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沒必要再往裡頭去了,就算見到人也不見得能說上話。況且他說得對,府上新喪,關心林妹妹的人多的是,哪裡就少他一個?
自嘲笑笑,賈寶玉胡亂點頭示意,轉身順著原路返回,到前頭祭拜去了。
一直跟著板兒的小廝這時抬頭:“老爺,這人誰呀,他是白身您是官身,見了您不問好就罷了,說走就走。”
“他是長輩,不得無禮。”
這算什麼長輩?
小廝在心裡吐槽兩句,沒說出來。
板兒端起剛才沒喝完的半盞茶,慢悠悠繼續喝。
他確實是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著,前頭都是林如海的舊友或是舊友的子侄代為祭拜,他這個沒有背景的翰林檢討給他們端茶倒水都不夠格,與其討人嫌還不如在後頭待著,發展人脈也不急在這一時。
林府門前人來人往,直到夜色降臨前來祭拜的人離開,林茈玉和林黛玉用過飯,見了西林覺羅氏才知道賈寶玉來過。
“他若是來祭拜我們自然歡迎,偏他站在門前不動還叫人傳話,相公不得空我才另想彆的法子。兩位姐姐對他留有情麵,隻盼著這情麵彆變成仇怨才好。”
把話說到這份上,西林覺羅氏算是毫不掩飾對賈寶玉的不喜了。
林茈玉一身素衣襯得整個人越發清冷,她沒說話,低著頭撥弄手上的素圈銀鐲子,鐲子互相碰撞,聲音混亂響的人心煩。
人在生氣的時候是不喜歡說廢話的,張嘴就是判決。
對麵林黛玉也半低著頭,兩根手指轉動,蠶絲帕子繞成了圈:“他不會再來了。”
西林覺羅氏沒再說什麼,聰明人之間門點到為止足夠。
第一日林如海喪儀繼續,賈寶玉因為昨日不痛快沒有再來,在家悶了六七日才出門。他的故交們大多都不聯係了,想找個地方借酒澆愁也沒有銀子,渾渾噩噩在街上走著,多了許久抬起頭,竟然不知不覺又走到林府附近。
“怎麼又到這裡來了?”回過神的賈寶玉趕緊轉身,快速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隔著街巷看向林府圍牆。
他明知林黛玉身邊有許多人陪伴卻還是盼著與她見麵,可見了麵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那些安慰的話早被說了不知多少次。知道板兒在裡頭也不知跟他說什麼,若是見到巧姐兒又該說什麼,他們問起王家事如何回應,問起賈家事又該如何回答?
這紅塵俗世真的煩人得很,若是能脫離苦海該有多好?就不用麵對這些令人煩惱的事了。
腦海中恍惚有什麼東西閃過,賈寶玉感覺身子一輕,眼前東西變得花白,飄飄兮不知身在何處。
“寶玉,寶玉!”
忽然,熟悉的聲音響起,賈寶玉還沒來得及體會這奇妙感受,就被拉回來。他抬眼看向聲音來處,竟然看見襲人、麝月、秋紋等五六個丫頭。
“你們,你們怎麼在這?”
襲人紅著眼迎上來:“不知怎麼的,那將我買去的雇主忽然說不要我了,給了我身契就將我趕出來。可我能到哪去?母親病逝哥哥搬走,我胡亂走著就遇到她們,說話就瞧見你發愣,你在這做什麼?”
自從賈寶玉成親後,有寶一奶奶在中間門橫著,又有數不清的美貌通房,襲人與賈寶玉的關係早就淡了,可經曆過生死之後再見麵,那些隔閡恍惚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最初的親近。
麝月等人都圍過來,七嘴八舌說著自己的經曆,吵吵嚷嚷仿佛回到當初在暖閣的時候。
若在當年,賈寶玉巴不得眾人永遠熱熱鬨鬨在一起,可此時聽著眾人說話,他心底裡湧上的都是煩躁。
“既然你們都沒事就好,放了身契便是自由身,往後都好好過日子吧。”甩下這一句,他轉身欲走,但眾人好容易遇見他,怎麼會讓他走?
秋紋伸手一拉:“你讓我們到哪去?我們都是被賣給你家的,如今被趕出來沒有親人也沒有銀子,你是要讓我們餓死還是被山賊綁去?”
“方才我們還在煩惱不知該去哪裡,見到你在這真是萬幸,我們都跟你家去,往後還想從前一眼,豈不好?”
“是啊寶玉,我們無處可去,你就當收留我們吧。”
街上行人匆匆麻衣布裳,唯有賈寶玉一身錦衣流光,與當初在榮國府時彆無一致,舍了他,哪裡還有更好的選擇?
這麼些女人嘰嘰喳喳,路過的行人指指點點,賈寶玉無法隻好先應下,將她們帶回家去。
寶一奶奶正在家挑布料,聽聞賈寶玉回來頭都沒抬,但轉身瞧見這麼多眼熟的女人,一把將布匹打翻在地,暴跳如雷。
“好你個賈寶玉,我在家給你買了兩個小妾不夠,你還將她們都弄回來,就這般舍不下?這麼些人賣到五湖四海你都能收攏來,花了不少銀子吧?我就知道你背著我藏銀子,虧你裝得義正言辭,我險些信了你的鬼話!”