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是高家正兒八經的親家, 怎麼說都不應該疏遠至此,連自家少奶奶的親嫂子都不認得。
可現實就是這麼出人意料,他們還真不認得。
賈家出門交際的不是賈赦就是賈珍, 兩家一個榮國府一個寧國府, 出門馬車、轎子都是有標記的, 但賈府那邊兩個標記都不能用,她說她是,底下人可不敢隨便信。
下人不敢隨便相信也不敢隨便拒絕, 就報進來了。報完他也知道打擾了少爺和少奶奶說悄悄話,恨不能把臉埋到胸口。
所幸少爺、少奶奶都不是遷怒的人, 探春聽見回話就轉過身子坐直:“她可說是有什麼事?”
“問了,她隻說是要找二奶奶,彆的話不肯說。”
“必定是為了寶二哥的事。”探春嗤笑一聲, 站起身就往房門方向走。
高越沒動,道:“就說二奶奶連日勞累,在後頭歇下了,隻有我在不方便見客。”
“嗻。”小廝一應聲, 連忙轉身小跑著出去趕人。
高家是康熙的心腹, 還要往上走呢, 探春再向著自家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拖後腿,否則傳到康熙耳中引起不滿,公公不得賞賜反得埋怨,他們一家子還過不過了?
不是說不能幫襯家裡,而是不能讓自己也陷進去。
寶一奶奶急匆匆地來了,連人都沒見到就被趕回去,路上一邊罵探春忘本不知道扶持娘家兄長,一邊罵賈寶玉不成器, 回到家剛進門,迎麵卻撞上王夫人,立時又挨一頓罵。
“你真是好本事,不聲不響就去了,事情若真那樣容易,還用得著你開口?三丫頭不是我生的,如今又代表高家,連我都不敢說什麼唯恐惹得親家公不快,隻等著老爺開口。你倒好,這樣直直找上門去,話傳到親家公耳朵裡,你這個隔肚子的嫂子欺負人家兒媳婦,還想要什麼情麵?”
王夫人隻剩下賈寶玉一個孩子,依照她對賈寶玉的看重程度,若是事情能辦成她早辦了,用得著兒媳婦去?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有見識就算了,連點算計都沒有,真以為占著嫂子的身份就可以拿捏人了?
在榮國府一家子會麵還算愉快,隻要等兩日賈政尋到機會去見親家公,說起寶玉的事,私下再給探春些好處讓她幫著求求情,沒有不成的。現在倒好,這樣找上門去,活像逼著人家答應。
越罵越氣,王夫人伸出手指抖著:“寶玉的前程若是壞了,我隻找你算賬!”
寶一奶奶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找我算賬?我去高家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一爺?一爺若是真有能耐早出去任職,便是像那邊璉一哥一樣做個五、六品的小官我也不嫌,哪裡還用得著我出去求人?”
“你,你……”
“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嫁過來的時候說得好聽,榮國府公子,真正的公門少爺,可瞧他如今算個什麼?自己沒有一官半職就算了,娘老子也沒有半點用,早知道我就不該嫁過來!”
“你……”
“哼,彆在這裡你啊我的,再如何我爹也是官身,我也是官家千金,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選前頭琮哥兒,再不濟也有一兒半女傍身,總好過如今!”
就算親爹的官職小,那也是正經官,就算榮國府再威風,賈政一脈也是沾光的不是正主,寶一奶奶幾年憋的怒氣一股腦發出來,什麼敬重長輩都忘了,說完甩手就走。
王夫人不僅手指抖,渾身都在抖:“果然,果然是娼妓之女,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說完最後一個字,王夫人眼睛一閉,暈死過去。
賈府立時陷入兵荒馬亂。
探春管著高家的事,內外都要操持,又有孩子要照料,沒有那麼多精力可以分給賈家,等她知道這邊情況已經是數日之後。
賈環被媳婦指點,在外頭“偶遇”高越,暗示他家裡這幾天不太平,沒事彆上門。私下再以同胞親弟弟的名義和探春聯係,傳幾個消息遞兩封信,也不求什麼,就說閒話告狀。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要是一朝變成正人君子探春還不信,這樣偷偷摸摸說壞話才正常。
隻是可憐探春,當初嫁到高家沒有娘家可以依靠,更是孤身遠離京城,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孩子有了,管家權在手了,剛輕鬆沒兩年,回京卻要麵對娘家的爛攤子。
她揉著額頭踏上馬車,隻覺比當初費心融入高家的時候更頭疼:“今日可有人上門?”
侍書正在放簾子:“沒有,前些日子人多,好容易今兒得閒,奶奶彆想了,等會子見了衛大奶奶,怕是有好多話要說呢。”
如今的衛大奶奶,當年的史大姑娘,史湘雲。
自打回京,不是為複雜的京城交際關係費心,就是被賈家爛攤子煩惱,終於得了閒能去見史湘雲,探春吐出口氣,臉色肉眼可見的輕鬆不少。
“按照親疏遠近,該先見林家兩位姐姐的,偏她們是皇家的人。”
“再是皇家的人,也是奶奶最親近的表姐妹,不是約了在林家?又不是進了皇家連親人都不許見了。”
主仆兩個難得說著相對輕鬆的話,馬車吱吱呀呀向衛府方向駛去。
三、五年前皇子們還是能和大臣私下見麵的,隻要彆被抓住結黨營私的證據,偶爾見一麵犯不上提心吊膽。但現在不行了,隻要有私下見麵的,不管說了什麼沒說什麼,結黨營私的帽子一扣,誰都彆想跑。
根源還要從太子說起。
早些年就有索額圖擁立太子造反的傳言,不過證據沒拿到明麵上,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後來太子複立,這造反逼宮的傳言就沒消失過,近兩個月更是甚囂塵上。
胤祐裝了許久鴕鳥,到底還是沒躲過去,就在十來天以前,他一頭撞見彆人給康熙呈上太子私下結交大臣意圖造反的證據。
說是證據,其實就是有人將太子與彆人交談的話記錄了下來。太子身為儲君,言談中肯定會涉及政事,他被又廢又立,底下官員肯定會心存擔憂未雨綢繆,這些話被記錄下來拿給康熙看,就成了他們心懷不軌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