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回京並不僅僅意味著康熙回京, 還意味著他將胤礽、胤褆、胤禩眾人都帶回來,連帶他們隨行服侍的人都回來了。
賈元春在京幾次試探,都沒能將七阿哥和十二阿哥拉攏過去, 胤礽回來後會不會不滿暫時不知道,但薛寶釵勢必會著急。
薛蟠能不能撐起薛家, 沒有人比薛寶釵更清楚。沒有能頂事的當家人,就隻能劍走偏鋒。
剛過了中秋、重陽兩個大節日,後院又有兩人有孕, 林茈玉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薛家, 以至於看見傳信後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還以為是黨爭的事。
“果然是過了段安逸日子,看見糟心事都沒反應過來。薛家這是不把賈家拖死不甘心啊。”
腦子轉過勁來, 思緒就理順。
薛蟠馬上就是奔的人, 對薛家而言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為薛家結一門好親, 然後留下一個有用的孩子,若再拖著年紀大了,就會增添更多變數。所以薛寶釵會把手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 拚儘全力先把薛蟠捧起來。
“我就想不明白, 我朝又不是嚴格規定不許女人經商,薛寶釵若將花費在薛蟠身上的心思用在自己身上, 她早把薛家撐起來了。”
薛寶釵明明是封建製度下的犧牲者,卻又自我壓迫成為了封建製度的維護者。林茈玉搖頭長歎, 一轉頭看見胤祐滿臉一言難儘。
“你方才說,女子經商?”
……忘了,你是封建製度的既得利益者。
“沒什麼,就是感慨薛家扶不上牆而已。信我拿走了,多謝爺提醒。”
抄起被揉搓過的信件, 林茈玉又揉搓揉搓,隨手扔在一旁,吩咐雪容:“她這是放不下榮國府,叫人看著點,有什麼事遞個信進去。”
胤祐跟過來:“她在宮裡,對外頭的消息總慢一步知道,巴巴把信送出來可見在意。但我看福晉好像不大關心?”
“那要不我這就親自去一趟榮國府?”
“免了。”
調侃歸調侃,要上趕著給自己找門薛家這樣的親戚,除非胤祐瘋了:“這麼隨意,不怕你妹妹知道生氣?”
林茈玉拆簪子的手一頓。這還真沒辦法。
她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觀和思維方式,所以在融入的時候保持有一份旁觀者的清醒。但林黛玉就是土生土長,賈母對她的好她記著,哪怕後來那份好裡帶著些功利心她也拋不掉。
“生氣就生氣吧,總不能為了她們不要自家。”
榮國府固然是外祖家,但再要緊還能比林家要緊?親疏遠近,人從來都是有偏向的。
林茈玉可以不管薛家,但不能不管林黛玉,到底還是派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這才知道,與鳳樓竟然已經被裝飾一新,一切都在為薛蟠成親做準備。
張媽媽眼中透著諷刺:“姑娘們待選的地方,不說將來留著給家族裡女孩們居住,便是給琮哥兒、環哥兒都使得,卻給個外人。二姑娘搬出來時,太太命將大小物件都帶走,初時以為小題大做,到頭來還是太太有遠見。”
果然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無論在薛寶釵還是賈敏身上都適用。
前腳剛把榮國府的事打探清楚,後腳周瑞家的就上門來。
“給福晉請安。”
“許久不見了,這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林茈玉沒有閉門不見,態度也算和善,但語氣中卻透著疏離,仿佛隻是麵對普通親戚。
周瑞家的愣了一下,從懷中拿出帖子,雙手舉起:“下個月府上有喜事,奴婢特來送請帖,還請福晉賞臉,上門吃杯喜酒。”
作為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出身王家,以前經常跟在王熙鳳身邊,跟與鳳樓的姑娘們還算相熟,這位七福晉的脾氣她也知道一二,全程笑著,恭恭敬敬。
但林茈玉沒叫人接過請帖,反而笑著問道:“可是琮哥兒,或者環哥兒定親了?果然是喜事,我出嫁時他們還是半大小子,前些日子瑾哥兒定親我還想著他們也差不多到年紀,是定的誰家姑娘?”
“這……不是環哥兒和琮哥兒,是薛家大爺。”周瑞家的有些尷尬。
賈琮、賈環是親表弟,定親自然該來請。不提他們兩個還好,提到他們兩個再看薛蟠,還真跟林家攀不上什麼關係。
“薛家,哪個薛家?”
林茈玉明知故問,周瑞家的答不上來。
二太太的娘家親戚,這話看似很近,卻是糊弄人的。誰家的二太太?娘家哪個親戚?敢不敢拆開細說?
林家的親戚是賈家,賈家的親戚是王家,王家的親戚才是薛家。但王子騰不認薛家。
林茈玉沒再說話,看了旁邊雪容一眼。
雪容上前半步:“媽媽,您是二太太身邊的人,二太太是福晉的舅母,看在這層關係上我們才放您進來,又稱您一聲媽媽,但您也不能隨便牽著什麼人都來跟我們攀親戚呀。”
“這,可這到底是咱們家的喜事。”
“媽媽又說岔了,滿朝皇親宗室才能在福晉麵前說一聲咱們家,旁人可不敢說。”
皇子福晉的“咱們家”,要麼是娘家林家,要麼是皇家,其他的都是親戚,給麵子說一聲“咱們家”,不給麵子你算什麼東西?
周瑞家的笑臉僵住,好半晌才擠出句:“福晉這是,不想認賈家了?”
“媽媽可不能亂說,外祖母、親舅舅、親舅母、親表弟,福晉何時說不認?方才不還說若是琮爺、環爺定親,福晉要回去喝喜酒呢。隻是這薛家……莫說服,五服、十服也不是啊。”
說白了,賈家可以認,薛家不能認。
周瑞家的低下頭不知想什麼,一會抬起頭臉上明顯沒那麼僵硬:“既然福晉不得空,奴婢就先告退了。”
“媽媽慢走,我送您。”雪容客客氣氣,就像當初在與鳳樓的時候。
畫眉從裡屋出來:“福晉,可要告訴十二福晉?”
“去吧。”
“是。”
兩個時辰後畫眉回話:“周瑞家的來咱們這邊,十二福晉那邊是薛格格親自去請的。”
“薛格格是不惜任何手段要把薛家捧起來,可惜,她那個哥哥連阿鬥都不如。”
劉阿鬥荒唐無度樂不思蜀,諸葛亮都扶不起來。薛蟠不僅荒唐無度樂不思蜀,還酒後行凶,見誰都敢調戲,見誰都敢打殺,怕是來兩個諸葛亮都沒用。
不過薛家已經把主意打到她們姐妹兩個身上,之前林黛玉的小心謹慎果然沒錯,往後林茈玉也得小心些。
下午不到晚飯時辰,胤祐早早回來:“打從明兒起不去戶部了,爺清閒不少,想去哪玩?”
薛寶釵都快急得火燒眉毛,他還有心思玩。林茈玉挑眉:“怎麼好端端不去戶部了?”
“老八不是回來了?往後戶部的事還是他管。銀子。”
一疊銀票被甩在桌上,順著慣性攤開,最上麵那張五千兩。
林茈玉嘴角一抽,撿起來翻看:“五萬兩?爺,你從哪打劫回來的,方才說去哪玩,是要跑路吧?”
“借的。”
“不是才借了兩萬兩,怎麼又借?”
“八阿哥菩薩心腸,聖明賢德,現在往國庫借銀子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借幾十萬兩的都有,爺加起來還沒借十萬兩呢。”
胤祐笑容嘲諷,從銀票中隨手抽出一張:“這張爺拿著用,其他你收著。”
“不行!”林茈玉把五千兩奪回來,命雪容去取一千兩來。“男人手裡銀子多了會變壞,爺拿一千兩就行了。”
“你這都是從哪來的奇怪理論?大婚這麼些年,你的奇怪理論還沒用完?”
“不告訴你。”
五萬兩不是小數目,林茈玉所有的收入加起來也要年才有這麼多。減去各樣支出之後要六、七年才能存下來,還不算突發事件的額外開銷。這銀子可要好好保管,不然到還銀子的時候拿不出來就完蛋,老四可不跟人玩虛的。
胤祐接過可憐巴巴的一千兩,揣進懷裡:“明兒進宮?”
“不去,薛家憋著讓我和妹妹給他們撐場麵呢。我叫人備些日常用的東西,再換些小額銀票給額娘送進宮。”
“成,明兒爺帶你跑馬去。”
不爭的皇子在權勢地位上比不過其他兄弟,但有失必有得,他們的日子更輕鬆自在。
兩人收拾東西,帶著大格格、大阿哥,還把尚未斷奶的二格格也帶上了,一家五口跑去京郊的莊子。
同樣有閒情逸致的還有老五胤祺,不過他沒帶著福晉和孩子,是自己跑出來。
“七弟,這是往哪去?”
“皇阿瑪回來京中諸事有人接手,帶著福晉和孩子去莊子上玩。五哥是從莊子上回來?”
“是從獵場回來,天氣涼了,打些皮子給皇瑪嬤。”
“五哥有心,可要去莊子上坐坐?”
“好啊,正好,皮子我留著,肉咱們烤了吃。”
兩兄弟一拍即合,變成一家六口同去莊子。途中路過清虛觀,林茈玉在馬車上給個孩子回憶,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
“看見前麵那個莊子了嗎?以前額娘去過那,還在那遇見你們的幾個叔叔伯伯,不過那回你阿瑪應該不在。”
大格格探頭瞧瞧:“那就是道觀,額娘你去那乾什麼,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