節的關係,從來隻見勳貴擴張領地,今日卻見有人自斷手足,愚不可及!

接連深呼吸數次,賈敏才平複心緒:“明日一早收拾東西,咱們回家去。”

在今日之前,她以為林家是她和林如海的家,賈家是她和賈母的家,但看著晚宴席上之事,恐怕有人並不想讓她把賈家當家。既然如此,又何必舔著臉留下?

嗤一聲,賈敏閉上眼,儘力忽略心中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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