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外孫女,不一樣。”
“自然不一樣。這幾日我悄悄打聽了,京郊莊子裡都是按照咱們榮慶堂裝潢的,跟咱們同住的是林三爺的生母何姨娘,裡頭樣樣都是好的。”
常人聽見說送到莊子裡,第一反應就是送去吃苦,畢竟京郊再怎麼好也比不上城裡。可何姨娘是林瑾的生母,賈敏又不在了,就算林如海看在林瑾的麵上多給她三分體麵也不會有人說什麼,把她放在莊子上必定不會是吃苦的,否則林瑾麵上也過不去。
賈母喝湯的動作放慢:“都打聽了?”
“哪裡用得著專門打聽?都是打算好了的。奴婢也是前幾日才知道,那些送出去的東西換銀子那樣快,是因為兩位姑娘買了,還有您過壽的東西,她們明知道會被大老爺、二老爺分了還是送去,就是怕您手邊沒物件傍身。”
以往這些事從沒人說過,賈母雖然隱隱有猜測但也無從驗證,聽著鴛鴦一件一件說,她手中湯匙滑落,眼角泛紅。
“我是最疼敏兒的,都說我和國公爺寵溺愛女,名字都不肯讓兄弟幾分,可誰又知道敏兒的好處?如今到了,還是敏兒給我留下兩個丫頭。”
“老太太……”
鴛鴦忙拿手帕給她擦眼淚,手忙腳亂間眼角餘光瞥見木香進來。
木香住在外頭行事方便,再加上當年她也跟著林茈玉在榮國府住過,所以這邊的事都是她過來,見老太太先問了好,才道:“老太太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方才在院子裡走動,這才坐下歇腳。”鴛鴦連忙答話,順手將帕子收起來。
木香仿佛沒看見帕子,笑道:“果然氣色好多了。莊子那邊已經收拾好了,奴婢特來問問,老太太預備什麼時候過去?再過幾日那邊就要開始了,等人多了一起搬難免慌亂,又怕衝撞老太太,還是早幾日得好?”
賈母擦眼角的動作頓住,抬起頭:“判決都下來了?”
“下來了。”
“那就搬吧。”若隻剩賈母一人,跟外孫女使性子就使了,她有這個情分。可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子還要指望她,這點情分就給他們留著吧。
“是,那明日奴婢就帶人過來。對了,這裡還有一份賬本,是給老太太日常花用的,就給鴛鴦姐姐收著吧。”
“福晉思慮周全。”鴛鴦雙手來接,不忘說兩句好話。
“老太太若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出去安排。”等著賈母擺手,木香才行禮出去。
鴛鴦把賬本翻開,看著上麵上月結餘的四十七兩,遞給賈母看:“姑娘們在府裡時,一年也沒這麼些月錢銀子。”
“用你來哄我?”賈母故作嗔怪,到底還是沒忍住笑。這還是她住到這裡來後第一次笑。
賈母點了頭,搬家不需要多少時日,她們沒帶著東西出來,衣裳都是新做的,所有東西一上午也就搬空了。
那邊何姨娘已經在等著。她是林如海年近三十的時候納進府的妾,如今林如海六十多歲,她還不到五十,一眼看去像是誰家的貴婦人。
其實要說起來,輪不到她服侍賈母,但硬找個借口也能圓上,最要緊的是可以一舉多得。賈母想了一路,多少也明白她在這裡的好處,沒心思為難她,見麵問候就讓她回去了。
這個時候擺架子,除了得罪林瑾,以及讓林茈玉、林黛玉寒心,半點好處都沒有,老太太能拎得清。
到後院,景象逐漸變得熟悉,的確是按照榮慶堂來布置的,隻是不叫榮慶堂,而是叫安居堂,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老太太沒說什麼,看著鴛鴦幾人將不多的行李歸置好,就這樣住下來。
三日後,兩輛灰頂馬車低調地駛進莊子,在前院停下。前麵那輛馬車的車簾掀開,露出兩個衣衫狼狽灰頭土臉的人。
何姨娘站在前方不遠處,笑容柔和:“是寶二爺和環三爺吧?屋子已經收拾好,熱水也備好了,先往裡頭去收拾收拾,再給老太太請安吧。”
一聽老太太,勉強能看出輪廓的賈寶玉眼中亮起光芒:“老祖宗也在這裡?你們到底是誰,為何要將我們買來?”
“先收拾了再說話吧。”何姨娘笑而不答。
她隻負責照顧好老太太,讓林如海、林茈玉、林黛玉滿意,再時不時給西林覺羅氏遞個話,幫兒子、兒媳把孝順的名聲坐實,其他的事情她可不管,免得不小心說錯一言半語,連累自家。
賈寶玉還想再問,但賈環的肚子先叫起來。
“都說是老祖宗在這,一會問老祖宗不就知道了?熱水在哪,我要先洗澡。”
“就在後頭。”這樣的態度何姨娘也不生氣,依舊和氣地笑著叫丫頭過來,將他們帶到後麵去梳洗。
“可是……”賈寶玉還想說什麼,賈環已經直接拋下他走了,他左右都想顧,最終被兩個丫頭半推半搡引走。
等他們走遠,何姨娘看向另一輛馬車:“下來吧。”
那輛馬車的簾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掀開條縫,聽見這話裡頭的人連忙把簾子放下,過了一會才重新把簾子掀起。裡頭走出來的人竟然是趙姨娘和周姨娘。
三人同為姨娘,可站在一起,何姨娘就和她們完全不同。
“二位也算我家三位哥兒、姐兒的半個長輩,隻是到這裡來哥兒、姐兒都不在,我就有話直說。賈家的事已經去信給三姑娘了,二位是要留在這裡服侍老太太還是去找三姑娘,全憑你們自己決定。”
林家是幫有情分的自家人,不是做慈善,能把人贖出來都是看探春麵子,白養著不可能。
周姨娘在賈府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話都沒當著眾人說過幾句,此時倒是反應快:“老爺和太太不在,我合該伺候老太太。”
但趙姨娘聽見能去找探春,幾乎是跳起來:“我去找三姑娘,帶上環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