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 是對這個時代女子的稱讚,而上一個獲得賢字作為封號的,是順治的賢妃, 董鄂氏。
從庶妃,到貴人, 到嬪, 這個晉封速度, 都能趕上當年的德妃了,隻是德妃生育兒女數人,賢嬪卻未生育。
消息傳出來, 寧、榮二府同慶,胤祐滿臉興味。
“福晉,你可曾聽聞宮中早年有安、端二嬪?”
“沒有,怎麼了?”
“幼年時這兩位娘娘是極其得寵的,但是後來爺被送出宮, 再回來這兩位娘娘都不見了蹤跡, 就連皇室玉牒上都沒有任何記載, 就仿佛憑空消失了。”
憑空消失?林茈玉手中的瓜子頓時就不香了, 湊過來坐在胤祐身旁:“半點痕跡沒有?”
“或許有人知道, 但爺不知道。若賢嬪忽然消失,或許爺就知道了。”
雖說能進宮的人都有些出身,但再高的出身還能比康熙高?在皇室麵前,都一樣。那麼些妃子,消失一兩個不會有人太過在意, 甚至就連她們的家人或許都不會放在心上。
就連孝懿仁皇後病逝,佟家還不是眼睛都不眨就把如今的佟佳貴妃送進宮?
胤祐這帶有幾分戲謔的語氣,讓林茈玉伸手撓他一把:“彆等著看熱鬨, 從榮國府這邊算,您和萬歲爺還是連襟呢。”
“咳咳咳!”一口茶差點把胤祐嗆過去。
嬪位與貴人之間是一道分水嶺,尤其是正經行過冊封禮名正言順的嬪位,賈元春如今也能稱一聲賢嬪娘娘。以前不敢說連襟,現在還真能說。
“什麼連襟,彆亂說。”回過神,胤祐放下茶盞擦擦嘴角茶漬,把林茈玉從凳子上薅過來,咬牙切齒。“你怎麼什麼都敢說?”
“爺不想聽我說?那不說了。”
“你真是……”
林茈玉雖然愛胡說,但從不在人前胡說,而且胡說也不都是廢話,很多亂七八糟的話被胤祐學去,加以改進就是糊弄兵部那些老狐狸的利器。所以對福晉的滿嘴胡言,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看看周圍,距離他們最近的都是站在外頭廊下的張媽媽,然後就是守在院子裡的趙誠,方才的話應該都聽不真切。
掃視一圈,胤祐壓低聲音:“往後這種話留著晚上說。”
“今晚?”
“今晚!”
“好嘞爺,今晚在屋裡等您。”
林茈玉笑眯眯伸手在胤祐胸前推一把,站起身扶扶簪子,走了。
當晚,屬於夫妻間的正常交流不必多說,就是胤祐總覺得哪不對勁。
月底胤俄大婚,林茈玉見到了那位英姿颯爽的蒙古福晉。模樣不錯,氣派也不錯,不愧是王爺之女,是能做出拿鞭子揍阿哥的事的人。
因為選秀提前,圍著胤祐問東問西的好事者少了,他終於痛快參加了個婚宴,酒足飯飽美滋滋回去跟福晉研究嫡子,順便把上回想不明白的事研究研究。
大婚後沒過幾日,王熙鳳足月生下個兒子。消息傳到江南,迎春的喜事正好辦完,賈璉馬不停蹄往京城趕。
隨著京中第一場雪落下,傳了將近兩年的流言終於要迎來結局。
林茈玉少見地盛裝打扮,長流蘇垂到耳畔,接受新封為側福晉的那拉氏叩拜。
陳氏、伊爾根覺羅氏侍奉在冊,即將生產的李氏也不能躲懶,在旁恭恭敬敬站著。
待那拉氏行禮完畢,林茈玉叫起:“那拉氏,你如今有子有女,又身為側福晉,當好生教養。日後其他格格有了子嗣,務必一視同仁。”
“是,謹遵福晉教令。”那拉氏再行禮,起身後接受位格格的賀喜。今日之後,她就是七貝勒府的側福晉了。
親王可以擁有兩位側福晉,貝勒隻能擁有一位,在胤祐封親王之前,內宅的格局就此定下了。其實說來,貝勒之下不該叫福晉,隻能叫夫人,但畢竟是皇子,叫一聲福晉與那些宗室貝勒區分開,也沒人去計較。
禮畢後那拉氏先走,位格格隨後,林茈玉回到屋裡看著鏡中盛裝打扮的自己,還有點不舍得卸妝:“挺好看,就這麼著吧,晚上再拆。”
雪容邊笑邊拆:“上回福晉也是這麼說的,沒兩個時辰就說墜得頭疼,這滿頭珠翠還是拆了吧。”
“這金銀珠寶好看歸好看,就是太重了,拆吧。”把拆下來的鎏金簪花摸了好幾把,林茈玉才不舍放下。這可都是真正僅供皇室使用的珍品,將來要放在博物館的。
張媽媽頂著風雪從院中來,將傘遞給門口的小丫頭,自己跺跺腳進裡屋:“福晉,選秀的日子定好了,四姑娘和史家兩位姑娘都在第二天,另外幾個住在賈家的姑娘是最後一天。”
“宮裡可有旨意出來?”
“沒呢,不過聽聞這回參選的人不多,宗室裡適齡賜婚的也不多。”
“知道了。”終於把首飾摘乾淨,林茈玉看著雪容拆頭發,回頭看張媽媽沒動。“還有事?”
“璉二爺說,鶯兒沒了。”
“鶯兒?”長時間沒聽這個名字,林茈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作為薛寶釵唯一的貼身丫頭,鶯兒並不時刻跟主子同進同出,但她的筆墨也不少,比如當著林黛玉的麵對賈寶玉說金玉是一對,再比如為了摘花和婆子打起來。
所以林茈玉對鶯兒的印象不深,但也不好:“怎麼死的?”
“說是得了風寒,病死的。但璉二爺說,他回府那日鶯兒還好好的,轉眼就沒了,薛姨媽使了二十兩銀子給她送葬。”
當初晴雯死後裹身銀子隻有十兩,還被她姑舅兄弟多渾蟲占去了。鶯兒竟比賈寶玉身邊的人還金貴?
“璉二哥怎麼說?”
“璉二爺剛回京不大清楚始末,璉二奶奶又剛生產,隻聽平兒說,恍惚是宮裡遞出消息來,隔幾日鶯兒就病了。”
雪容拆頭發的動作頓住,轉過頭:“是薛大姑娘的意思?”
“誰知道呢?到底貼身服侍的丫頭,鶯兒又不是溫順性子,保不齊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宮裡許是聽到什麼風聲吧。”
“許是吧。”
榮國府裡公子、小姐身邊的丫頭都是副小姐,司棋敢砸廚房,鶯兒為掐花和婆子打架,芳官更不得了,先哄騙賈環後打趙姨娘。如果說司棋是因為迎春懦弱不得不硬氣起來,那鶯兒和芳官則純屬狗仗人勢。
同為丫頭,雪容好奇鶯兒是怎麼死的,但要說為她鳴不平,還真沒有。
頭發拆完,重新盤成簡單式樣,林茈玉挑著一個珠花、一對玉簪戴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果然不是個乾大事的人。”
張媽媽又道:“這些信兒都給太太遞過去了,太太聽過沒說什麼,倒是說看中幾家的姑娘,想得空跟福晉商量商量。”
“年前我總要回去兩趟,到時再說吧。二妹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內務府已經定好嬤嬤了,等過完年就派到咱家去。聽聞是烏雅家的嬤嬤。”
誰家的嬤嬤不要緊,十二阿哥又不參與那些,何況蘇麻喇姑還活著,憑康熙對蘇麻喇姑的重視,誰敢搞事就是腦子不好。
“知道了,等年節下我跟爺商量商量,多回去兩趟。”
“是。”事情都說完,張媽媽才退出去,接過被小丫頭抖落乾淨的傘重新撐起來,鑽進雪裡。
再過兩日就開始選秀,皇子、宗室們除了有想要求賜婚的,其他人隻管等著聽消息就是。
前兩、日都是家裡有爵位的貴女們,看完她們則是握著實權、數得上的官員們家的女兒、妹妹,再往後就是小官、或沒落到沒官的人家。
等待的時間有人著急,有人看好戲。
“明兒就是最後一天,你說皇阿瑪會先給誰賜格格?我猜是哥。”作為最不同尋常的皇子,胤祐自認有幾分察言觀色的本事。
林茈玉抱著熱茶,吹上麵的熱氣:“賜再多格格也不能彌補那些死去的孩子,隻是活著的人的期望罷了。”
胤祐偏過頭,他已經發現他家福晉對後院的格格、孩子們有一種很罕見的仁慈。不是那種作為主母對下人的寬容,而是把她們當成和爺們兒一樣的存在,都當成“人”。
作為皇子,其實他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但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很樂意自己有一個仁慈的福晉。
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個嫡子。視線從臉上挪到肚子上,胤祐嘖兩聲,轉回頭看著天上緩緩飄落的雪,悄悄安慰自己:算了,又不用繼承皇位,嫡子不嫡子的吧。
事實證明,胤祐猜得不錯,選秀剛結束,康熙就給胤祉賜了四個格格,胤禛、胤祺、胤禟、胤俄都有,但胤祉是最多的。
這就相當於是明示了。
果然,臘八前一天,薛寶釵在無數人的關注中被抬進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