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來也是巧, 順天府尹掌管京城附近諸事,一個普通人重傷原本輪不到他親自出馬捉拿凶手,但災情結束後上頭幾位爭功勞、甩鍋, 新仇舊恨鬨得厲害,過去這麼久還時不時鬨出點動靜, 他這個不好得罪那個不敢得罪,忽然瞧見個似乎與上頭幾位無關的案子,就當出來換換腦子。
受害人那邊的情況比較簡單。張華頭上挨了好幾下,又被扔在大街上一整晚, 連宵禁巡視的人都沒有發現他躺在小巷子角落裡, 第二天雖然被人報官,但看他衣著打扮明顯就不是有錢人, 大夫自然也不會用貴重藥, 儘力吊了兩天人就沒了。
案件確定成了凶殺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凶手捉拿歸案。小巷子有小巷子的好處, 周圍的人雖然沒有看到外麵發生什麼, 卻可以聽到。
連續幾天找人詢問,通過確定具體時間門、對話聲音等等, 很快就找到蛛絲馬跡, 整個查案過程十分順利,就等著去抓嫌疑人犯。
錢大人帶著人趕到一處宅院附近, 那裡已經有喬裝打扮過的差役人員守著。那些人見到錢大人過來,互相交換視線後就有個人過來。
“大人,我們在這裡守了兩天,將聽到聲音的人證帶過來辨認過,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這家裡麵那個姓薛的。不過這姓薛的好像也是當官的。”
“什麼官職?”錢大人立刻就皺起眉,沒想到跑出來都沒躲開官場上的頭疼事, 不知道這回背後站著的是誰?
不料那差役搖頭:“不知道,隻聽說是和宮裡做生意的,自稱皇商。”
“皇商?九爺門下?”最會撈錢的就是老九,不怪錢大人往那邊想。
但差役又搖搖頭:“看著不像。”
其實每個皇子都有自己撈錢的門路,若是指著俸祿和皇莊那點錢,根本就不夠維持皇子的威嚴,更彆說還要拉幫結派,收攬人心等等。
錢大人眉頭皺得死緊:“不管他背後是誰,既然有人證就先把人抓回去,若真是哪位的門下,自然會有人找過來。”
“大人說的是。不過這個姓薛的還沒回來,今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按照我們打聽到他的習慣,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回來。”
說話的差役很納悶,一邊說話還一邊謹慎的東張西望,生怕薛蟠忽然回來撞見他們,然後逃走。
能單獨負責一個案子出來盯梢,他們都是曆練過的,在京城任職也見過大場麵,抓捕犯人要提前調查犯人的行程這都是基本操作,他們不至於在這方麵出錯。
但今天確實不同尋常,他們已經等了會子,此時錢大人來了,又等了快半個時辰,還是沒有人回來。
錢大人不停抬頭,通過太陽的位置來判斷時辰:“這麼久還沒回來,莫非是提前聽到風聲跑了?”
“不會的,我們在這裡盯著非常小心,今天早上他出門的時候還看著很高興。而且他沒有半點心虛或者惶恐,絲毫不像是殺了人,要麼是我們誤會,要麼他是個草菅人命的慣犯。”
話雖然這樣說,但一直等著不是辦法,錢大人看看時辰,命差役們繼續等著,他本人則要回去處理那些糟心事了。
要他說,京城什麼都好,就是貴人太多,不是這個侍郎的兒子打了那個都尉的侄子,就是那個指揮使的小舅子看這個員外郎的外甥不順眼,等他們把事情鬨到順天府,查著查著可能就牽扯進哪位宗室,還可能一牽扯就是好幾個。煩死了。
現在隻希望這個什麼姓薛的,上頭沒有什麼皇室宗親才好。
長歎一聲,錢大人上馬前吩咐:“再等半個時辰,如果還不回來就派人回去告訴我,等到今天晚上再不回來,就命人畫像捉拿。”
“明白!”
吩咐完畢,錢大人才離開。
剩下的差役們都警惕起來,有人繼續守著,有人去打聽所有薛蟠可能去的地方,這樣若真的要通緝,抓起來也有目的性。
就這樣等了半個時辰左右,差役們還是沒有等到薛蟠回來,各個心裡開始敲鑼打鼓。
“不會真跑了吧?不應該啊,看他心情不錯吃肉喝酒玩女人,不像是要逃走的樣子,難道是發現我們了?”
“不可能,我看他除了長得健壯點,根本沒有底子,也不像個有腦子的。”
“行了,這麼等著不是辦法,你們問出來什麼沒有?我先回去稟報大人,你們在這裡繼續守著,如果他出現就立刻捉拿,不能再讓他跑了。”
“知道了頭,你先回去稟報的。”
為首的差役又囑咐幾句才轉身,剛邁出去兩步就見一隊人馬過來,看衣服像是宮中侍衛部隊。
“他們怎麼到這來了?”
兩方人馬不能說是完全井水不犯河水,但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沒什麼往來,所以為首的差役疑惑地嘀咕了兩聲就要繼續離開。
又走兩步,身後傳來屬下的聲音:“頭兒,你看他們,好像往薛家的方向去了。”
為首差役猛地回頭,看他們果然往薛家方向去,大驚失色:“壞了,這姓薛的不會真在宮裡有人吧?”
想到這裡他也顧不上回去稟告了,趕緊掉頭回來跟在那些侍衛身後,看著他們直奔薛家門前,看著他們在薛家門前下馬,看著他們一腳踢開薛家大門……
還好還好,看來不是一路的。
為首差役鬆口氣,悄悄湊過去,還沒走近就被一個侍衛攔住:“站住,閒雜人等禁止靠近,否則按照妨礙公務處理!”
你要這麼說我可就不認同了,我還能說是你妨礙公務的。
他當即就把順天府的腰牌拿出來:“這位兄弟,我們也是在附近辦差的。”
那侍衛看兩眼,神色緩和下來:“你們也是來拿人的?”
“你們是來抓人的?”差役大喜,趕緊打聽。“我們是來找個叫薛蟠的,你們可是來找他?可惜我們在這裡等了半晌都不見他回來,莫非你們知道?”
“如果是來找他那你們就不用等著,他回不來了,現在正在刑部牢房裡關著呢。”
“刑部?”順天府還沒抓,先被刑部抓走了?差役滿臉震驚。
侍衛擺擺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要是著急,直接去刑部提人。”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犯事是犯了,但犯的不是什麼天大要殺頭的罪,先把人抓起來再找到家裡來,花點銀子買通關係就能解決。
都是當差的,那點小心思都懂。差役拍拍侍衛的肩膀:“那你們可要抓緊,這兩天我們可能就去提人。”
“明白。”交換個眼神,侍衛轉身進去找到領頭侍衛,在他耳邊說著什麼,又指指門口的差役。
兩個人嘀咕幾句,對著外頭差役點點頭。
差役回應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回順天府稟報去。
抓人的過程省略了,也不用擔心他和哪位皇室宗親有關係,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趕緊告訴大人,讓他開心一下。
薛家宅院裡,尤二姐等人被找上門的侍衛驚住,聽聞來龍去脈後,其中兩個更是直接六神無主就開始哭。尤二姐好歹在寧國府住過,還幫著料理過賈敬的喪事,大場麵也見識過,呆了一會就緩過神。
“幾位大哥請稍待片刻,等我們姐妹幾人商量商量。”
命下人來招呼眾侍衛,尤二姐拉著另外兩個外室到後頭去:“大爺居然遇到如此禍事,我瞧著他們像是來要錢的。等會子咱們拿些銀錢給他們,然後你們想法子告訴大奶奶知道。”
尤二姐與薛蟠的初識,比起與賈璉差些,過後也沒有如賈璉那般上門二人眉眼傳情,而是賈蓉剛表露意思薛蟠就迫不及待答應。
依照薛蟠和寧國府的關係,平時他可以與賈珍、賈蓉吃酒說笑,但真到了關鍵寧國府不一定要救他,哪怕當初薛蟠在秦可卿喪禮時送了親王棺木,他們的關係也並不會因為就拉進多少,隻是看在王夫人的麵子上罷了。
要想救人,還得找榮國府。但尤二姐與榮國府無關,反倒是另外兩個女人中,有一個是姓赫舍裡的。
這小赫舍裡氏滿臉為難:“堂姐並不知道我跟了姐夫,若是貿然上門,堂姐生氣如何是好?”
“難道看著大爺吃官司不成?現在隻有這個辦法,不然大爺被困在裡頭,你我三人又能依靠誰?”
三個女人互相看看,沉默下來。
尤二姐想要從良,隻要有男人能讓她從良,不論是賈璉還是薛蟠,都一樣,她需要這個男人。
小赫舍裡氏當初是被赫舍裡氏挑中,去勾引十二皇子胤裪的女子中的一個。但沒勾引成功,所以小赫舍裡氏就要被送回去,她們家的境況比赫舍裡氏家還不如,見識過薛家和榮國府的富貴怎麼舍得再回去?沒勾搭上胤裪,轉頭就勾搭上自己的堂姐夫。
第三個來路更簡單,就是薛蟠在外頭的相好。本來兩人隻在外頭好,但家裡有了兩個外室,那是兩個還是三個就沒有區彆,乾脆都弄回來,人多熱鬨,左擁右抱齊人之福。
從她們三個的私心來講,她們確實都需要薛蟠完好無損的回來。
小赫舍裡氏咬住嘴唇:“好,那我就去。就算堂姐生氣也沒法子,我都是為了大爺。若是大爺有心,將咱們都一舉接回去,那才好呢。”
若真能將她們都帶回去拜見薛姨媽,那可是她們因禍得福。三人一拍即合,小赫舍裡氏轉身去想辦法通知梨香院那邊,尤二姐則和第三人帶著銀子出去,將幾個侍衛哄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