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走,我看你不像是來送信的,就像是來找麻煩的,再不走我就叫護院出來,聽見沒有!”
門房要多理直氣壯就有多理直氣壯,擼起袖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將人趕走之後還對著地上啐了一口。
賈璉和王熙鳳玩失蹤玩得徹底,再加上一封信從京城送到江南需要的時間,順天府派的人已經到了應天。
薛家位居“護官符”首頁,能讓當地官員都得罪不起,他們家犯下的事可不止薛蟠身上這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當地一害,要從民間找證據簡直就像沙灘撿貝殼一樣容易。
不到三天時間罪證就足以寫成條陳,送回順天府後,錢大人眼睛都亮了,仿佛看見自己為民除害、升官發財的將來。
再遞交給太子,太子直接笑出聲:“好!薛家,孤忍他們很久了。你儘管放手去辦,務必要為百姓申冤!”
“太子殿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
順天府是太子的勢力,應天府卻不是,當年的不是,眼下的還不是,能夠將堵在心頭的薛家拿掉,還能打擊黨爭對手,對太子一黨來說簡直是一舉兩得。
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用任何手段,完全正義,即便拿到康熙麵前,都可以理直氣壯。
從五月下旬薛蟠接到舊牌子,到後麵打死張華、從刑部移交順天府、牽扯到賈政、調查應天等等,到如今,鋪開的大網終於開始收攏。
而伴隨著大網收攏,同時到來的是賈母八十大壽。
賈寶玉的婚事終於定下,賈琮那邊也有了人選,賈母很高興,叮囑務必要將這次八十大壽辦得熱熱鬨鬨,將兩邊的親家都請來吃酒。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賈家已經徹底沒錢了。
賈寶玉和賈琮兩人的聘禮將官中最後的錢分得乾乾淨淨,薛姨媽拿來給薛蟠打點的銀子都賠上,也剛剛勉強將兩人的聘禮湊齊。
論出身,賈琮是一品將軍賈赦之子,賈寶玉是五品侍郎賈政之子。論功名,賈琮過了鄉試,賈寶玉是白身。於情於理賈琮的聘禮應該比賈寶玉高一等,但因為賈母和王夫人偏心最終兩人聘禮一樣。
王夫人心中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與之相反邢夫人趾高氣昂,因為這事她頭一回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從官中分走東西,在籌備賈母大壽的時候,兩人之間就差最後一層窗戶紙隔著刀光劍影。
到壽宴前一日,即便賈母想要裝聾作啞,也很難對兩人間的小動作視而不見。
洗漱完畢後,丫頭們正要退下,她忽然叫住鴛鴦:“明日的壽宴,都安排好了?”
知道賈母在擔心什麼,鴛鴦等眾人都退下才湊過去小聲道:“老太太放心,這些日子我斷斷續續給二太太的東西足有兩千兩,莫說壽宴花費,便是寶二爺的聘禮都能補齊。何況明日兩個親家要來,兩位太太必定心中有數。”
“那就好,等他們的親事辦完,愛鬨就鬨去吧,我隻當不知道。庫裡的東西,你挑揀著吧。”
“是。老太太早些休息吧,明兒還有熱鬨呢。”
即便沒有王熙鳳和賈璉,賈家還是走上了變賣老太太私產的路。每個人都有私產,但到了緊要關頭能把私產拿出來的,統共也不過一個賈母、一個王熙鳳罷了。
睜著眼過了半夜,到三更左右賈母才堪堪睡著,第二日不到寅時起床,她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從庫房裡找出來壓箱底的好料子製成。
八十大壽不同於尋常生日,又是賈母這樣的身份,其實從上個月月底就陸陸續續有人前來送禮、拜壽,隻是因為今日是正日子,所以邀請最親近的親戚們來。
賈赦、賈政、賈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紈、賈琮、賈寶玉、賈環等人按照次序先後拜壽之後,一天的熱鬨才正式開始。
“將軍府衛大奶奶到。”
院門口一聲唱喝,到賈母跟前卻變成:“老太太,是史家大姑娘來了。”
鴛鴦再湊在她耳邊小聲提醒:“雲姑娘來了。”
層層遞進,稱呼越來越親近,賈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打從成了親就沒來過,我可想得緊,快叫她進來。”
“七貝勒福晉、十二福晉到!”
“老太太,兩位林姑娘來了。”
賈母正拉著史湘雲說話,聞言探出頭:“好好,快叫進來。”
今日拜壽,隻講家禮,林茈玉和林黛玉進來給賈母拜壽,喜得賈母合不攏嘴:“快上前來,叫我好好看看你們,打從你們都走了,總覺得我這屋子後頭缺了點什麼。”
都是看著長大、嫁人的後輩,眼瞧著她們從小姑娘變成如今為人婦、為人母,賈母感慨頗多。
正要敘舊,院門處又來個人,卻不通報,而是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立刻起身,笑著走到台階前:“老太太,咱們家二姑娘路途遙遠不能回來,給您送了禮托我給您拜壽呢。”
“二丫頭使人回來了?”
“您老人家過壽,她怎敢不使喚人回來?前兩天就到了,等著今天的正日子呢。”邢夫人臉上有光,說話都利索。
正哄得賈母高興,賈環就躥過去:“老祖宗,三姐姐也命人送來壽禮。還有個好消息,她身懷六甲,請大夫診斷,說極有可能是雙生胎。”
“竟有這麼大的好事?”所有的好事仿佛都集中在今天,賈母笑得眼睛都睜不開,笑聲都爽朗許多。
尤氏站起身:“四姑娘也早早送了壽禮回來,不過不許我提前說,也是說要等正日子讓您老人家高興。原來幾位姑娘都是這麼想的。”
“哈哈哈,我這幾個孫女、外孫女是最貼心的。”很早以前賈母就喜歡這麼說,今日說出來,與以往似乎並無不同。
在京城能來的都來了,不在京城的也都送了禮物來,林茈玉、林黛玉、史湘雲、賈琮、賈寶玉陪著賈母說話、用飯,榮慶堂似乎又變成了以往的熱鬨。
到半晌午有人通報賈琮、賈寶玉的嶽家在來的路上,林茈玉三人才起身告辭。賈母滿眼不舍卻沒有挽留,目送她們出去擦擦眼睛調整心態,興高采烈地迎接兩位未來親家。
傍晚兩位親家告辭,寧榮二府的人聚在一起放煙花、聽戲,到半夜宴席才散。但熱鬨並沒有就此結束,值夜的下人們討論著今天送來的壽禮多麼貴重,兩位福晉親自前來,又猜測明天、後天又有誰來等等,比她們自己過生日還要興奮。
直到第二天天未亮,大門被踹開傳來刺耳的聲音,才將人們從美夢中驚醒。
來人是從正門進來的,被踹開的門是梨香院的大門,開在後街的角門早已被堵住,為首之人手捧聖旨:“薛家縱橫行凶證據確鑿,犯人薛蟠判處斬立決,等待秋後處斬,其餘薛家眾人全部關押刑部,等候處置!”
被驚動過來的賈政臉色蒼白:“仇都尉,你這是……”
“賈大人,聽聞昨日是府上老太君大壽,下官在這裡恭祝老太君福壽綿長。這裡應該驚動不到老太君吧?奉勸賈大人一句,與其有時間在這裡擔心薛家,不如想想自己。”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仇都尉用聖旨在賈政肩膀上戳兩下。
賈政臉色發白:“多謝仇都尉。”
“哼。”沒理會他的客套,仇都尉命人將梨香院所有人全部拿下,然後揚長而去。
對方敢闖進榮國府拿人,那就說明他們已經不把榮國府當一回事了。薛蟠的罪名定下,過往諸事多半證據確鑿,賈政已經是戴罪之身,隻看上頭什麼時候清算。
大紅燈籠還在四處掛著,按照預想,賈母八十大壽的熱鬨至少還能持續兩天,但此時此刻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人敢說笑。
眾人聚在榮慶堂,一片死寂與昨日的熱鬨仿如隔世。
賈母坐在最上首,視線掃過下麵所有人,半晌長出口氣:“等到今日才來拿人,也是給我這個老太太顏麵,我不知道你們乾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但這回怕是躲不過去了。”
“母親。”賈政心知是他們夫妻將薛家引狼入室,心虛加愧疚讓他無顏麵對賈母,直挺挺跪在中央。
“罷了。”賈母擺擺手並不在意,反而看向鴛鴦。
鴛鴦點點頭,出去了。
賈母繼續道:“昨兒三個丫頭都回來陪著我,跟我說說笑笑,想必她們也都是聽到風聲,想讓我高高興興過壽。活到這把年紀我也知足了,琮哥兒說得對,咱們是時候分家了。”
滿屋子的視線瞬間落在賈琮身上,卻見賈琮坦然站著,仿佛沒察覺到這視線似的。
這時鴛鴦從外回來,帶著幾個健壯婆子,陸續抬進來七、八個箱子。
然後隻見賈母從身上摸出個鑰匙遞給鴛鴦,鴛鴦拿著這不足小拇指長的鑰匙,從櫃中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然後用從盒子中取出來的鑰匙們,將這七、八個箱子陸續打開,露出裡頭數不儘的金銀首飾和珍玩擺件。
早知道賈母擁有無數家私,卻沒想到能有這麼多,在場眾人都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